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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前的媽媽

      2011-05-30 10:48:04席慕容
      意林·少年版 2011年24期
      關鍵詞:席慕容角落里福爾摩斯

      席慕容

      暑假后要讀四年級的凱兒,這幾天開始看福爾摩斯了。到處都可以看到他拿著書聚精會神地研讀,在墻邊、在樹陰下、在大沙發(fā)椅的角落里。但是,偶爾他會忽然高聲呼喚:“媽媽,媽媽。”

      我回答他之后,他就不再出聲了。有時候,我在另外的房間里,沒聽見他呼喚,他就會一聲比一聲高地叫著找過來,聲音里透著些微的焦急和害怕,等他看見我的時候就笑開了,一言不發(fā)地轉身又回去看他的書,我在后面追著問他找我什么事?他說:“沒事,只是看看你在不在?!?/p>

      我不禁莞爾,這小男孩!他一定被書中的情節(jié)嚇壞了,又不肯向我透露,只好隨時回到現(xiàn)實世界來尋求我的陪伴,只要知道媽媽就在身邊,他就可以勇氣百倍地重新跟著福爾摩斯去探險了吧。

      因此,這幾個炎熱的下午,我都故意找些事在他的身旁走來走去。

      我以前總認為母親并不愛我。從我有記憶開始,我總是跟在外婆的身旁,母親好像從來也沒摟抱過我。她總是懷里抱著妹妹或是弟弟,遠遠地對我微笑著,我似乎從來也沒能靠近過她。

      長大了以后,覺得不甘心,我有時候也會撒嬌似的賴在她身邊,希望她能回過身來抱我一下??墒?,無論我怎么纏繞著她,暗示她,甚至嬉皮笑臉地央求她,母親卻從不給我任何熱烈一點的回應,她總會說:“別鬧!這么大的人了,也不怕別人看了笑話你!”

      我每次都安靜地退回到我自己的角落里去,心中總會有一種熟悉的不安與怨懟。

      一直到我自己也有了孩子。

      孩子剛生下來的那幾個月里,母親過來幫我照顧孩子。有一天,母親給我的孩子戴上一頂遮風的軟帽,母親忽然笑出聲音來:“蓉蓉,快來看,這小家伙和你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說完了,她狠狠地親了孩子好幾下。

      我那時候就站在房門口,心里像挨了重重的一擊。我那么渴望的東西,母親原來在一開始的時候就給了我的??!

      就在我在越來越能感受母親的從前的愛意時,她再次中風。

      分析完病情后,醫(yī)生說:“你想再要回從前的那個媽媽,是絕對不可能了。”

      夜里我離開醫(yī)院一個人開車回家,心里仍然在想著醫(yī)生白天說的那一句話。的確是呀,為她的孩子,從前的那些個媽媽一天天地被遺落在后面,從來也沒能回來過?。?/p>

      無論是第二次中風以前,那個持杖的白發(fā)老太太,還是第一次中風以前,和夫婿在歐洲團聚那個華美婦人,還是更早一點,和孩子玩耍的那個母親,甚至于抱著滿月的幼兒望著鏡頭微笑的那個少婦……都從來也沒回來過??!

      “媽媽。”在深夜的高速公路上,我輕輕呼喚著在那些過往的歲月里對我溫柔微笑的母親,我從前那些所有的不能再回來的母親……

      偶然摘自《中學生故事與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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