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昌林,陸海銀
(華東交通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江西南昌330013)
江西詩派是我國文學史上第一個有正式名稱的詩文派別。北宋后期,黃庭堅在詩壇上影響很大,追隨和效法黃庭堅的詩人頗多,有陳師道、陳與義、呂本中等人,逐漸形成以黃庭堅為中心的詩歌流派。作為江西詩派的三宗之一黃庭堅,他的詩歌風格與詩歌理論對江西詩派有著最為直接的影響。黃庭堅詩風奇崛瘦硬,力擯輕俗之習,開一代之風氣。在詩論方面,黃庭堅則從創(chuàng)作論的角度提出:“師法古人,點鐵成金,奪胎換骨的詩學觀。強調(diào)作詩要善于模仿古人,又要不露痕跡,但又不是機械地模擬古人?!盁o一字無來處”就是提倡文人要多讀書,積累學識?!盵1]20陳師道在詩歌創(chuàng)作方面,運思遣詞都很有工力,但字面上已洗凈風華綺麗。他在《后山詩話》中要求學杜甫,重視詩歌之法、字、識。不贊成詩歌創(chuàng)作中的“合掌、重疊”,要求詩歌奇正相生,作詩要先學正、章法,后學奇。陳與義是江西詩派的又一代表,他專學杜甫,然而學杜甫又不拘泥于杜甫,對前賢的作品是博覽約取,善于變化。他的作品語言質(zhì)樸,音節(jié)響亮,形象豐富,很少用典,明快中沒有鄙俗,口語化,略無平淡。后期江西詩派最重要的詩論家則是呂本中。他早年作詩,專以黃庭堅為典范,生新刻峭,旨趣幽深,后期力圖創(chuàng)造自己的新風格:詩風流動和婉,輕快圓美,別具特色。簡而言之,“江西詩派的詩論主張為尊奉黃庭堅所提倡的點鐵成金、奪胎換骨、無一字五來處的詩學理論。在創(chuàng)作實踐上追求奇險、古硬的風格。推崇杜甫、黃庭堅,指示作詩路徑。詩歌創(chuàng)作注重出處的考察。認為作詩要注重悟入,學詩如學禪?!盵1]22
最早對江西詩派進行批判的是詩論家魏泰。他在《臨漢隱居詩話》中認為,黃庭堅學古,只是學到了古人的皮毛而已,對黃庭堅等江西詩派進行了辛辣的嘲諷。葉夢得《石林詩話》也對江西詩派進行了深刻地批評。書中對蘇軾、黃庭堅等人的過于雕琢深致不滿。對蘇、黃批評最為激烈的是南宋高宗年間的張戒,其在《歲寒堂詩話》中表現(xiàn)出激強烈的不滿?!啊秶L》、《離騷》固不論,自漢、魏以來,詩妙于子建,成于李、杜,而壞于蘇、黃?!诱耙宰h論作詩,魯直又專以補綴奇字,學者未得其所長,而先得其所短,詩人之意掃地矣?!盵2]273張戒強調(diào)詩歌應該具有言志的功能,批判江西詩派過于注重詩歌的“用典、押韻”,過于矯枉過正,已經(jīng)走向了狹隘的形式主義道路。除了上述詩論家之外,姜夔也認為江西詩派詩風輕狂淺露,“雕刻傷氣,敷衍露骨”(《白石道人詩說》),反對江西詩派的形式主義詩風。
南宋后對江西詩派批判最為嚴厲的則是嚴羽的《滄浪詩話》。嚴羽的詩歌理論將矛頭直接指向江西詩派。他在《答出繼叔臨安吳景仙書》中說:“仆之《詩辨》,乃斷千百年公案,誠驚世絕俗之談,至當歸一之論。其間說江西詩病,真取心肝劊子手?!眹烙鸱磳Α耙晕淖譃樵姡圆艑W為詩,以議論為詩”,對江西詩派的詩風進行了毫不留情地批判與指斥,直接取其“心肝”。而最為典型的就是嚴羽《滄浪詩話·詩辨》中說道:“詩有別才,非關書也;詩有別趣,非關理也;然非多讀書多窮理,則不能極其至……且其作多務使事不問興致,用字必有來歷,押韻必有出處,讀之反覆終篇,不知著到何在,其末流甚者,叫噪怒張,殊忠厚之風,殆以罵詈為詩,詩而至此可謂一厄也?!盵3]352嚴羽對江西詩派進行了大尺度地批判和最為嚴厲地指斥,認為詩到了江西詩派那里,可以說是詩歌的不幸。嚴羽認為江西詩派詩歌除了用典與押韻之外,幾乎沒有主旨,違背了詩歌的傳統(tǒng)。
