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貢》“包匭菁茅”釋考

宋海燕

（安陽工學(xué)院 文化與傳媒學(xué)院，河南 安陽 455000）

《禹貢》把天下分為“九州”，并依次介紹了各州的分界，州內(nèi)的山川、土壤、草木、貢賦、交通、民族等，在談到荊州的貢賦時，文中有“包匭菁茅”一句，關(guān)于這句話的解釋歷來歧義紛呈，本文就漢以來的主要觀點作一簡單梳理，以準(zhǔn)確理解“包匭菁茅”的涵義及菁茅何以被作為荊州貢品的原因。

一 “包匭菁茅”釋義

“包匭菁茅”，關(guān)于“匭”的讀音，唐陸德明《經(jīng)典釋文》云：“匭，音軌?！盵1]668漢代的鄭玄釋：“匭，纏結(jié)也?！倍斡癫谩豆盼纳袝悺罚骸皡Q得訓(xùn)纏結(jié)者，匭讀為糾，古同在第三部也。古音簋、軌皆讀如九……鄭君于其同音得其意也。”[1]668鄭玄釋“匭”作“纏結(jié)”義，段氏從古音的角度認(rèn)可此說，認(rèn)為其說是符合古意的，“匭”同“簋”“軌”，同作“九”音。

鄭玄釋“匭”作纏結(jié)義，又云：“菁茅，茅有毛刺者，給宗廟縮酒，重之，故包裹又纏結(jié)也?！盵1]668菁茅是茅有毛刺者，用以宗廟縮酒，因重，故包裹又纏結(jié)之；然而其同時代的王肅有著不同的看法，他認(rèn)為：“州‘厥包橘柚’，從省而可知也。”[2]215揚州貢賦“包”后為橘柚，因而此處“包”后亦當(dāng)為省略的橘柚；偽孔承襲其意，云：“包，橘柚也。匭，匣也。菁以為菹，茅以縮酒?！薄鞍钡氖情勹?，“匭”是匣子，里面裝的是菁、茅二物，“菁”為“菹”。關(guān)于“菹”，《說文》：“菹，酢菜也?！盵3]197即今天的咸腌菜。茅為茅草，用以宗廟縮酒，此說與鄭玄說大相徑庭。

到了唐顏師古，其注《漢志》承襲偽孔，但他又認(rèn)為釋“包”作橘柚不妥，其云：“匭，柙也。菁，菜也，可以為菹。茅，可以縮酒。苞其茅匭其菁而獻(xiàn)之?！盵1]668“匭”是柙子，“菁茅”是兩物：可以制作咸菜的菁菜和用以縮酒的茅草，只是“包匭”之物的順序不同，包的是茅草，匭里裝的是菁菜。

同時代的孔穎達(dá)注《尚書》，其《正義》承襲王肅之說，也認(rèn)為“包”后省略“橘柚”，“此州所出與揚州同，揚州厥包橘柚，知此‘包’是橘柚也?！贝送猓麖淖中蔚慕嵌确治?，認(rèn)為“匭”與“匣”部首相同：“《說文》云：‘匚，受物之器。象形也。凡匚之屬皆從匚?！畢T’、‘匣’之字皆從匚，‘匭’亦從匚，故‘匭’是匣也?！薄皡Q”是“匱之別名”，不過是“匱之小者。菁茅所盛，不須大匱，故用匣也”[2]215?！皡Q”是“匱之別名”，即小匣子，“匭”是大柜子，盛裝菁茅無需大柜子，只需小匣即可；“菁”為“蔓菁”，用以制作腌菜，并認(rèn)為《周禮·醢人》中有菁菹、鹿臡，“故知‘菁以為菹’，蔓菁處處皆有，而令此州貢者，蓋以其味善也”。蔓菁到處皆有，然獨令此州貢者，因其味道較好，而“茅”為茅草，以茅縮酒也。所說綜合了王肅、偽孔的說法。

