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氏哥仨:新的舊的都可以立

柯魯、柯馬凱和柯鴻崗哥仨，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拔译x開中國不能超過兩個月，否則我會患思鄉(xiāng)病的。”

“文革”中我們也挺“左”

“你來看呀!你的孩子又爬到樹上了!”幼兒園阿姨看見柯魯克過來跟他說，希望他能教育教育孩子，以后別爬樹，太危險!

柯魯克掃了一眼樹上的孩子說了聲“很好嘛!”便走了。

這孩子就是柯魯克、伊莎白的二兒子柯馬凱。

其實，上個世紀50年代，在北京外國語學院的校園內，人們常常見到3個黃頭發(fā)、藍眼睛的小朋友在一塊兒嬉戲。這3個小朋友就是戴維-柯魯克和伊莎白夫婦的孩子：柯魯、柯馬凱和柯鴻崗哥仨。大家都習慣稱他們?yōu)椋嚎卖?、馬凱、鴻崗?？上?，這樣的場面后來沒幾年就沒有了。1967年秋，他們的爸爸被當成“國際間諜”，關進了監(jiān)獄。他們的媽媽也被關在一棟筒子樓的房間里，“隔離審查”達3年之久。正在北京大學附中讀書的3兄弟，書讀了一半也被迫停止。

盡管馬凱說，中國“文革”時他們也挺“左”的，父親在被抓進監(jiān)獄時，還利用這些時間好好學習了毛主席著作呢。他們兄弟幾個則在家里繡“忠”字。但是，馬凱還是說：“我對‘文革的一些事情是想不通的。比如，我家那時候常有在京的外國朋友來串門兒，可是有人就一口咬定，說他們是在我們家開黑會，讓我們交代；更可笑的是他們硬讓保姆說出這些外國人都談了些什么。你說朋友來做客，茶又都是他們自己泡自己倒的，再說外國人說話，保姆也聽不懂，你說讓她交代什么啊?真是太可笑了。”

學校不上課，家里沒父母，哥仨都是十五六、十七八歲的人了，不能眼看著他們沒人管吧!母親伊莎白被“隔離審查”期間接到北京市外辦一個電話。于是，她跟那個人說了她家的情況，希望能盡快安排她的3個孩子到工廠。哥仨就這樣通過“走后門”到北京海淀區(qū)農機修配廠，再后來又到汽修廠做了修理工，接受工人階級再教育。

“我父親在‘文革年代對毛澤東主張年輕人應該‘經風雨，見世面的那條語錄非常認同，之后經常引用?！先€有許多毛主席詩詞，我都能夠背下來?！崩洗罂卖斦f。

“我們的父母也認為自己可能存在有缺點。我老爸直到去世時，言行方面還是那么‘左。”馬凱說。

他們說的沒有錯。父親柯魯克19歲時離開家，帶著成為百萬富翁的夢想到美國求學和工作?？山Y果走了相反的路，他參加了美國的進步運動，后來又以英國共產黨員的身份參加了西班牙反法西斯的斗爭，最后到中國解放區(qū)調查土改運動，要將中國的土地革命介紹給世界人民。新中國成立后，他又毅然留了下來，幫助中國培養(yǎng)人才，一直在北京外國語大學教書(柯魯克教授2DOO年去世)。這也許就是馬凱說他們?yōu)槭裁茨敲础白蟆钡脑虬伞?/p>

尋找中國革命先烈的足跡

柯魯克夫婦自留下來的那天起，就決心與中國人民共進退，十分注意教育自己的3個孩子。

1969年5月，渴望知識的哥幾個提出回英國上學。但直到1971年9月柯魯克夫婦才請到學校幫忙給周恩來總理寫了封信，請求讓他們的孩子去英國或加拿大學習。周恩來總理也很快就在信上作了批示：即使父親有問題，兒子也不應該受到株連。他們的3個孩子可以申請出國學習，他們可以來去自由。

那些年，全國大學幾乎停招，只有少數(shù)像培養(yǎng)“赤腳醫(yī)生”的衛(wèi)生學校在招生。馬凱他們也曾經申請，希望進入北京醫(yī)學院學習，但也因他們的家庭關系被拒之門外。

轉眼幾年過去，當工人的新鮮感過后，緊接著就是枯燥機械的重復勞動。他們更加想去上大學，中國的上不了就到國外去。

為此，他們哥仨去北京市委找一個姓林的熟人：“林叔叔，我們要求回英國上學，你想辦法讓我們出國上學吧。”他們異口同聲地說。

但這位熟人非常清楚，不要說到英國這樣的資本主義國家去，就是到兄弟黨國家也不好辦。

周恩來總理始終惦記著柯氏三兄弟的出國一事。1973年3月8日，周總理在他主持的慶?！叭藝H婦女節(jié)”的招待會上見到隨父母前來的柯氏三兄弟問：“你們什么時候出國學習啊?希望你們學成后再回到中國，這是你們的第二故鄉(xiāng)嘛!”由于有總理的指示精神，哥仨終于得以成行。