此外,金元詩話中的《滹南詩話》也對江西詩派加以批判、指斥?!巴跞籼摪呀髟娕伤绶畹膴Z胎換骨、點鐵成金之說,直接斥為特剽竊之黠者耳。他的《論詩詩》中就有一首詩直接針對江西詩派進行了諷刺:文章自得方為貴,衣缽相傳豈是真。已覺祖師低一著,紛紛法嗣復何人?[1]45-46可見其對江西詩派有著極大的不滿?!盵1]45-46
從北宋到南宋,直到金、元,乃至明代之后,江西詩派之詩歌及其詩論,被后代各家批判之處遠遠大于其值得認可之處。似乎后代詩論家只看到其弊病,其模擬,其形式主義等種種弊端。反觀后代對于江西詩派的詩歌及詩論之評價是不公允的,有著極大的偏頗與窠臼。
首先,后代對于江西詩派的批判,不僅對其詩歌加以否定,同時對江西詩派的詩論觀也籠統(tǒng)地加以否定??v觀后代對于江西詩派的批判與指斥,可以說是完全忽略了江西詩派仍然存在許多值得后代借鑒的詩論觀。江西詩派的一些詩人,重視“悟入”。因此,他們對于品評名家詩作有獨到的見解。例如:江西詩派中的許顗,在《彥周詩話》中評價陶淵明的詩歌就具有獨到的眼光,“陶彭澤詩,顏、謝、潘、陸皆不及者,以其平昔所行之事賦之于詩,無一點愧辭,所以能爾?!笨梢?,其在思維方法上具有辯證性和創(chuàng)新性。陳師道的《后山詩話》主張詩歌要自然地出奇。呂本中論學詩要強調(diào)活法,即下苦功后進行悟入,他在《夏均父集序》中就提到:“規(guī)矩備具,而能出于規(guī)矩之外?!睆娬{(diào)作詩應該重視活法。即主張擺脫既有的法則而自有所得,其中并沒有特定的風格論內(nèi)容[1]25-27。
其次,縱觀后代對于江西詩派的批判中最為明顯的就是忽視江西詩派詩歌的思想性和藝術性。詩歌包括兩個最為重要的因子:一是詩歌的技巧形式;二是詩歌的思想內(nèi)容。江西詩派被后代批判的基點就在于它所主導的技巧與形式:重視用典,重視議論,以議論、以文字、以才學為詩。后代詩話在批判的過程中,主要是針對江西詩派詩歌的技巧形式,而對于詩歌的思想內(nèi)容方面卻關注得較少。詩歌是由內(nèi)容和形式構(gòu)成的,任何一首詩歌都不可缺少的具有這兩種構(gòu)成要素,就此看來,江西詩派的詩歌并不是毫無思想內(nèi)容,毫無思想特色。我們不能因為其形式技巧上的過于突出,而完全掩蓋了它所特有的思想內(nèi)容。
最后,后代詩論家?guī)缀鹾鲆暳私髟娕蓛?nèi)部仍然有一些相當優(yōu)秀的詩人。如:陳與義、呂本中,他們在吸收江西詩派的創(chuàng)作觀的同時又善于結(jié)合自己的思想,仍然創(chuàng)造出大量優(yōu)秀的詩歌。因此,在批判江西詩派詩歌弊病的同時,不能忽視了其內(nèi)部一些優(yōu)秀詩人及其所創(chuàng)造的優(yōu)秀詩歌。另外,在評價江西詩派詩歌的同時,也應該看到游離于江西詩派的一些著名詩人。例如,宋代著名詩人,陸游、楊萬里等。他們早期也是學習江西詩派的作詩方法和技巧??梢哉f江西詩派對于這些優(yōu)秀的詩人及其詩作具有一定的貢獻。