此后歷代訓(xùn)“包匭菁茅”者，基本承襲了上述幾種說法，歧義紛呈，主要圍繞于幾點：

“匭”的釋義。從鄭玄訓(xùn)作“纏繞”者較少，如北宋的劉逵等；今人還有將“匭”釋作“楊梅”者，如曾運乾、江灝、錢宗武等，其引《說文》《爾雅》《異物志》云：“匭，《說文》古文作‘朹’，從木九聲?！稜栄拧め屇尽贰畺_，檕梅’郭注：‘朹樹狀似梅，子如指頭，赤色，似小柰，可食?！懂愇镏尽吩疲骸畻蠲?，一名朹，子如彈丸，正赤，五月中熟，味甘酸?！且??！盵4]69“（匭）楊梅……包裹好了的楊梅、菁茅?！盵5]77-78認(rèn)為“匭”與“朹”古文同，是梅子、楊梅的意思，包裹的是楊梅、菁茅二物，不過這是少部分人的看法，多數(shù)則從偽孔傳、孔穎達(dá)等，釋“匭”作“匣”義，如宋代的蘇軾、蔡沈、林之奇、陳經(jīng)，清人王鳴盛、胡渭、王先謙，今人李長傅、黃懷信、李民、王健、樊東等，筆者亦贊同后一說。

“包匭”的內(nèi)容。偽孔、孔疏承襲王肅之說，認(rèn)為包的是“橘柚”，后世多否認(rèn)“橘柚”說，認(rèn)為“包匭”是“菁茅”，顏氏、孔氏承襲偽孔說，又將“菁茅”釋作兩物：用以制作腌菜的菁菜和用以縮酒的茅草，因而歧義也就集中于此，即“菁茅”為一物還是兩物的問題。多數(shù)從鄭玄之說，將“菁茅”釋作一物：用于縮酒的特殊的茅草；而釋“菁茅”為兩物者，除偽孔、顏、孔外，后世也不乏其人，如宋人陳經(jīng)、史浩等。學(xué)者也紛紛從古籍記載及不同角度反駁了顏、孔說，基本上也代表著本文的觀點，如林之奇《尚書全解》中說：“《左氏傳》齊桓公責(zé)楚貢包茅不入，王祭不供，無以縮酒，則茅之有包，自古然也，以是知孔氏之說為未然……菁茅之有毛刺者，重之……供祭祀之用，既包而又匣之，所以示敬也。孔氏以菁茅為二物，謂菁以為菹，茅以縮酒。據(jù)菁，即蔓菁也，蔓菁處處有之，豈必貢于荊州邪？鄭氏以菁茅為一物，謂茅之有毛刺者，義或然也?！盵6]55-167蔡沈的《書集傳》：“菁茅，有刺而三脊，所以供祭祀縮酒之用。既包而又匣之，所以示敬也。齊桓公責(zé)楚：‘貢包茅不入，王祭不供，無以縮酒?！止茏釉疲航粗g，一茅而三脊名曰菁茅。菁、茅一物也?？资现^菁以為葅者，非是。今辰州麻陽縣苞茅山出苞茅，有刺而三脊?！盵7]52王鳴盛《尚書后案》：“《左傳》齊桓公責(zé)楚包茅不入?！豆茏印范摹遁p重丁》篇稱：江淮之間，一茅三脊，名曰菁茅。是包茅相連，包不可別為橘柚。菁茅，茅名，不可分而為二也?！盵8]146三則材料概括而言，觀點主要集中于幾點：（1）“包茅”自古有之。三人都提到了《左傳》中齊桓公伐楚，責(zé)楚“包茅不入，王祭不供，無以縮酒”，說明“包茅”一詞自古有之，可見“包茅相連，包不可別為橘柚”，“不可分而為二”[8]146。（2）“菁茅”一詞古已有之。蔡氏、王氏都引《管子·輕重丁》記載，說明“菁茅”概念古已有之，為茅草中有刺而三脊者，其為一物，不可分開闡釋。（3）對孔氏“菁以為菹，茅以縮酒”的說法進(jìn)行反駁。如林氏認(rèn)為蔓菁處處皆有，不必非貢于荊州；清人徐渭《禹貢錐指》中更是指出：“《呂氏春秋》云：具區(qū)之菁。則菁以揚產(chǎn)為美，未聞荊州味善也，且菁為七葅之一，何獨與縮酒之茅同其貴重。鄭注此經(jīng)以菁茅為一物，符合《左傳》，確不可易?！盵9]230引《呂覽》，認(rèn)為菁菜以揚產(chǎn)為美，未聞荊州之菁味美，且菁為咸菜之一種，不當(dāng)與縮酒之茅同其貴重，故當(dāng)從鄭玄之說，釋“菁茅”為一物。

