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佩 杰
(甘肅民族師范學院體育系,甘肅 合作 747000)
地處青藏高原東緣大夏河畔的拉卜楞寺,是一座非常有地位有影響的藏傳佛教大寺院,在全藏區(qū)占有重要的地位。獨特的寺院體育活動不但滲透在教眾和僧侶們的生活之中,而且已成為他們終身修煉的科目,虔誠的教眾和僧侶們在這種極具宗教色彩的寺院體育活動中,得到了健康的回報。本文試圖從文化的角度來探討拉卜楞寺存在體育活動價值,拋磚引玉,為寺院體育文化打開一扇研究之門。
藏傳佛教自宗喀巴大師于十五世紀進行改革后,形成貼近“人間”、貼近現(xiàn)實并很快興盛起來的格魯派(黃教)。十八世紀中葉,臻于全盛的黃教寺廟集團建立了政教合一的西藏地方政府。利用政權擴大神權,利用神權鞏固政權,二權相互為用,使黃教勢力在整個藏蒙地區(qū)獲得更大發(fā)展。格魯派最早傳入甘南和拉卜楞地區(qū),是在明代天順年間。先是卓尼禪定寺由花教改宗黃教,后至康熙四十八(1709年),一世嘉木樣大師應蒙旗親王邀請來拉卜楞建寺弘法,甘南黃教中心由此正式確立,其他各派漸次衰落。在1772年嘉木樣二世受到清帝乾隆敕封的前后,他創(chuàng)建、改建、擴建了許多寺院作為拉卜楞寺的屬寺,調整并加強了本寺的組織結構。以后,三世、四世、五世嘉木樣也歷受中央政府封贈。至此,在封建統(tǒng)治者、地方王公貴族支持下興建發(fā)展起來的拉卜楞寺,逐漸成為安多地區(qū)政治宗教中心。 一方面,拉卜楞寺“東遷內地、西通藏衛(wèi),南達川康,北綰青?!保瑢崬楦?、青、川、康邊地的交通要隘。由于其地理位置的重要、宗教活動的頻繁,使拉卜楞寺漸成安多藏區(qū)的經(jīng)濟貿易中心[2]。另一方面,由于歷史原因,藏族地區(qū)文化教育發(fā)展緩慢,寺院之外幾乎沒有別的文化場所。寺院就是學校,為僧才能成為知識分子。拉卜楞寺是安多著名的宗教學府,修業(yè)嚴格,治學嚴謹,二百余年里,學者眾多,成就斐然,也使得拉卜楞寺成為安多藏區(qū)文化中心。本文從文化視角解析拉卜楞寺體育,這對于研究人類體育文化發(fā)展史和拉卜楞寺厚重的宗教文化史具有極大的現(xiàn)實意義。
在黃教傳入拉卜楞之前,甘南藏區(qū)跟西藏一樣信奉的是崇拜自然、信仰萬物有靈、專做祈禳法術的原始苯教。佛教在與藏族社會原有的苯教長期斗爭和相互影響的過程中,吸收了苯教的神祇食和儀式,形成了富有西藏地方色彩的藏傳佛教,同時也形成了藏傳佛教特有的娛神、慰神儀式,法術、修煉等含有身體活動的體育文化現(xiàn)象。
藏傳佛教戒律之一是不允許僧侶們參加體育活動。然而,在拉卜楞寺的佛事活動中,卻包含了許多體育實踐的成分。拉卜楞寺院的僧侶和教眾就是在佛教教義的束縛下,通過“轉經(jīng)輪”、“轉古拉”、“叩頭”、“長哇”(佛珠)、“法王舞”,“馬首金剛舞”、“內功”等宗教活動,達到增強僧侶體質的目的?!稗D經(jīng)輪”、“轉古拉”、“叩頭”、“長哇”(佛珠)這些極具宗教色彩的身體活動在拉卜楞寺僧侶日常生活及宗教節(jié)慶期間隨處可見,這些形式都充分反映僧侶娛神慰神和對神祇的頂禮膜拜。以“轉古拉”為例,拉卜楞寺有大小佛殿48座,其中彌勒佛殿也叫“壽禧寺”(俗稱大金瓦寺)。由于彌勒佛在眾佛中代表未來,所以,大批信徒都爭相轉古拉。一般轉一次1 000圈,一圈長約100米,每轉完一次后還要叩長頭100次。其他佛殿轉古拉要求的次數(shù)和圈數(shù)各不相同。“法王舞”和“馬首金剛舞”是在法會期間舉行的“跳欠”活動,藏語叫“尕欠”,俗稱“跳神”。拉卜楞寺沒有專門的法舞學院,而是把法舞附設在時輪學院。法舞有全身舞動的叫“欠木”,有手臂舞動的“尕欠”,有足部舞動的“卓”。一年內有正月十四的“恰木欽”,三月初六的“奠法王”,九月二十九的禳災法舞等。其他寺院也有類似的法舞,與之大同小異。