為消除孩子們在動亂中受到的各種消極影響，1973年5月，父母在孩子們出國前特意安排了路線，先到鄭州、洛陽、武漢和桂林參觀，最后從香港出境。這聽起來像是游山玩水，可他們去的這些地方都是父母有意挑選的革命傳統(tǒng)教育基地。他們每到一個地方，首先是參觀革命舊址，父母還讓孩子們做好筆記。

他們在路上走了六七個月?！拔覀兛嬷嘲瑥鸟R來西亞到印度又到錫蘭、尼泊爾、阿富汗、伊朗等，跑了十幾個國家?，F(xiàn)在回想起來真是冒險，也確實看到學到了很多東西。”哥幾個今天回憶起來還是感到特別有意義。

他們干的都是與中國有關的事

事情也巧得很。哥幾個路過印度時正好趕上印度鬧饑荒。到英國后馬凱來信說：“我們看見了躺在馬路旁邊挨餓的人在等死。”柯魯克夫婦對子女的教育后來也證實了這一點。他們雖然沒有加入中國國籍，但在思想上、感情上已經和中國人民血肉相連，心心相印。

他們的父母住的地方離筆者家不過百米，可謂是低頭不見抬頭見。其中，馬凱還是中國政府為有突出貢獻的外國專家頒發(fā)的“友誼獎”獲得者。很想寫篇他們的東西。這對于那些認為西方什么都好的人也具有教育意義。

心儀已久。機會終于來了。筆者不僅采訪了馬凱，連同柯魯和遠道而來的鴻崗，也一一采訪了。

首先采訪的是柯魯，因為沒有語言障礙，雙方談話，輕松。

“我是共和國的同齡人!”柯魯一開口，就這樣自豪地介紹自己。

1949年，柯魯出生在北京。由于種種原因，柯魯與那時的大多數(shù)中國孩子一樣，學不到太多的東西，所以，僅憑他帶的那張印有毛主席語錄的初中畢業(yè)證書，就想進大學讀書，談何容易?

柯魯在英國補習了一些中學課程之后，轉去美國求學。父母雖然講英語，但他們兄弟幾個全然是中國小子，兒時需要父母教育的時候，父母又不用英語跟他們對話，全然將他們中國化。“我在美國時花了很多時間來補習英語，才考上了麻州大學，2年后又考進斯坦福大學，在那兒拿到了東亞學碩士學位?！?/p>

畢業(yè)后，柯魯在廣告中看到美國一家駐華石油公司駐北京辦事處的招聘。這正是他夢寐以求的。但他進去干了4年后因國際油價狂跌，又隨公司回到了美國?！白鰜碜鋈?，我還是做些與中國有關的工作，還是想回到中國。”直到1994年成立現(xiàn)在專門經銷葡萄酒的名特公司，他才安定了下來。目前該公司已成為中國進出口和銷售葡萄酒最大的公司之一。“可以肯定的是，中國人多少年后還會喝葡萄酒，而且喝得越來越多，市場越來越大。但我更希望的是能將葡萄酒的文化宣傳開來，也將中國的葡萄酒打到國外市場去?！笨卖斝χ终f，“我做來做去，就感覺現(xiàn)在做葡萄酒生意，才是最適合我‘口味的項目?！?/p>

“我離開中國不能超過兩個月，否則我會患思鄉(xiāng)病

的。”也許是在世界上最大的市場做最適合他口味的生意之故，今天的柯魯跟昨天一樣已經離不開中國了。

他們的弟弟柯鴻崗雖然遠在英國，但也時不時來到中國回到北京做些中文節(jié)目、看看父母兄弟。我們的談話是在他們北外的家里進行的。

“我哥哥柯魯和馬凱都跟你說了些什么了?”這回倒是鴻崗先問。因為他本身就是記者。

“他們說他們的，你說你的。而且你們哥仨就你一個出國了?！惫P者回答。

也許因為他是英國廣播公司(BBc)的資深節(jié)目制作人，采訪的又是一些華人華僑，鴻崗出去30年了說起普通話來還是那么字正腔圓?！拔疫M入BBC工作真是太偶然了。1982年我去英國，碰到一個BBC的人，我就對他開玩笑地說：‘你們BBC做中文節(jié)目，應該聘請我來做才是。他說：‘不行，臺里有規(guī)定，做中文節(jié)目的這個人其語言必須是說母語的。當然，如果你想來做一些節(jié)目的話，可以來申請?！?/p>