此外，蔡氏還列舉了辰州麻陽縣的苞茅山，論證此地便出“有刺而三脊”的菁茅，說明荊州與“菁茅”的緊密聯(lián)系，今人李長傅《禹貢釋地》引《晉書·地理志》也云：“泉陵縣（今零陵）有香茅，氣甚芳香?！闭f明“此為荊州產(chǎn)菁茅之證”[10]71。

菁茅用于宗廟祭祀，故“既包而又匣之，所以示敬也”?！队碡曞F指》引宋人張子韶云：“余謂此物專供祭祀，故以匭藏之，又以復(fù)帕包匭而致嚴(yán)也?！盵9]230黃懷信：“匭：匣。青茅：草名，用以縮（濾）酒。既包又匣，以保持衛(wèi)生?！盵11]72菁茅用于祭祀，尤當(dāng)清潔，故既包又匣,以保持其嚴(yán)密衛(wèi)生。簡而言之，“包匭菁茅”為荊州進(jìn)貢的且用匣子裝起來的茅草，以供給祭祀之用。

二 “菁茅”功用考

“菁茅”用以祭祀，這與“菁茅”的一些特性有關(guān)，先秦許多古籍中都提到了茅，在這些記載中，茅是潔凈、虔誠、吉祥和神奇的象征。如《詩經(jīng)·靜女》：“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荑，茅之始生也?！编嵭ⅲ骸懊瑵嵃字镆?，自牧田歸荑，其信美而異者，可以供祭祀?！盵12]175將茅視作象征誠信美好的奇異潔凈之物，可以用以祭祀。

“茅”被賦予了吉祥的象征?！吨芤住ご筮^》：“初六，藉用白茅，無咎?！笨追f達(dá)疏：“用潔白之茅，言以潔素之道奉事于上也?！疅o咎’者，既能謹(jǐn)慎如此，雖遇大過之難，而‘無咎’也?！盵13]277“藉用白茅”，就是將物品鋪在白茅之上，《周易》認(rèn)為，因茅潔白，以茅墊物，代表祭祀者純潔的虔誠之意，此為謹(jǐn)慎之舉，故“無咎”，此卦寓意吉利之兆；此外，《周易·泰》：“初九：拔茅茹，以其匯，征吉?！蓖蹂鲎ⅲ骸懊┲疄槲?，拔其根而相牽引者也?！恪?，相牽引之貌也。三陽同志，俱志在外，初為類首，已舉則從，若‘茅茹’也。上順而應(yīng)，不為違距，進(jìn)皆得志，故以其類‘征吉’?！盵13]67茅草根系相連，拔起茅草其根相連，這里象征君子同心同德、團(tuán)結(jié)一致共進(jìn)之意，因此說“征吉”，茅在這里也是預(yù)示吉祥順利之兆。

