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溫暖的畫面

涂涂命苦，去了福利院還沒到一個月，就離開了人世。死時，才9歲。

涂涂是村里的孩子，一個可愛又可憐的被父母遺傳了艾滋病的小男孩。若不是得了這可怕的病，他此時應該在父母的懷里撒嬌、在爺爺奶奶膝下嬉鬧、在玩伴之間戲耍、在童話里自由自在地穿梭吧。

很難想象，涂涂到底是怎樣度過他死前的那段歲月的：

父母接連去世后，涂涂堅強地一個人撐起了這個家——照顧自己和奶奶。涂涂早晨去山上砍柴，然后上學；中午去村子里撿垃圾，還要提水做飯照顧奶奶；晚上便趴在桌上看書學習。村里人都夸涂涂很棒，小小年紀就知道奮發(fā)自強，甚至成了很多家長教育自家小孩的榜樣。

直到涂涂被查出患有艾滋病時，一切關乎溫暖的顏色就全被抽走了。

沒有人愿意接觸涂涂，就連奶奶也搬出了屋，留下涂涂一個人。山上涂涂經(jīng)常去砍柴的那些地方，都沒人再愿去“分一杯羹”。村里那些大人，不讓孩子再和涂涂一起玩，話鋒一轉(zhuǎn)完全變了樣——涂涂有病，和他一起玩就會死掉。

涂涂一個人住的屋子，墻壁是用塑料紙糊的，因為下雨天會滲水。涂涂的床是一張破木板，上面鋪著潮濕的被褥。因為病，沒有學校收留他，涂涂就把以前的書本看了一遍又一遍。涂涂一個人的廚房，是用4塊磚頭壘成的灶臺，食物是他撿來的，在熱水里煮煮便吃下去。涂涂知道，不吃東西會死人的，他不想死，他還憧憬著以后的美好生活——老師常講，生活是美好的，未來是幸福的。

后來，不知道是誰，將他的遭遇公布在網(wǎng)絡上，吸引了很多人的關注。他們給涂涂送來了漂亮的衣服、可口的食物，買來了涂涂做夢都沒看過的精美圖書。不過，這些東西，都是從圍墻外扔到院子里的。

新衣服，涂涂舍得穿；新書本，涂涂舍得看；但那些食物，有的涂涂舍不得吃。例如漢堡，涂涂會將里面的肉拿出來，給老黃吃。老黃是涂涂家的一條老狗，是除了涂涂之外，房子里唯一的生命。

直到涂涂的事情被更多人知道，也引起了有關部門的重視，最終福利院收留了涂涂。在福利院里，涂涂有單獨的房間，里面有松軟的床，有童話書，有玩具，還有電視。只是，涂涂隔壁的房間幾乎沒有人來住，每天只有渾身武裝起來的福利院人員來送飯。

涂涂命苦，即使條件好了，還是沒躲得過病魔之手，死在了醫(yī)院里。涂涂死了的消息傳出后，有網(wǎng)友說，涂涂在患病之后，內(nèi)心里肯定時時凄涼，從來沒有感受過溫暖。這句話的下面有人持肯定意見跟帖評論：是呀，涂涂死前的一剎那，如果回憶過往，所有閃過的畫面絕對沒有溫暖可言。

可事實上錯了。福利院工作人員在收拾涂涂那少得可憐的遺物時，發(fā)現(xiàn)了一個日記本，上面有涂涂歪歪扭扭的字跡。整個日記本里，只有一篇日記，記述著這樣一件事情：

一天晚上，涂涂在屋里聽到外面有人叫他。涂涂立馬翻身起來，跑到屋外的院子里。涂涂跑到院門前，就那么輕輕地坐下去，隔著門板，和屋外的人說話聊天。

屋外和涂涂說話的人，是以前經(jīng)常和涂涂一起玩耍的小朋友們。他們瞞著家人偷偷跑來，想進屋陪涂涂說說話，但涂涂堅決不讓，于是就這樣隔著門板，涂涂和小朋友們聊著課堂上的知識、操場上的秋千，還有河里的魚蝦、樹上的小鳥……

這篇日記的末尾是這樣的：每當這時，我會很高興，外面有人和我說話，我的身邊還有老黃。

涂涂小，人稚嫩，還不會表達。如果換做成人的口吻來敘述，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涂涂臨死前，頭腦中一定閃現(xiàn)過若干溫暖的畫面，譬如那個溫暖的夜晚，門外有小朋友，身邊有老黃。

（李蘇杰摘自新浪網(wǎng)葛閃的博客，戴曉明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