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光,李 寧
(海南師范大學文學院,海南海口 571158)
“民族主義與中國文學”學術研討會會議綜述
王 光,李 寧
(海南師范大學文學院,海南???571158)
2011年3月26日到3月27日,由海南師范大學文學院主辦的“民族主義與中國文學”的學術研討會在??谂e行,會議收到論文三十余篇,來自北京、上海、香港等地島內外五十余名學者參會,從民族國家建構的角度重新認識現代國家與現代學術的建立,從文學發(fā)展的角度反思民族主義在中國文學現代化進程中起到的或隱或顯的作用,從知識分子的思想狀態(tài)和個人命運來分析的民族主義的情感,從文化建設和國民精神價值重建的角度來認識民族主義的現實意義。
3月26日上午會議開幕,單正平教授(海南師范大學文學院)致開幕詞,介紹與會嘉賓代表,并對此次會議議題進行介紹。單正平教授認為民族主義與中國文學有著密切的關系,文學界對民族主義與中國文學的關系不夠重視,主要研究集中在史學界,這些已有的研究成果并未被文學界吸收利用,而民族主義與古典文學、現當代文學、文藝美學等都是相關的。趙康太教授(海南省社會科學界聯合會黨組書記)發(fā)言肯定了這一話題的意義,他認為在當今社會中,民族問題以及民族認同問題是非常重要的問題,并舉《聯合早報》中“中國只有一個民族,就是中華民族”的例子來強調研究這一話題的必要和價值。韓少功(著名作家、海南省文聯主席)對民族主義的研究提出了自己的觀點,他認為民族主義是當代最重要的議題,民族主義與中國文學是一個復雜的題目,要利用晚清以來復雜的史料進行深入、細致、果斷的研究,最重要的是尋找身份的認同。
開幕式后第一場主題發(fā)言中,夏中義教授(上海交通大學)以朱光潛的《西方美學史》為例分析了學術上的民族主義,認為學術民族主義是中國文學學術史上的大題目,講求宏大敘事,個案分析,二度轉換,洋為中用,而“洋為中用”是民族認同的需求和權力話語的體現。他深入分析了朱光潛編寫《西方美學史》時的心態(tài),反思為什么鮑桑葵寫《美學史》、李斯托威爾寫《近代美學述評》,不“歐為英用”,而朱光潛卻不自覺地把民族主義的思想運用到學術研究中,以“洋為中用”的思路,來指導自己的寫作。這種學術上的拿來主義,借他山之石攻“中國問題”之玉,反映的是中國學者在建立現代學術時的民族主義心理。吳存存副教授(香港大學)則從20世紀初娼優(yōu)并提的討論看到了中國性觀念西化背后的民族主義因素。她認為在20世紀初,知識分子倡導的全面西化深刻影響到當時人們性愛觀念的變化,陷入文化自卑感的中國士人反對當時的梨園私寓制度,對于中國傳統(tǒng)的崇拜名伶和與此相關的男風、同性戀持激烈批判的態(tài)度,甚至提出全面否定中國傳統(tǒng)戲曲的觀點,而這種對于進步的追求是被一種強烈的民族自尊心驅使,是民族主義締造的海市蜃樓。當一個民族自卑時,就會附和另一種文化,所謂文化霸權主義,是被打敗的民族產生自卑,忘記自己的文化,接受西方的文化。高玉教授(浙江師范大學)對現代時期的民族主義的文學理論發(fā)表了看法。他認為民族與國家緊密聯系在一起,民族主義在晚清始成為社會問題。民族主義作為思想體系,是由孫中山建立,是三民主義的組成部分,是革命意識的主流形態(tài)。但當這一理論被確立為意識形態(tài)后,就容易走向極端,國民黨就將孫中山的民族主義發(fā)展到極端,就走向了黨國主義。三四十年代的民族主義文學運動,要求民族的自由平等,建構民族文化,提高民族信心,但是這時期的民族理論沒有同國家主義區(qū)別開來,所以會受到批判。左翼文學,強調文學的民族性,其實是變相地承認了文學的民族性。由此而來的啟示是在文明的沖突的21世紀,民族性將會進一步得到提升,學術界要致力于完成民族主義的建構。宋炳輝教授(上海外國語大學)對三位的主題發(fā)言進行了點評。指出夏中義教授的研究方式是邏輯理論的思辨,探討理論從歷史的思潮開始,與歷史結合很緊密。針對吳存存副教授的發(fā)言,宋炳輝教授認為民族意識在中國文化的建構上是多向度,多層次的,在特定情況下,自我否定也是一種民族主義的體現。而對高玉教授的觀點,宋教授同意其關于民族主義和意識形態(tài)關系的看法,但認為民族主義思想體系的形成要更早些,在梁啟超時就已出現。