藏傳佛教在重視顯宗的同時尤重密宗,并以瑜伽密為最高修行次第,形成藏密。1719年,一世嘉木樣大師建成了續(xù)部下學院,有了修習密宗的地方。印度佛教的“瑜伽”術在中國對藏傳佛教影響較大。它和中國的“氣功”練習相似,都是一種調節(jié)身心的練習方法,其基本內容是肌肉、骨骼的放松,呼吸調節(jié)和類似守意的“冥想”,通過練習使人們達到身心神三者的統(tǒng)一。
拉卜楞寺院雖然不提倡進行體育活動,佛教教義也明確予以禁止,但事實上它所有的佛事活動無不包含豐富的體育文化現(xiàn)象,這些宗教身體活動所起到的健身作用卻是不可比擬的。
體育與宗教都是人類創(chuàng)造的文化,體育在產(chǎn)生與發(fā)展過程中,一直受到宗教的各種影響,與宗教有親密的關系。一方面,藏傳佛教的體育內容豐富,文獻和寺院壁畫多有記載。如《格薩爾王·賽馬稱王》中對格薩爾善騎術,以賽馬得勝選作嶺國領袖進行了描述;《甘珠爾》和《丹珠爾》的卷宗中都有對健身意義的記載;拉卜楞寺壁畫中的賽馬、射箭、舉石、摔跤等畫面都是從不同側面反映了寺院體育的內容和形態(tài)。拉卜楞寺壁畫中記載了這樣一組摔跤畫面:個個摔跤手裸露上身,背涂酥油明光閃亮,下穿半截短褲,腰束布帶,足蹬藏靴,兩兩相對交臂、拉腰、絆足等動作,栩栩如生,成為藏族民間摔跤的寫照。另一方面,為了形象地傳播佛教教義、吸引教民,拉卜楞寺創(chuàng)立了一些大規(guī)模的宗教活動集會,以講經(jīng)說法、藝術表演、作品展覽等形象化的形式弘揚佛法,增加宗教向心力。這些內容豐富、數(shù)量可觀的法會和宗教節(jié)慶活動中都伴有不同宗教文化內涵的體育活動。
拉卜楞寺規(guī)模較大,比較有代表性的宗教節(jié)慶活動有:
正月大法會。每年農(nóng)歷正月初三至十七日舉辦,歷時半個月。期間舉行包括誦經(jīng)、辯經(jīng)、祈愿、放生、演藏戲、瞻佛、法舞、酥油花展等活動。初八日為“放生”節(jié);十三日為曬佛節(jié);十四日為法舞會;十五日為酥油花燈會;十六日為“轉香巴”(彌勒)。
二月大法會。藏語“尼貝措?yún)s”,共五天,二月初四至初八,主要活動是酥油燈展、送魔亮寶。
四月“娘乃節(jié)”?!澳锬恕笔恰伴]齋”之意,照例是在四月十五舉行。娘乃節(jié)主要內容有閉齋、轉廓拉、念嘛呢等。
七月大法會。藏語為“柔扎”,會期在農(nóng)歷六月二十九日至七月十五日止,共十七天。正式大會為七月初七或初九。七月法會于夏末秋初,是拉卜楞地區(qū)最大的盛會,觀看者有四面八方的僧侶及國內外游客,也是夏季最大的旅游活動之一。在這期間,僧侶群眾為了表達對自然界的崇拜,對神靈的崇拜,對祖先的崇拜,對天人合一的理想生活的追求,并且在現(xiàn)代體育的影響下,常舉行一些別具一格的傳統(tǒng)體育競賽。既有押加、摔跤、抱石頭等傳統(tǒng)項目,又有足球、籃球、羽毛球、跳遠等現(xiàn)代競技體育項目。有些體育比賽里還融進了更多的宗教特色,使體育運動受到越來越多喇嘛們的喜愛。
九月二十九日“禳災法會”。在法樂伴奏下,由具有十年以上經(jīng)驗的表演者四十余人,戴著護法面具,演出四幕法舞。九月法會是典型的法舞,展現(xiàn)出撼人心靈的宗教文化境界。拉卜楞寺的法舞極具特色,神秘隆盛。威嚴的各路法王,紅紅綠綠的怪異面具,宗教禮儀的步態(tài)和古老祭典的奇特舞姿,還有那長得不可思議、聲音雄渾的號角……讓佛門的教義以另一種方式撼動著信眾的心。這種極具宗教神秘色彩的舞蹈形態(tài)和形體動作,多姿多彩,五光十色,散發(fā)著濃郁的體育文化氣息。