后代詩論家對于江西詩派詩歌的批評與指斥未免過于片面化、極端化,評論視角過于單一、狹隘。雖然江西詩派的詩歌創(chuàng)作有其不足之處,但是,后代詩論家也沒有理由將其一票否決,而應該超脫后代詩論之窠臼,以詩學解構(gòu)理念加以評判,看到其不足的同時也要看到其可貴之處。
詩學解構(gòu)理念要求我們立足創(chuàng)作論與鑒賞論,對江西詩派進行審視。中國古典詩學的基本范疇大致可分為兩大類,一類是構(gòu)成性范疇,如神韻、風骨、格調(diào)等;一類是鑒賞性范疇,如雅俗、濃淡、厚薄、新陳等。兩類范疇的運用方向有很大區(qū)別,前者是構(gòu)成本質(zhì)論、創(chuàng)作論的基礎,而后者則是構(gòu)成風格論、鑒賞論的基礎[4]146。后代詩論家對于江西詩派的批判更多的是從詩歌鑒賞、評價的角度加以抨擊,而對于江西詩派的創(chuàng)作論卻大大忽略。江西詩派在論述詩歌創(chuàng)作技巧,指導后人如何寫詩等詩歌創(chuàng)作方面具有一定價值,應該引起我們的重視。
一方面,對江西詩派之詩歌評價應該分階段而論。后代詩論家對于江西詩派詩歌之指斥,從某種程度而言,存在不公允之處。對于江西詩派前期的詩作,應該給予相關的認可,它重視詩歌的形式,突出了詩歌的莊重和雅正。使事用典,使得詩歌不再是華麗辭藻的堆砌,而是有實際學問的文學形式。而發(fā)展到中后期,江西詩派存在一定弊病,評論者也要客觀地加以對待。正如前面詩論家的批判一樣,江西詩派詩歌存在不足之處,但這也主要是其發(fā)展到中后期才表現(xiàn)出來的。
另一方面,江西詩派詩歌之評價,要放在北宋特定的時代文化背景之下。宋代文人地位的提高,重視政治功名,倡導學識的淵博,書齋、官場、考場是文人生活的最為重要部分。這樣的社會文化背景,造就了宋代文人重視才華,重視學識。因此,在詩歌創(chuàng)作中引經(jīng)據(jù)典,學習古人經(jīng)典之作,這是時代文化的要求。從這一角度看來,江西詩派詩人倡導學問,倡導才華,重視詩歌的形式,使事用典,這是與當時文人生活的時代社會相一致的。
后代對江西詩派的批判,主要是以漢魏風骨以及盛唐詩風作為參照系。對于這種對比,應該認識到是否具有可比性問題。正如,唐詩和宋詩一樣,是否具有合理的對比參照系,是否具有合理的可比性。同樣,以漢魏風骨,盛唐詩之宏闊氣象這樣的標準作為衡量江西詩派的參照系,是不具有說服力的。
首先,唐詩與宋詩各具有自身優(yōu)勢,二者不具有合理的可比性。任何事物在走向成熟的過程中也意味著即將衰弱,而詩歌在唐代已經(jīng)達到了頂峰。這就意味著宋詩不可能再沿著傳統(tǒng)唐詩的發(fā)展路徑走下去,而是要求另辟蹊徑。因此,重視詩歌的理趣之美,重視詩人的才識,正是宋代文人在特定文化背景下所開辟的一種獨到思維模式,是由詩歌自身發(fā)展的客觀規(guī)律所決定的。
其次,不符合客觀現(xiàn)實性。宋代的社會背景不可能創(chuàng)造出完全符合漢魏風骨,唐詩宏闊這一參照系的詩歌。因此,以這樣的參照系衡量江西詩派不合客觀實際。一代有一代之詩風,評價詩歌要符合特定的時代價值評判標準。既然詩歌的價值不一樣了,那么評價詩歌的標準也就不一樣。詩歌與詩歌的對比,要注意可比度的問題,要在特定的時代價值標準之內(nèi),對于具有可比性的詩歌加以對比與品評。
關于詩歌的評判標準,應具有辯證、發(fā)展、全面性。無論是魏晉詩歌的風骨,還是盛唐的宏闊氣象,乃至江西詩派的詩歌都有其優(yōu)點,也有其缺點。那么如何科學地做到詩話評價標準之二度建構(gòu)呢?