第二場主題發(fā)言中,楊春時教授(廈門大學)指出民族主義不僅影響了現代民族國家的構建,也影響了現代學術和文學的發(fā)展道路。在現代學術建立的過程中,民族主義成為許多學者自覺和不自覺的追求。他認為中國在追求現代民族國家時,也把與之對應的文學上的古典主義作為一種追求目標,吸收了法國和俄國的革命古典主義的思想,建立了有民族特色的中國革命古典主義,實現了從新古典主義到革命古典主義的過渡。中國革命古典主義的建立適應了現代民族國家的需要,發(fā)揮了推進革命的功能,但其政治意義遠遠大于文學意義,是因為歷史犧牲了文藝。民族主義的發(fā)生是為了對抗西方文明,抵制現代文明,民族主義本身具有兩重性:一是推動民族國家建立;一是反動性、反現代性。因此就不能孤立地看問題,要把民族主義放到全球化的進程中去考察。張三夕教授(華中師范大學)的發(fā)言認為復興國學必須強調中國特色、中國學派,中國的經驗、價值應該成為一種潮流。他指出在全球化這樣一個大背景下,“國學”復興不單單是一種學術的復興,更應該成為重建我們民族文化的一種參照力量?!皣鴮W”是伴隨著現代民族國家的建立而形成,是民族主義的訴求在文化上的映射,其對中國文化的發(fā)展、國民精神素質的提高乃至國家軟實力的增強都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叩問“國學”的當代價值問題,實質上是在尋找我們民族的文化身份和文化認同,尋找民族的文化之根。房福賢教授(海南師范大學)通過對上世紀90年代的文化現象進行觀察,指出90年代的民族主義思潮再次興起,是外來沖擊與壓抑的結果,屬于一種滯后性的民族主義,是一種來自民間的群體焦慮,它的出現使當代中國文化生態(tài)更加多元化。它主要體現在“仇美反日”的情緒、對民族工業(yè)的憂慮,以及對跨國資本主義的抵制,是文化領域中向本國文化的回歸。90年代的民族主義情緒,催生了新時期的現代化,催生了反抗外族入侵的戰(zhàn)爭文學的再次繁榮。但如何看待90年代的民族主義復興,他指出在國家民族層面上應該理性,強烈的排外意識會導致極端的意識形態(tài)化;但在文學上,不應該排除民族主義,文學可以表現民族主義的情緒,可以有民族主義的戰(zhàn)爭文學,但是要理性的節(jié)制,并認為戰(zhàn)爭(抗戰(zhàn))文學有戰(zhàn)時、戰(zhàn)后創(chuàng)作之別,戰(zhàn)時文學中的極端主義可以理解,但戰(zhàn)后創(chuàng)作就應當更多地去表現人性,對戰(zhàn)爭進行反思;同時還應該對大眾進行民族主義的啟蒙。對于三位學者的發(fā)言,宋炳輝教授進行了簡要的點評,指出楊春時教授用17世紀西方古典主義來闡釋中國的演進模式,把古典主義作為中西方文論史上一個從西方借來的重要概念,可以看做是一種思想資源的演變,是比較文學研究。張三夕教授的發(fā)言則展現了30年學術發(fā)展的歷程,包括學術機制的變化。房福賢教授的發(fā)言對文學中民族主義的體現作了分類概括與描述,在理論上指出了民族主義的兩面性,并且補充認為民族主義的啟蒙不單是在普通民眾中,學術界中也應當進行民族意識的啟蒙。
下午進行小組發(fā)言和討論,學者繼續(xù)就這一議題發(fā)表各自的見解。宋炳輝教授(上海外國語大學)認為在20世紀人們不斷追求西化、現代化的壓力下,導致了一種中西文化認同中的情感與價值缺位,這種情感與價值的缺位就使人們把目光投射到對弱勢民族身份的認同上,現代民族意識也就成了中國現代主體建構中的一種公約數,換句話說在中國近現代代歷史上,只有民族主義是大多數知識分子和各派別努力追求的一種目標。閻廣林教授(海南大學)認為民族主義是個抽象概念,它有可能演變?yōu)閮煞N事實:國家形態(tài)的愛國主義或者是對本民族優(yōu)點張揚而不對劣根性反思的單邊主義,并舉抗戰(zhàn)文學為例說明。閻教授指出在抗日戰(zhàn)爭文字記錄及影視作品中,對我們民族優(yōu)秀可貴的一面表達得淋漓盡致,但是對戰(zhàn)爭中人性的摧殘、人的核心價值的粉碎卻不多做描述。中國由于是從古代性直接進入現代性,缺少近代性的過渡,所以沒能解決好“人”的問題,戰(zhàn)爭使“五四”由文化啟蒙走向了政治啟蒙。丁曉萍副教授(上海交通大學)則從陳銓和李長之對“五四”運動的反思中,看到他們對中國文化命脈的嚴肅思考。