藏族是一個全民信奉藏傳佛教的民族,從拉卜楞寺體育的形態(tài)、結構和規(guī)律不難看出,藏傳佛教寺院體育是藏族人民和寺院僧人在生活和生產(chǎn)勞動實踐中共同創(chuàng)造發(fā)展的一種有濃厚民族色彩、地域特征的體育文化,它是藏族文化的構成部分,它在藏族人民生活中已確立了不可忽視的地位。拉卜楞寺藏傳佛教是生息在安多雪域高原的藏族及信仰它的其他民族的精神寄托,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藏民族歷史和日常生活,它不僅處處顯示著歷史前進的足跡以及優(yōu)秀的高原文化成果,同時也并存著生死輪回說和濃烈神秘的宗教文化氛圍。伴隨著藏傳佛教每一重大佛事活動和節(jié)慶所開展的體育活動,逐漸演變成一種民族風俗習慣,不僅豐富和完善了藏族人民的文化生活,而且也促進了藏族人民群眾性體育活動的普及與提高。
由于受拉卜楞寺影響,甘南各地盛行祭戰(zhàn)神、山神以祈求地方吉祥的插箭節(jié),又叫起顎博。最早是為了使征戰(zhàn)者不在陌生的地方返回時迷路,一路插箭作為路標,后又演變?yōu)閼?zhàn)士英勇戰(zhàn)死地的標志和祭祀地而流傳下來。還有一種說法,拉卜楞寺一帶過去很少有生男孩子的,法師們發(fā)現(xiàn)是地方護法神沒有了武器,無法有效鎮(zhèn)妖驅邪,導致附近的妖魔鬼怪興風作浪,為害百姓所致。于是,拉卜楞寺活佛就派兩個小孩將他保管的一支神箭插到山上去。山神和戰(zhàn)神得到了這支神箭,重新發(fā)威,除掉了妖魔,從次,地方復歸安寧,家家平安吉祥,生男生女,人丁很快興旺起來。甘南白龍江中上游沿岸的一些藏族村寨,還保存著給初生嬰兒命名的儀式,該儀式也活生生保留了箭崇拜習俗的一些內容。每年五六月份,到了插箭節(jié)那天,部落或村莊的所有男子身著新裝,騎馬背槍,手持木制長箭,跋涉到山頭聚集舉行插箭活動。儀式進行中,眾人一邊向空中鳴槍,一邊拋撒“風馬”,同時高聲呼喊山神,祈求降福人間。插箭活動隨著時代的變化,也有了新的內容,現(xiàn)在插箭活動期間部落各村之間還舉行賽馬、乘馬接力賽、射箭、射擊等體育項目比賽。
淋浴,據(jù)《達賴喇嘛傳》中記載:每年從8月1日起開始,達賴要在羅布林卡淋浴七天。在民間,這個時候正逢江河澄清、風和日麗、百草豐茂、氣候宜人,只要是居住在江河附近的藏民,家家戶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要到江河中去游泳、洗澡,相互邀約,競相擊浪泅渡。淋浴后歡聚一起,把酒助興,在嘩嘩的流水旁引吭高歌,翩翩起舞。如甘南白龍江兩岸的藏民一年一度的淋浴習慣,瑪曲縣藏民的泅渡黃河的比賽,都給草原增加了節(jié)日的歡樂和氣氛[3]。同樣,具有遠古遺風、英雄崇拜、馬崇拜極致的瑪曲草原賽馬比賽,虔誠的賽馬者要先敬神,接受身穿袈裟老者的祝福,也說明藏傳佛教對甘南藏族民間體育活動的影響。