“茅”還被古人視為靈草、神草?！峨x騷》：“索藑茅以筳篿兮，命靈氛為余占之?！蓖跻葑ⅲ骸八}茅，靈草也?！盵14]30-31《管子·封禪》記齊桓公稱霸后，在蔡丘會盟諸侯，意欲封禪，管仲對其進(jìn)行阻止，云：“古之封禪，鄗上黍，北里禾，所以為盛；江、淮間一茅三脊，所以為藉也。東海致比目之魚，西海致北翼之鳥。然后物有不召而自至者十有五焉。今鳳凰、麒麟不至，嘉禾不生，而蓬蒿、藜莠茂，鴟梟群翔，而欲封禪，無乃不可乎？”[15]88把“菁茅”與東海的比目魚，西海的北翼之鳥，鳳凰、麒麟等相提并論，將之視為神奇之物。

“菁茅”因純白潔清，往往用來包裹物品，作為禮品相贈?！对娊?jīng)·召南·野有死麕》：“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毛詩正義》引《繢人》注云：“齊人謂麕為獐，則麕是獐也。”[12]100其義是說英勇的男子從野外歸來，用白茅將殺死的獐子包起來，送給自己喜歡的女子，向她求婚，“必由白茅包之者，取其潔清也”[12]99。“亦必用白茅裹之，稍示鄭重之意”。[16]45同篇還有：“林有樸樕，野有死鹿。白茅純束。”孔穎達(dá)釋“樸樕”為“小木”，“純束”為“猶包之也”。鄭玄云：“樸樕之中及野有死鹿，皆可以白茅裹束以為禮，廣可用之物，非獨麕也。”[12]100也就是說，不獨獐子，凡可用之物，均可以白茅裹束。以茅裹物，往往作為禮品，寄托鄭重之情。

“菁茅”還可制作成祭祀的墊席或用以招徠四方之神?！妒酚洝ば⑽浔炯o(jì)》：“江淮間一茅三脊，以為神藉?！盵17]182“神藉”，即祭神用的席子，《周禮·地官司徒》：“大祭祀，羞牛牲，共茅蒩。”鄭興讀“蒩”為“藉”，“謂祭前藉也”[18]288。即將祭祀用的供品擺放于白茅之上，以示清潔、隆重之意?！肚f子·外篇·達(dá)生》中，主持宗廟祭祀的官吏穿戴好禮服后，對著豬圈里的豬說：“汝奚惡死？吾將三月豢汝，十日戒，三日齊，藉白茅，加汝肩尻乎雕俎之上，則汝為之乎？”[19]558對豬說：你何必厭惡死去呢，我將喂養(yǎng)你三個月，十天為你齋戒，三天為你作齋，然后鋪上白茅，將你的肩胛和臀部放在雕有花紋的祭器上，你愿意這樣嗎？莊子這里宣揚的是一種摒除外欲、主張快樂逍遙自由的生命態(tài)度，不過從這里我們也可以看出，“茅”確是在莊重的祭祀活動中作為擺放犧牲物品用的?！拜济边€可用以招徠四方之神?！吨芏Y·春官宗伯》：“男巫掌望祀、望衍、授號，旁招以茅?！薄巴馈保哼b望而祝之；“旁招以茅”，“旁：謂四方”[18]690，其義是說男巫以茅呼喚四方所祭祀之神。