1)將人的主體性置于詩論標準二度建構(gòu)之首位。評價詩歌的優(yōu)劣之標準不在于詩歌在多大程度上反映社會的深度與廣度,而是在于詩歌是否與歷史地發(fā)生了變化的人性之相適應。文學是人學,詩歌是文學之一大瑰麗的奇葩,因此詩歌更是反映人的典型范疇。評價詩歌要求以歷史性的,人性的標準加以衡量。在詩歌發(fā)展史中,能夠結(jié)合時代的變化,歷史地反映人性,重視人,以人為主體的詩歌,都屬于優(yōu)秀詩歌的范疇??v觀漢魏、盛唐詩歌,乃至是后代的宋詩、清詩,都離不開人這一主體,表現(xiàn)人的情感,反映人的思想,反映生命的哲理?;仡^看看江西詩派的詩歌,其中也有許多反映人性的詩歌,表現(xiàn)人生哲理的詩歌,從這樣的角度看來,后代沒有理由將江西詩派的詩歌全盤否定。
2)以廣闊的視角和辯證的眼光加以二度建構(gòu)。評價詩歌應該把詩歌放入縱向歷史性的宏觀視角中,以詩歌的發(fā)展流變史,分析詩歌具有的宏觀文化價值。以史的眼觀評價詩歌,也是詩話理論體系的一種內(nèi)在要求。例如,清代沈德潛的詩學理論,就是通過整個詩歌發(fā)展的流變視角,對詩歌加以品評。尤其是他的《古詩源》,《說詩碎語》,都是將其這種宏觀歷史化視角融匯其中,對歷代的詩歌加以品評,使得其詩論觀具有很強的包容性和透視性。整體詩論具有宏觀的系統(tǒng)化和體系化[5]523。同樣,江西詩派的詩歌,也應該將其放入整個詩歌發(fā)展史中來看。此外還要求以辯證的眼光來衡量詩歌。無論是被后代奉為詩仙的李白還是被后代所尊奉的詩圣杜甫,他們的詩歌總體而言具有極高價值,但是仍然不能忽視,他們的詩歌中也存在雕琢繁瑣的部分詩作。例如:杜甫的“影遭碧水潛勾引,風妒紅花卻倒吹?!保弧袄掀蕻嫾垶槠寰?,稚子敲針作釣鉤?!边@些詩句也是極其瑣碎,也有其不足。因此再好的詩人,其作品中也有不足之處,再普通的詩人也能創(chuàng)作出優(yōu)秀的詩作。這就要求詩歌評論者要以一分為二的眼光看待客觀對象,在評價詩歌價值的同時,不能忽略了詩歌也是客體,也具有兩面性。
3)對于“詩分唐宋”,“詩必盛唐”這種詩學標準的反思?!霸姺痔扑巍保霸姳厥⑻啤?,可以說這是一種有所偏見的詩學理論,更是一種片面的詩學標準。清代袁枚在《隨園詩話》中就對“詩分唐宋”的詩學標準進行了批判。袁枚直接取締了“詩分唐宋”的說法。在袁枚看來,詩歌無論是宗唐,還是宗宋都不可避免存在弊端,緣由就在于他們的詩歌創(chuàng)作都擺脫不了唐宋詩之窠臼,詩人仍然不能抒發(fā)自己的真性情[6]82。宋詩有雕刻,瑣碎之弊,唐詩也有這樣的弊病,例如:盛唐賀知章《詠柳》云: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就有明顯的雕琢之痕跡。不同的時代有不同風格的詩歌,因此,學唐者不必說宋詩無詩,學宋者也不能貶斥唐
詩[7]789。
4)衡量、評價詩歌的標準是不能脫離“時代”這一動態(tài)因素。胡應麟在《詩藪》中就提到:“格以代降,體以代變?!盵8]187時代在變化,詩歌也在變化,不同的時代,詩歌的內(nèi)在體制也好,格調(diào)也罷等多種因素都是隨時代的變化而變化。不同的時代,詩歌的體制也有所變化,同樣,詩歌的價值也是不一樣的。既然詩歌的價值變了,那么評價詩歌的標準也要相應發(fā)生變化,與時代的價值體系相一致。評價詩歌是要放入特定的時代中加以評價,離開了特定的時代價值評價體系,脫離了客觀實際而一味地用傳統(tǒng)詩歌評價體系必然違背詩話理論的發(fā)展規(guī)律。因此,對于唐詩也好,宋詩也罷,乃至是具體到江西詩派的詩歌也應該放在特定的時代社會背景中加以考察。聯(lián)系一代詩風來品評詩歌,而不是脫離一代之詩風進行主觀臆斷。正如,高棅在《唐詩品匯》中所主張的:“觀詩以求其人,因人以知其時,因時以辨其文章之高下,詞氣之盛衰,本乎始以達其終,審其變而歸于正”。即用歷史的眼光來觀察詩歌的流變,又能聯(lián)系一代詩風來品評詩人,既注意到了不同時期的詩歌風格,又突出了不同詩人的藝術特色[9]116。