甘南藏區(qū)的香浪節(jié)是甘南藏區(qū)特有的民間夏游節(jié)日。香浪,藏語“采薪”的意思。香浪節(jié)最早是拉卜愣寺四世嘉木樣大師尕藏圖丹旺徐之時所創(chuàng)。當時,由于夏河拉卜愣寺附近沒有柴薪市場,所以,各學院、各府邸所需的柴薪一律由本寺僧人到郊外采伐,每年規(guī)定三、四、五、六、七月為進山砍柴日期,過了規(guī)定的“香浪”日,一律不準進山。所以,僧人們每到風和日麗、鳥語花香的夏季,便帶上豐盛的食品,到山前溪邊去砍柴。后來,約定俗成,慢慢形成習慣。這一習慣又從寺院傳到了民間,由僧人勞動采薪轉變形成僧俗夏游娛樂的節(jié)日,并以甘南藏區(qū)所獨有拉卜愣寺喇嘛們的香浪節(jié)活動豐富多彩、別具一格,賽馬、拔河、摔跤、抱石頭等傳統(tǒng)體育項目競賽是這期間最受歡迎的活動。在香浪節(jié)的幾天里,喇嘛們沒有戒律的束縛,盡情盡興于山水之間,全身投入競賽之中。他們在草原上立起自制的籃球架,豎起簡陋的足球門,沒有羽毛球網(wǎng)就脫下身上的袈裟代替。喇嘛們比賽起來動作敏捷、有板有眼,進球時袈裟飛舞、歡呼雀躍。拔河比賽非常有趣,單兵較量比的是頸上功夫;跳繩也具有佛家特色,邊跳邊要不停地做朝拜動作,甚至磕長頭;跳遠在大夏河進行,沒有跳過去的就趁勢在河中沐??;圍棋、象棋受到年長一些喇嘛的青睞。在運動間隙還常常伴有歌舞聯(lián)歡,喇嘛們彈起曼陀(六弦琴),唱出節(jié)奏明快的藏族歌曲,盡情釋放青春的活力。今天,香浪節(jié)這一傳統(tǒng)節(jié)日文化由于時代的進步不斷賦予了新的內容,20世紀90年代已轉變?yōu)楦誓喜刈遄灾沃荽笮拖惆屠糜嗡囆g節(jié)。節(jié)會將旅游文化與生態(tài)文化有機結合,以旅游為載體,文化為精髓,集娛樂文化表演、商貿交往、體育比賽為一體的大型民間節(jié)日。另外,在拉不楞寺周圍地區(qū)的藏歷年、望果節(jié)、娘乃節(jié),以及甘南臨潭冶力關蓮花山的花兒會,舟曲博裕山寨的采花節(jié)、巴藏黑水溝的祭水節(jié),瑪曲、碌曲、夏河的賽馬會,卓尼甘珠爾經(jīng)群眾集會、草沙溝廟會等不同傳統(tǒng)習俗節(jié)慶期間,都要舉行傳統(tǒng)體育項目比賽和表演,其中賽馬術、賽走騾、乘馬耍槍、果過、打碗、可由贊加、拋尕、響箭、打醮、拔腰、大象拔河、武術、藏棋、方棋(回棋)等傳統(tǒng)項目是最受各族群眾喜愛的,人們在歡樂的民族體育活動中,沐浴民族文化的熏陶、享受體育的歡愉、感受人類生活的美好。這些在民俗活動中不斷衍傳完善的極具藏傳佛教色彩的藏族傳統(tǒng)體育活動,使得內容豐富的藏族傳統(tǒng)體育資源保護至今,對藏族文化的傳承與發(fā)展意義重大。
拉卜楞寺體育文化的產(chǎn)生有其特殊的背景和深刻的內涵,極大的豐富了宗教文化,給我們留下寶貴的文化遺產(chǎn),至今仍然制約著廣大民眾的行為和道德規(guī)范,成為安多藏區(qū)特殊的文化資源。一方面,對拉卜楞寺體育文化進行研究,更是發(fā)揚中華民族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需要,是研究藏族體育文化和體育歷史的需要。能更好地拓寬我們的思想,使我們從實際出發(fā)來總結和認識問題,更新已經(jīng)陳舊的結論,填補研究藏族體育文化史料的不足,使藏族宗教史和體育史的學術研究向前推進。另一方面,進一步合理開發(fā)和保護這些體育文化資源,正確處理宗教信仰與民族宗教習慣,對于藏區(qū)開發(fā)有著積極的作用。
[1] 高占祥.中國民族節(jié)日大全序[M].北京:知識出版社,1993.3~4.
[2] 姜法璞.略談拉卜楞寺在安多藏區(qū)的地位和影響[J].甘肅社會科學,1984(6):135.
[3] 甄滋.略述藏傳佛教寺院體育及藏族民間體育活動[J].西北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6(2):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