陳銓和李長之雖然各有側重,但都站在民族主義的立場上,認為新文化運動應該是一場“民族運動”,提出建立“民族文學”的設想。毛宣國教授(中南大學)通過對上世紀20-40年代發(fā)生的關于文學民族性論爭的思考,看到論爭背后隱藏的深層意義。這場圍繞“民族形式”和“民族精神”展開的討論,今天仍然能帶給我們啟發(fā)?!懊褡逍问健狈矫妫珴蓶|在《新民主主義》中提出“中國文化應該有自己的形式,這就是民族形式。民族形式,新民主主義的內容——這就是我們今天的新文化”的問題;而從思想層面對“民族精神”的提倡,則是對民族理論資源的發(fā)掘與重建。練暑生副教授(閩江大學)指出“民族”是個現代詞語,“中國文學”本身已經內含了“民族”,“五四”時期的個人主義和民族主義是統(tǒng)一的,并非是對立的;通過對民族、階級和個人的思考對80年代文學進行理解,構建“國語文學”需要征用民間的資源。
徐晉如副教授(深圳大學)的發(fā)言對傳統(tǒng)文化復興與學術界的關系進行了反思。他認為當下傳統(tǒng)文化的復興是由政府主導的行為,民間少兒國學熱的實際效果是值得懷疑的;對于“國學”的概念人們也存在著各種誤讀。人文學科有其自身的特點,將人文主義脫離科學主義的桎梏,是每一個人文科學研究者都要面對問題。張寧教授(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則通過對上世紀30年代“花邊文學”事件的回顧,還原了魯迅和廖沫沙所代表的兩種不同民族主義者的沖突。他指出魯迅將“花邊文學”理解為來自左翼內部的故意的“暗箭”,當事人廖沫沙在“文革”和晚年時均解釋為不知內情的“誤傷”。從一個角度看,廖的解釋雖具權威性,卻也不免留下疑竇;從另一個角度看,“誤傷”說本身就是通過曲折的途徑企圖還原歷史“真實”的努力。而如果將其置放在20世紀中國現代復雜悖謬的歷史和精神史背景中觀察,就會進一步跳出對個人責任的無謂歸咎,而將其視為兩種不同的民族主義的沖突和中國現代性內部的一種緊張狀態(tài)的結果。有意無意的,這也是左翼文化內部兩種不同的發(fā)展脈絡在民族主義問題上的交鋒。金雅教授(浙江理工大學)通過對梁啟超民族主義思想的研究,看到梁啟超對當代文化建設的意義。她指出梁啟超的民族主義具有健全的理性稟性、開放性、無限性和吸收性,始終以科學主義作為一種基礎。其建立在民族主義基礎之上的文化觀對當代的文化建設,包括心靈性建設、國民性建設、現代性建設、人的性質的建設,都具有極大的借鑒意義。丁曉萍副教授(上海交通大學)對戰(zhàn)國策派作家陳銓進行重新解讀,指出陳銓在創(chuàng)作中結合作者個人的民族主義思想,消解了作品中常伴隨的“欲望敘事”,避免了敘事上的庸俗性。徐仲佳副教授(海南師范大學)則通過對周作人附逆期間的“民族主義”表達進行分析,看到了周作人將文化民族主義與政治民族主義進行分解,周作人認為戰(zhàn)爭注定要失敗,我們只能力圖用文字文化來維系民族情結,正是這種情節(jié)導致了其政治上悲劇。賀昌盛教授(廈門大學)指出構成一個民族特性最鮮明的標志是語言,語言是一個民族文化知識譜系的依托,“國學”則是由漢語形成的關于我們民族的知識文化譜系,是關于民族主義文化最強有力的表達。孟慶澍副教授(河南大學)從文法學的角度,討論了章士釗的《甲寅》雜志作為一種趨于成熟的文言政論文與新文學之間的關系,他認為“甲寅文體”與新文學的內在關系,并不在于甲寅文體的邏輯性對于現代實用文體寫作的示范性,也不在于像曹聚仁所說以古文彈性的耗盡反證和催生了新文學,而是在于它們與近代文法的密切關系,以及由文法問題上折射出的共通的知識生產策略,以及由此所遭遇的悖論性困境。周泉根副教授(海南師范大學)以無錫國專為例,從民國高等教育中的國學教育問題來討論民族主義。他指出作為一個整體的“國學”??疲瑓s能在百術分途發(fā)展的同時,又能籠絡群龍,提升指引學術的人本立場。國專辦學宗旨是“正人心、救民命”,正好體現了大音正聲的經學精神、史學傳統(tǒng)。所以,不能簡單地說國學或國學專科只是歷史的權宜或過渡,也同時啟發(fā)我們今天創(chuàng)辦國學專門學院或學位不能忽視了經學這一根本。
