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3個小孩中(大姐是歌手費貞綾),我最幸運,因為我一直和父親住在一起,我從父親那里得到的真?zhèn)?,這一輩子受用不盡。小時候不懂事,我只知道他很顧家。當時臺灣環(huán)境普遍很差,他是報社主編,也擔任校對的工作,薪水微薄又要養(yǎng)3個小孩,可是從來不會因為貧困而沮喪。在他的人生里,好像世界上沒有不能解決的問題。
我小時候不懂為什么他會提著電風扇出去,回來就有水果和鈣片可吃!后來才知道是去了當鋪。也常因為米缸里沒有了米,有時候腳踏車也失蹤了,還記得有一次秋天父親拿棉被去了當鋪!而且當晚就提著一串香蕉、還有橘子、餅干回來,全家都很開心。
笑匠背后有一位豁達的父親
他吃苦耐勞又不會怨天尤人,我們3個小孩都看在眼里,也學到他的精神。就是那一陣子他常對我說“天無絕人之路”,又說“車到山前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面對人生的態(tài)度非常樂觀、豁達,我這一生受他影響最深遠的,就是一個很簡單的詞:知足常樂,人生里沒有煩惱,沒有過不去的門坎。
他認為人生不能缺乏閱讀。小時候他常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所以他對我們非常嚴格,小時候打得可厲害!他的標準就是一門功課不及格就是打5下,而且是用竹掃把,俗稱‘菠蘿炒筍絲,我每次成績單下來,都是25下左右!真的,沒有折扣的,很慘!
他的教育方式還非常寫實,保證見效。有一次我上課上到一半,突然看到爸爸的臉出現(xiàn)在教室的窗戶外!過一會兒,和老師耳語幾句之后就把我?guī)С鋈ァN铱吹酵饷骜R路上滿地是血,原來一個學生被公交車壓死了。他說:“行船走馬三分險,更何況走路,如果你走路不注意、不專心,就會變這樣!”然后就送我回去上課。從此以后,那一幕常出現(xiàn)腦海,我走在路上變得非常小心。那一堂課外教學著實受用。
文采溢于言表音樂造詣深厚
他的中國文學造詣深厚,最讓我崇拜的,是父親的學識和才情。出口成章自然不在話下,雖然我不太愛讀書,可是很愛聽我爸爸說故事。小時候他對我最大的影響,就是每當黃昏時候,在公館蟾蜍山上有個小平原,隔壁鄰居會在那里泡茶聊天,他會拿《聊齋志異》說里面的故事給我們聽,把文言文改為白話注解。
這讓我立刻愛上用白話來詮釋文言文的小說,我從此感受到中國文學的精深和優(yōu)美,那種古色古香的用法和形容,真是引人入勝,《西廂記》、《紅樓夢》、《西游記》等等,有看不懂的詞匯就問他,后來我也會追著他問,碰到他我就拿出筆記本。他是我的中文老師、知識寶庫。近年來他常說出一些在詩詞歌賦,或《唐詩300首》里面沒有的東西,我就會趕快把他說過的詞句抄在筆記本上,如獲珍寶,多年來我已經(jīng)保存了厚厚的好幾本了!哈哈!