“‘我出生在中國北京，中文就是我的母語?！娴?那你應該考慮考慮去試一試。”

“就這樣我進了BBC國際臺中文部工作，擔任新聞時事節(jié)目的編譯兼主持。后升任資深節(jié)目制作人。開始時是做些中英文對照的學習節(jié)目，再往后就做新聞時事及其他節(jié)目To我做專題節(jié)目，不少是與中文有聯(lián)系，或是與中國有關的。比如，我專門來到中國與有關部門聯(lián)合制作了一個環(huán)保節(jié)目。關于吃飯的話題，中國人愛談，英國人也很感興趣。但在英國談中國的吃，我是有資格的。如四川成都的人對吃很講究，我的母親就是在四川出生的。所以呢，我還專門到四川來做了一個叫《吃東吃西》的節(jié)目。這個節(jié)目共播放了8次，效果很好?！?/p>

轉眼30年過去。2011年7月14日，鴻崗在他的微博上發(fā)出：別了《文化鴻溝》。發(fā)這條消息時他心情是很沉重的。有粉絲看到后，不禁問：“鴻崗老師，真的很喜歡您的《文化鴻溝》，您是要退休了嗎?”“是的!謝謝你對《文化鴻溝》的關心?！兵檷徴f，他做完《文化鴻溝》這檔節(jié)目后，很快就要回到中國與母親和哥哥團聚，因為他生在北京長在北京。

要想法處理好北京的“新”“舊”關系

“想談事兒還是想談人?如果咱們談的是事兒而不是人，那我就樂意談，我樂意談的很多，不樂意談的也不少尤其是不樂意談個人。”馬凱見筆者打開采訪本子后便問。

“當然，事兒也談，人也談。”

“我心里非常矛盾，一方面我看到物質生活、物質建設飛陜，原來沒有地鐵、高速公路，上世紀50年代人均居住面積才5平米，現(xiàn)在人均居住面積可能是20平米，那個時候燒煤球，現(xiàn)在供暖、空調，物質上大進了一步。我高興的東西很多，但遺憾也有很多：

“一是北京是個古都，很多古老的建筑被拆了，新舊矛盾怎么處理?‘文革的時候有一句口號‘破舊立新、‘不破不立。我不同意這個觀點，處理好了新的、舊的都可以立都可以留。這是我覺得不高興的但卻又樂意談的。你說，現(xiàn)在北京市中心的大街拓寬了，把一條三五米寬的胡同拓寬到十幾米、二十幾米甚至幾十米，就像是在一片熱帶森林中鏟開一條寬路一樣，把生態(tài)分成了兩塊，破壞了自然。這老天爺會不發(fā)怒嗎?為此，我老想，印度有個新德里同時有個老德里，中國是不是也應該有一個新北京、一個老北京?

“物質文明建設搞得非?？欤浅Ａ瞬黄?。比如地鐵線路，其他國家用了幾百年，北京幾十年就做到了，近年1年挖出1條，甚至1年挖出幾條。倫敦是世界上搞地鐵最早的國家，人家是很多很多年以前就開始搞了，現(xiàn)在才達到幾百公里。

“房改也是這樣，這我就不說了?！?/p>

“那你還想談什么?”

“中國工合國際委員會可以談，也值得一談。我是1994年加入‘工合國際的，1996年任執(zhí)委，1998年當選副主席，現(xiàn)在是主席。中國工合國際委員會成立于1938年，由當時在中國的進步人士發(fā)起組織，目的是爭取善款，以推動中國戰(zhàn)時工業(yè)生產合作社的發(fā)展。新中國成立后就有合作社，開始是挺好的，可是辦著辦著，就變成‘二國營了。我為什么想談?就是還想為中國的農民做點事，如組織他們到國外去參觀考察、學習培訓等，看看人家合作社在市場經濟下是怎樣取得成功的。

“值得談的還有京西學校。這所學校的校址在北京市的東北，但它偏偏叫‘京西學校。原來注冊學校的時候是計劃在西邊建的，但校址弄來弄去，結果弄到東邊去了口但還好，政府給了我們很大優(yōu)惠?！?/p>

馬凱說京西學校像“聯(lián)合國”一點不過分。學校成立于1994年，學生來自54個國家，有40種語言，1500多名學生，按年齡層劃分為幼兒園、小學和中學3個教育體系。學校里中國文化是必修課。

如今，馬凱雖然不教課了，但每個星期都要抽出一些時間去看看孩子?！叭硕?0了，沒必要去操其他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