27日上午的發(fā)言中,高小康教授(中山大學)認為民族主義是一個想象的產物,和民族意識的興起有關。近代,民族主義主要表現為情緒,而不是學術、知識問題。無論是個人的情緒還是社會的情緒,都是被構建的歷史,并舉抗戰(zhàn)敘事為例,說明歷史敘事是如何被建構的。單正平教授(海南師范大學)發(fā)言指出中國民族主義思潮的歷史可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以漢族利益為訴求的種族主義意義上的民族主義,第二階段是以建立現代主權國家為訴求的國家主義的民族主義,第三階段是從前一段發(fā)展出的以黨派利益為最終訴求的黨國主義的民族主義。20年代,民族主義已經從以推翻滿清王朝為目的的革命排滿發(fā)展到了要求建立現代國家的國家主義,直至發(fā)展成以黨派利益為最終訴求的黨國主義的民族主義。這種國家主義的思潮要求建立現代的民族國家,構建中國自己的現代價值體系,深深地影響了以后半個多世紀的歷史發(fā)展。單正平教授還通過對舊體詩人吳芳吉短暫而坎坷的一生進行研究,看到舊文化、舊道德、舊詩文、舊知識分子在百年現代化大潮中日益破敗衰亡而又努力掙扎圖存的心路歷程。畢光明教授(海南師范大學)認為民族主義有三種基本形式:經濟民族主義、文化民族主義和政治民族主義。對當代文學中民族主義的表達,他指出當民族意識成為顯性形態(tài)時,便成為了民族主義,民族擴張就成為精神文化的擴張,由外在的壓迫轉化為內在政治暴力,集體主義和愛國主義是民族主義的變體,十七年文學追求的是集體性,是在文學敘事和抒情中塑造民族意識,到了80年代這種表達開始逐漸淡化。
27日下午的發(fā)言中,俞兆平教授(廈門大學)通過對聞一多的研究,指出聞一多不僅在詩作中表現出強烈的民族主義情感,還直接參與民族主義的討論和實踐。俞教授的發(fā)言揭示了聞一多民族主義情感是多方原因生成的,既有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也有西方民族歧視造成的心理上的屈辱,還是物質主義與人文精神對峙中的價值選擇。聞一多的文化民族主義是主張彈性的、兼容的文化民族主義,與新人文主義交融的文化民族主義。夏中義教授也對聞一多的思想歷程進行了補充闡述,認為聞一多既是古典文化研究的高峰,也是1946年前中國知識分子三大主義(民族主義、自由主義和激進主義)集于一身的個例,是一代中國知識分子的縮影。究竟什么原因導致了聞一多思想的轉變是個很有意味的話題。其他代表也就此話題進行了熱烈探討。
民族主義作為一種廣義上的意識形態(tài),不僅構建了現代意義的民族國家,而且對社會生活的許多方面都產生了深遠影響;它作為一種情感和價值的訴求,也深刻地影響了現代學術和文學的發(fā)展道路;同時,也為中國文化的建設和當代價值觀的確立提供了精神資源和智力支持。21世紀仍然是一個民族國家林立的世紀,民族主義仍然會是一個熱點的話題和影響世界政治經濟文化走向的重要因素。我們無法回避,也無法越過,只有認真梳理民族主義對百年中國所產生的深刻影響,反思民族主義在文學和文化建設過程起到的正反兩方面的作用,理性批評、積極借鑒、敢于吸收、努力發(fā)揚,才能實現民族主義研究的初衷,才能實現民族的偉大復興。此次會議的召開集中地體現了學界近年來關于民族主義的思考,對促進民族主義的研究有積極的影響。
A Review of the Symposium on“Nationalism and Chinese Literature”
WANG Guang,LI Ning
(School of Liberal Arts,Hainan Normal University,Haikou571158,China)
I021
A
1674-5310(2011)-03-0109-03
2011-04-08
王光(1987-),男,安徽阜南人,海南師范大學文藝學專業(yè)2009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西方文論;李寧(1985-),男,河南偃師人,海南師范大學文藝學專業(yè)2009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西方文論。
(責任編輯李 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