我爸爸吹得一口非常好的口琴,我們3個小孩的音樂細胞則充分源自于父母親,所以我10歲時和姐姐、費玉清,3個人參加了正聲廣播電臺“真善美”電影英文主題曲The Sound ofMusic歌唱比賽,拿到第二名。
父親人生當中的每個過程,永遠讓我們覺得他很積極、樂觀,絕不在原地踏步。我沒錄像的時候在家休息,常常在家里等他回來打卡。他進家門以后就會過來應付我一下,再上床睡覺。我父親91歲,仍健步如飛,我看到的是一位才60多歲老當益壯的長者。支撐他的力量是什么?我想,就是一顆熱情、豁達、積極的心,讓他的人生好像沒有“老”這個字。
例如網(wǎng)球是他拉我去打的,他從40歲打到現(xiàn)在,每周還固定去打網(wǎng)球。我跟爸爸才打了20年,就先行退休了。常常聽一些人說“活動,活著就要動”,可是只是說說而已。我父親是真的身體力行,我反而還勸他不要太累。
有一次看到夕陽西下,美景如畫,爸爸說:“夕陽無限好,彩霞正滿天。”我說:“不是這樣講吧?應該是‘只是近黃昏吧?”他說:“那是你個人的心情。我看到的是一天最美的時候。就是夕陽黃昏時分,地上最美好的時辰現(xiàn)在才開始!”由此可以看出他積極樂觀又浪漫的心境。
我們這個行業(yè),經(jīng)常要到世界各地或全臺演出,我爸爸會叮嚀我,在外面跑江湖要記住“三分仁義行天下,七分英雄難出門”,他還說“剛強惹禍多,吃虧人常在”,要我們不要和人斤斤計較。爸爸常說人生充滿危機,所以做任何事都要“如見虎尾,如履薄冰”,做人處世要處處小心?;叵肫饋砜烧f是“句句含錦,字字珠璣”。
在我印象中,爸爸一直非常自重自愛,表里一致,始終如一。他不把胡子刮干凈,頭發(fā)梳好,衣服穿好,連客廳都不會走出來。在家里總是保持整齊清潔,簡單樸素,出門自然是西裝筆挺。
我爸爸給我這一輩子最大的恩惠,就是從來不麻煩我們這些小孩,即使生病也自己照顧自己。年輕的時候,他曾經(jīng)因為騎重型機車(摩托車)摔斷鎖骨和肋骨,住院也不告訴我們。中年有幾次他老人家住院,我們?nèi)叶疾恢溃钡剿炜祻土瞬耪f:“我現(xiàn)在在醫(yī)院住院,你們要來看我嗎?”就是不愿意帶給我們?nèi)魏螣篮拓摀?/p>
他58歲就退休,真是看得開、放得下,然后就開始環(huán)游世界。當時他手上就已經(jīng)有3臺佳能的相機,還帶著6個遠近不同的鏡頭替換,從世界各地拍照片回來,在自己的暗房沖洗照片,相當?shù)膶I(yè)哦!
父親并不干預我們的生活,但他是讓我們向前進的鞭子。他說:“我不能告訴你成功的路,但是可以告訴你失敗的路,所以你們有什么事都可以回來問我?!敝钡浆F(xiàn)在,我做一些事情,決定之前都會問爸爸,請他幫我分析。
例如,今天他看完牙齒從外面回來,就把我拉到旁邊說:“你的節(jié)目內(nèi)容有點草率,要想辦法改進?!彼f得很準,他說的和我想的一樣。他認為節(jié)目在嬉笑怒罵之間,要讓觀眾有一點收獲,不能只有娛樂。
爸爸希望子女做到90分,常說我“人生無大志,只求60分”,其實我已經(jīng)融會貫通了,偷偷地改了一下。我覺得人生任何一個成果或要求,只要訂在75分就好,不一定非要達到90分、100分,因為超過80分,你的其他人生就要開始走下坡了,人生不是只有那一點而已。教我財富與為人父的意義
我父親一輩子不像企業(yè)家一樣擁有龐大資產(chǎn),但他給我的感覺是他的人生非常富有。我從他身上學到,人生的幸福和財富是全面評估、衡量的,你應該看你的家庭生活好嗎?你有朋友嗎?你對朋友好嗎?對兄弟姊妹好嗎?對子女好不好?對別人好不好?甚至你對自己好不好?這些才是財富,不是只看有沒有錢。
存折只是財富的一小部分而已。因此開始揚名立萬之后,我就知道一件事:要找到人生對任何欲求的滿足點,即使是錢財也要適可而止,不可能永無止境。他的座右銘是“活得久不如活得好,活得好不如活得健康,他常對他的孩子說,“官大錢多心轉(zhuǎn)憂,落得自家白頭早”。
我們3個小孩今天有一點成就,或在為人處世上還差強人意,這都是我父親調(diào)教的結(jié)果。我看費玉清在臺上是閃閃發(fā)亮的巨星,同時又像溫文儒雅的書生,讓我看到了父母親對小哥教化的成果。
父親2009年當選模范父親,我們3個小孩幾十年的明星光環(huán),還比不上他那一天的榮耀。雖然他現(xiàn)在還認為“我何德何能”,不過我們都認為父親受之無愧。更何況他才是真正的制作人,制作了3個大明星。反正我覺得爸爸就是很“神”!
編輯/袁紅
海外星云 2011年1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