“菁茅”最重要的一項用途是為祭祀時縮酒。上文提到齊桓公伐楚，即以“爾貢包茅不入，王祭不共，無以縮酒”作為借口，《儀禮》中也有“縮酒”的記載，《士虞禮》：“苴刌茅，長五寸，束之，實于篚，饌于西坫上?！薄败凇?，賈公彥疏：“束茅長五寸，立于幾東，謂之苴也?！薄懊┡c共祭之苴”，“亦以縮酒者”[18]98。將茅切成長約五寸，捆束立于祭前縮酒。關(guān)于縮酒，舊時有兩種說法，其一，《周禮·天官冢宰》：“祭祀，共蕭茅?！编嵟d注：“蕭字或為莤。莤讀為縮。束茅立之祭前，沃灑其上，酒滲下去，若神飲之，故謂之縮?！辈⑨尅翱s”為“浚也”[18]97。王公宗廟祭祀，捆“茅”立于祭前，灑祭酒于其之上，酒滲下去，如神飲之，這就稱為縮酒；另一種為鄭玄的解釋，《禮記·郊特牲》：“縮酌用茅，明酌也?！编嵭疲骸皼嬛悦?，縮去滓也?！盵20]331即用“茅”濾去酒中的渣滓，使酒變?yōu)楦忧宄焊蓛舻摹白谩?，以祭獻(xiàn)神靈祖宗，“茅”在這里起的是濾酒的功用。后之學(xué)者釋“縮酒”，多從“二鄭”之訓(xùn)，或依鄭興說，或依鄭玄說，如清人胡渭《禹貢錐指》中引宋人魏了翁云：“古無灌茅之義，所謂縮酒，只是醴有糟，故縮以茅以清之。若謂滲下去如神飲，可謂臆說也?！盵9]230沿襲的是鄭玄的觀點，釋縮酒為濾酒之意，胡渭以“《周禮·司尊彝》曰：‘醴齊縮酒?！⒃疲骸悦┛s去滓也?！饪s字甚明，仍不用先鄭祭前沃酒之說”[9]230顯然是依從鄭玄說，近人顧頡剛在《尚書校釋譯論》中反駁了上述觀點：“按魏了翁（華父）宋人，何以比漢代之先鄭（鄭興）更多了解古意？且將酒醩濾清只是造酒過程之事，何能比古代隆重祭禮中請神歆飲之禮重要？宋人往往按照后代的眼光去理解古事，不知按古代重禮尊神的意圖去理解古事，致有此失。如果只是過濾酒醩的技術(shù)性的事，而不是請神歆飲的宗教性大事，何至有勞齊桓公去責(zé)問楚國不貢包茅致誤縮酒的大事呢？是仍以鄭興說為合古人原意?！盵1]669-670顯然是反對鄭玄以來的濾酒之說，依從鄭興說。

此外，“菁茅”還被作為古時天子封禪之用。《管子·輕重丁》記載：“諸從天子封于太山、禪于梁父者，必抱菁茅一束以為禪籍?！盵15]382規(guī)定凡隨從天子在泰山、梁父山祭天地者，都必須攜帶“菁茅”一捆，作為祭祀用的席子，可見“茅”在古代封禪活動中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

“菁茅”還用來包土，作為天子分封諸侯、封疆建國的標(biāo)志?！队碡暋分刑岬叫熘荨柏曃┩廖迳保瑐慰自疲骸巴跽叻馕迳翞樵O(shè)。建諸侯則各割其方色土與之，使立社，燾以黃土，苴以白茅。茅取其潔，黃取王者覆四方。”[1]606古天子分封王侯，設(shè)五色土，諸侯按封地所在方向各取一色土，上覆黃土，包以白茅，受封者歸國立社，稱為“茅社”，這里之所以用到白茅，也是因為其潔清的特性，許多文獻(xiàn)中都記載了關(guān)于“茅社”類似的說法，如《逸周書·作雒解》：“諸侯受命于周，乃建大社與國中，其壝東青土，南赤土，西白土，北驪土，中央亹以黃土，將建諸侯，鑿取其方，一面之土，燾以黃土，苴以白茅，以為土封?！盵21]194《史記》引《春秋大傳》，說天子分封諸侯，“各取其色物，裹以白茅，封以為社”[17]873?！栋谆⑼x》引《春秋傳》也記天子分封諸侯建國，各取一方之土：“苴以白茅”，“謹(jǐn)敬潔清也”[22]91。