5)從詩話的實用性角度看,境界高同時又可供效法,可供后人專研習得的詩歌是好詩。歷代詩歌大家可分為兩類。一是,天才式的詩人,作出的是天才式的詩歌。如:李白,蘇軾。二是,才學加技巧,學識極其淵博的詩人,作出自然高妙,不留痕跡的詩歌。如:杜甫,黃庭堅。三是,思想境界加才學,頓悟性高的詩人,作出超脫意蘊的深含禪理的詩歌。如:王維,賈島等。若以這樣的標準評價,在這三類詩歌中,第一類詩歌是很難為后人所學。而第二類則被認為是最符合后人學習的好詩。如,杜甫的詩歌,黃庭堅的詩歌,因此江西詩派的詩歌也有其可貴之一面。
6)詩歌的評價標準不能脫離特定社會,特定歷史時期的文人。文人群體之喜好度、效法度和認可度從某種程度而言是表現(xiàn)詩歌價值的尺度之一。就江西詩派來看,無論是黃庭堅,還是陳師道與陳與義,竟然被當時的文人奉為江西詩派“一祖三宗”中的“三宗”,就說明他們在當時文人群體中的認可度與喜好度是很高的。同時,時人作詩總是以先效法黃庭堅后效法杜甫,可見江西詩派中的一些成員在當時詩壇中的影響力是很大的,被文人的效法度也是極為深廣。綜上,在評判詩歌的優(yōu)劣時不應該忽視這一客觀標準。
7)橫向微觀化標準與縱向歷史化標準之結(jié)合。注意橫向微觀化標準的弊病。從南宋到明代,無論是嚴羽的《滄浪詩話》還是明代的格調(diào)派,之所以對江西詩派的批判指斥如此之嚴厲,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他們評價詩歌的標準走向橫向的微觀化,脫離了詩歌發(fā)展的歷史宏觀視角。嚴羽主張詩歌的“興象”、“興趣”、“羚羊掛角,無跡可求”[3]352,強調(diào)詩歌創(chuàng)作的“妙悟”,以禪喻詩。明代前后七子過分地強調(diào)詩歌的“格調(diào)”與“韻律”。這樣的詩學觀更多的是表現(xiàn)為一種微觀化的傾向,因此他們的詩論標準也走向了各自狹窄的微觀化框架中。正如,袁宏道在《雪濤閣集序》中所提出的:“窮新極變”,“法因于敝而成于過?!盵1]253袁宏道認為,一種傾向發(fā)展到后來必然會走向自己的反面,而為另一種矯正此種流弊的新傾向所代替。事物往往有兩面性,它的優(yōu)點往往同時掩蓋著它的弱點。優(yōu)點發(fā)展到極點,就會產(chǎn)生弊病,于是必然會發(fā)生變化,而為新的特點所替代。變是事物發(fā)展的必然規(guī)律,更是文學發(fā)展的必然規(guī)律[11]210-211。對于詩話理論的這一弊端,不僅僅表現(xiàn)在江西詩話的被指斥這一特例中,同時也是整個詩話理論體系的其內(nèi)在局限性。這種體系成熟的過程也必然伴隨著一種局限性,往往容易走向偏頗化或極端化,優(yōu)勢也可能成為其劣勢。
后代對于江西詩派的詩歌及詩論之評價是不公允的,具有較大的偏見。詩歌的評判標準應該具備辯證性、科學性、全面性。沒有絕對的標準,只有符合歷史發(fā)展,客觀合理的標準。這就要求我們倡導詩論評判標準的科學化與靈活化。要將詩歌放入縱向歷史維度中考察,時代不同,詩歌的特質(zhì)和價值也不同。更要認清詩話理論發(fā)展的內(nèi)在規(guī)律,將橫向微觀化標準與縱向歷史化標準相結(jié)合,這樣才能達到評判詩歌的最佳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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