⊙文/馬未都
《醉文明》是馬未都先生最新出爐的收藏知識文化讀本,分為瓷器篇、家具篇、玉器和漆器篇、雜項篇四個大類,采用寓教于樂的形式,向讀者展示了近50種風(fēng)格各異、極具收藏價值的寶物,生動地講述了這些經(jīng)歷上百年歷史的寶物背后的傳奇故事。
漢唐以后,瓷器的發(fā)展抑制了漆器的發(fā)展,漆器的技術(shù)也就慢慢地退化了。主要的問題是因為漆器的生產(chǎn)成本遠遠高于陶瓷的成本,在整個商品應(yīng)用當(dāng)中,它的競爭力就顯得不如陶瓷,所以陶瓷這一支就變得非常強大。
漆器有很多種。最早是為了防腐、裝飾,就產(chǎn)生了素漆,單色的。后來中國人從實用的角度發(fā)展出來另外一支,就是加強它的審美,注重裝飾功能。裝飾功能使我們的漆器也變得五彩繽紛,顏色也逐漸增加。在這種情況下又出現(xiàn)了另外一支,就是動刀的。它最初的原因是為了回避漆器的一個缺點,因為漆器如果漆刷得過厚,很容易開裂;但是如果刷得過薄,又不容易很好地保護那個物體的本身。在這種情況下,到了南宋的時候,就出現(xiàn)了在漆器表面剔紋飾的工藝,用這種提前斷開漆性的紋飾來保護漆器,延長漆器的壽命。
日本人使用漆的歷史很悠久,它的漆器的發(fā)展主要是基于一個事實,就是它的陶瓷遠不如我們。日本幾千年的陶瓷發(fā)展大大落后于中國,所以它漆器這一支反而顯得更加強大,就連“日本”的英語“Japan”也有“漆器”的意思。
同樣是動刀的,漢語語言非常嚴謹,我們認為,硬碰硬為“雕”,為“刻”,硬碰軟為“剔”。我們生活中有時候會說到這樣的話,比如你到菜市場去,有一個賣肉的師傅在那兒剔肉,因為肉是骨頭之間軟的部分,所以把它剔下來,這叫剔。我們生活中使用牙簽,叫剔牙,實際上不是在剔牙,是在剔牙縫中間帶有軟質(zhì)的東西。所以,中國的文字是非常嚴謹?shù)?。一旦說剔,一定是硬碰軟。在這種工藝中叫剔紅,實際上是指在他動刀的那一瞬間,漆器還是軟的。
《醉文明:收藏馬未都(壹)》馬未都著中信出版社 2011.5定價:45.00元
漆器剔紅是怎么做的呢?就是一遍一遍地往上刷漆,當(dāng)刷幾十層漆的時候它就形成了這么厚的漆膜,不能等它干透,在一個半干的狀態(tài),像牛皮糖似的,就用刀開始剔。干燥以后,開始打磨,打磨的過程當(dāng)中使用一種工具,我們現(xiàn)在人用砂紙,劃幾下就可以了,先是由粗到細,很快就變得光滑起來。但古代使用的是銼草,效率跟砂紙是沒法比的,非常費時間,它要這么攥著,你有時候看它去打磨一個東西,會覺得很長時間沒有進展。打磨的動作類似于蓋章,如果雕刻很深,用砂紙去打是打磨不到底的,底部非常難打磨。今天用砂紙去打磨的時候,我們往往用一個尖銳的東西包著砂紙,往里頭蹭。但是銼草反而不需要,去剁就可以了。我們今天已經(jīng)不用銼草來打磨了,不過現(xiàn)在有人做仿古作品的時候,也開始用銼草。
動刀的漆器,名稱和顏色有關(guān):在紅色的漆上動刀叫“剔紅”,黑色的漆上叫“剔黑”,綠色的漆上叫“剔綠”,還有“剔犀”等。歷史上像這樣的漆器都是很名貴的,我們今天要想復(fù)制一件成本也非常高,漆器已經(jīng)逐漸從我們?nèi)粘I钪械觯褂盟娜朔歉患促F。
這是一個清代乾隆年間的剔紅狩獵紋長方盤。從這個托盤中,可以看到我們漆器發(fā)展到剔紅這一支,發(fā)展到如此強大。這個托盤在當(dāng)時制作成本是非常高的,今天我們復(fù)制一個,制作成本也不會太低。這樣一個盤子制作的成本,至少要是普通漆盤的幾十倍。
在動刀的這一支中,中國的漆器是獨有的。我們想,漆器大部分都是為了裝飾,簡單地涂一個顏色就可以了。為什么要做這么深呢?這顯示了中國人在生活中追求的一種奢華。
我們在使用當(dāng)中會有一個疑問,這樣的盤子,用手摸非常不平,那么裝大的物件沒有問題,比如說放一個蘋果、一個梨、一個橘子都沒有問題。但如果放上芝麻就有問題了,就弄不起來了,放上瓜子肯定也很麻煩。這是一個道理。在中國人使用的餐具當(dāng)中,我們很少見到方形的,因為在吃飯當(dāng)中使用圓盤比使用方盤顯得便捷。想過嗎?方盤是有方向性的。比如說,一個方盤,你自己在使用當(dāng)中,不可能用一個角沖著自己,你一定要調(diào)整,讓一個直邊沖著自己,所以就需要一個調(diào)整的時間,它有方向性。而圓盤是沒有的,中國人過去吃飯的時候講究很多禮節(jié),我們今天有時候不是很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