三 “菁茅”產(chǎn)地考

“菁茅”為江淮與荊楚之地有名的特產(chǎn)，《管子·輕重丁》：“江淮之間，有一茅而三脊，毋至其本，名之曰菁茅?！盵15]382“一茅而三脊”，即長有三條脊骨的茅草，《史記·孝武本紀(jì)》也記載說：“江淮間一茅三脊，以為神藉?！盵17]182這些典籍提到的茅的產(chǎn)地“江淮”，查閱地理資料，其地理坐標(biāo)應(yīng)位于今湖北安陸以東迄于麻城、紅安等地，古時屬于荊州境域；此外，我國的湖南省產(chǎn)茅處也很多，《括地志》“辰州”記載：“辰州蘆溪縣西南三百五十里有包茅山?！段淞暧洝吩疲骸诫H出包茅，有刺而三脊，因名包茅山?！盵1]670茅瑞征《禹貢匯疏》引《溪蠻業(yè)笑》云：“麻陽包茅山，茅生三脊，孟康曰‘零茅’，楊雄曰‘璚茅’，皆三脊也……麻陽縣包茅山，在縣東九十里，靖州亦多有之?！盵9]230-231“辰州”“麻陽”“靖州”，均位于今湖南省懷化市，春秋戰(zhàn)國時期屬于楚地，此外，泉陵也是產(chǎn)包茅的有名之地，《禹貢錐指》記載：“湖南產(chǎn)茅處雖多，終當(dāng)以泉陵之香茅為正?！盵9]231《水經(jīng)注·又東北過泉陵縣西》也說：“《晉書·地理志》曰：‘縣有香茅，氣甚芬香，言貢之以縮酒也’。”[23]892胡渭認(rèn)為：“蓋此茅潔且芳，異于他處所產(chǎn)，宜縮祭祀之酒，故特令包匭而貢之?！盵9]229泉陵位于現(xiàn)湖南省南部，古時也屬荊楚境域。

“菁茅”作為荊州南部有名的特產(chǎn)，自古就作為貢品，早在西周初就規(guī)定為楚國進(jìn)貢之物產(chǎn)，《周禮·天官冢宰》記載：“以九貢致邦國之用：一曰祀貢，二曰嬪貢，三曰器貢，四曰幣貢，五曰材貢，六曰貨貢，七曰服貢，八曰斿貢，九曰物貢?！编嵭ⅲ骸办胴?，犧牲包茅之屬。”[18]38-39《尚書·禹貢》規(guī)定荊州進(jìn)貢的物品中就包括菁茅，《左傳·僖公四年》齊桓公伐楚，即以“爾貢包茅不入，王祭不共，無以縮酒”作為理由，《漢書·嚴(yán)朱吾丘主父徐嚴(yán)終王賈傳》嚴(yán)安上書漢武帝說：“宜因昭時令日，改定告元，苴白茅于江、淮，發(fā)嘉號于營丘，以應(yīng)緝熙，使著事者有紀(jì)焉?！碧岬健鞍酌保闹幸皬堦淘唬航绰氊暼姑榻逡病盵24]2816規(guī)定江淮地區(qū)必須進(jìn)貢菁茅，《續(xù)資治通鑒·元世祖至元十三年》記載說：“丙午，敕常州府歲貢包茅?！盵25]4993可見，“菁茅”自古以來一直是被作為荊楚之地必須繳納的貢品。

四 結(jié)語

“包匭菁茅”，即荊州進(jìn)貢的包裹嚴(yán)密的茅草，這些茅草用匣子裝起來，以供祭祀之用。“菁茅”作為一種普通的野草，在古籍中是潔凈、吉祥、神奇的象征，故而參與到了封建國家封禪、封國等重要祭祀活動當(dāng)中，用于裹物、鋪墊或招徠鬼神；菁茅是荊州之地有名的特產(chǎn)，自古作為必須繳納的貢品，因而菁茅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也被賦予了特殊的涵義，值得我們深入發(fā)掘，即使在今天的社會生活中，“菁茅”文化也是華夏傳統(tǒng)民俗文化的重要傳承內(nèi)容，不乏重要的文化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