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漢語方言文本研究方法初探——以民間故事《夏禹治水》為例

李志忠

（新疆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新疆烏魯木齊830054）

新疆漢語方言文本研究方法初探
——以民間故事《夏禹治水》為例

李志忠

（新疆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新疆烏魯木齊830054）

民間文學(xué)夏禹治水的故事有一個鮮活的新疆漢語方言文本，通過對這一文本的全方位語言學(xué)解讀，生動地展示新疆漢語方言詞匯與語法方面細(xì)節(jié)性的特點(diǎn)，是本文在方法論層面上有意識的探索。同時，也希望通過對這一文本的語言學(xué)描述，為新疆民間文學(xué)進(jìn)一步的文學(xué)研究和文化學(xué)的研究提供可信的語言學(xué)依據(jù)。文中大量的同樣來自新疆民間故事的書證材料，則為結(jié)論的信度提供了堅實(shí)的保證。

新疆；漢語方言；文本；研究

運(yùn)用鮮活的口傳民間故事來研究一種語言尤其是其口語特點(diǎn)，是一種較為可信的方法，本文正是運(yùn)用這一方法分析蘭銀官話北疆話的一次嘗試。按《新疆漢語方言的分區(qū)》（劉俐李、周磊，1986）的說法，蘭銀官話北疆片包括北疆19個縣市和東疆的哈密、伊吾、巴里坤。本文我們選取哈密民間故事《夏禹治水》（見《中國民間故事集成新疆卷哈密分卷》上，1993）來舉例式地描述北疆漢語方言的特點(diǎn)。之所以這樣做，一是因?yàn)楣芴幱跂|疆門戶，是陜、甘、寧、青漢語方言西漸的首站，選擇哈密話作為代表，源頭的意義更大一些；其次也是因?yàn)槲覀兪诸^哈密方言的資料相對充分一些。以往新疆漢語方言的研究往往不附書證，因?yàn)檎撜叨酁樯钪O當(dāng)?shù)胤窖缘膶ｉT家，口心揣摩，大致不差。但是，從科學(xué)研究的嚴(yán)密性角度考慮，書證力量大于隨手口語舉證。本文的討論盡量用書證證明，以方便研究者查驗(yàn)。

《夏禹治水》故事本身不長，為保證語言面貌，我們未作刪節(jié)，個別文字使用訛誤則盡量照錄。我們以自然段為單元，對《夏禹治水》的7個自然段逐段進(jìn)行方言特點(diǎn)的描述。

夏禹治水，已經(jīng)治了十三年了，還沒治出個樣子來。夏禹王是個耿直的人，他打門上過的時節(jié)，娃娃看見他了，他都沒進(jìn)門。

時節(jié)：新疆漢語方言詞，相當(dāng)于普通話“時候”“時間”?！皶r節(jié)”是古語詞，或解作“節(jié)令、季節(jié)”或解作“時候”?！秴问洗呵铩ぷ饚煛罚骸熬醇乐g(shù)，時節(jié)為務(wù)?！碧评钅痢扒迕鲿r節(jié)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中就已經(jīng)是雙音節(jié)詞了。宋元以來至于近代，它都是常用詞。楊萬里《黃菊》詩：“比他紅紫開差晚，時節(jié)來時畢竟開”《朱子語類》卷69：“那時節(jié)無可做，只得恐懼。”都可證明。普通話口語中不用“時節(jié)”，“時節(jié)”則保存在新疆漢語方言中，并且經(jīng)常使用，有表“時刻”和表“時段”兩種用法，分別相當(dāng)于“時候”和“時間”：

表時刻，相當(dāng)于“時候”：

他十二歲的時節(jié)，母親病了，想吃個桃。（見《中國民間故事集成新疆卷哈密分卷》上《趙匡胤賭輸華山》）?！韵聝H用篇名，省作“趙匡胤賭輸華山”，各例同此。

那時節(jié)，哈密石頭泥巴啥都有，就是老百姓種個樹不容易。（左宮保在哈密的故事）

表時段，相當(dāng)于“時間”：

睡的時節(jié)長了，小姐的肚子大了。（趙匡胤出世）

這就時節(jié)長了，年辰也多了，媽媽給死掉了。（十八羅漢的傳說）

陳汝立、周磊、王燕著《新疆漢語方言詞典》（以下簡稱“陳本”）不收，應(yīng)補(bǔ)。周磊編纂《烏魯木齊方言詞典》（以下簡稱“周本”）雖收，但只有“時候”一個義項(xiàng)，缺“時間”義項(xiàng)，應(yīng)補(bǔ)全。

娃娃：新疆漢語方言詞，相當(dāng)于普通話“小孩兒”“子女”，此處當(dāng)“子女”解。普通話有此詞，但僅“小孩兒”一個義項(xiàng)。我們分項(xiàng)舉例：

表“小孩兒”的：

娃娃口薩，不懂么，瓜一拿高興的尻尻扭上走掉了。（趙匡胤出世）

娃娃沒事，來一個送葬的，就跟上看熱鬧。（孟母四擇鄰）

例中“娃娃”都表“未成年人”。

表“子女”的：

從今天開始，誰的娃娃偷吃了啥菜就姓啥。（兄妹成婚）

這兩個人隔一年生一個男娃，隔一年生一個女娃，不幾年就生了一大幫子娃娃。（鏟子與鋤）

例中“娃娃”都表“兒子或女兒”。

周本陳本都僅收“小孩兒”義項(xiàng)，宜補(bǔ)。

可是，水咋么也治不好。有一天晚上，他正在房里思想咋么治水，進(jìn)來了一個姑娘，有十八歲的樣子。再的人進(jìn)去的時候都要給夏禹王磕頭，這個姑娘進(jìn)來施了一個禮就坐下了。夏禹問：“你是誰家的姑娘?”“我是來幫你治水的。不過，我有三個條件，你要答應(yīng)，我就幫你治水。第一，把你的兵權(quán)交給我，第二，我治水你不能偷看，第三，我要連你結(jié)婚。但有一件不同意我就不幫你治水?！毕挠硪幌耄哼@三個條件算什么呢?于是說：“兵書令箭可以交給你，不要偷看也可以辦到，要結(jié)婚我也同意?！薄澳阃饩托?，三個月以后我治水。吉人祥兆，今日就好，我們就結(jié)婚吧?！惫媚锞妥∠铝?。

咋么：新疆漢語方言詞，相當(dāng)于普通話“怎么”。本段兩個“咋么”，前者是代詞任指用法。

“咋么”在新疆漢語方言中很常見：

哎，土地宮咋么動了?（人鞭的傳說）

公雞邊往回走邊想：我咋么領(lǐng)了這么一根線線？（雞和鴨子）

表“任指”、表“虛指”的也很常見。

表任指的：

這個娃生下，只是個哭，咋么哄也不行。（漢高祖出世）

松樹王呀松樹王，你再生氣也罷，咋么說也不能搬家。”（左宮保在哈密的故事）

表虛指的：

把自己咋么來、咋么死的、又咋么包成人肉包子之事說了一遍。（兔子的來歷）

干脆我們到玉皇大帝跟前告走，就說天王的兒子咋么咋么。（哪吒和天王）

思想：新疆漢語方言動詞，“想、考慮、揣摩”義。與普通話名詞“思想”詞義、詞性均不同。請看例句：

上帝……思想著世上應(yīng)該有人，有能夠管住這些馬的、虎的人，才會有樂趣。（殘疾人的由來）

楊家的那個人，思想給了一陣子說，“嗯,那就算了?！保ㄚw匡胤出世）

也能像一般雙音節(jié)動詞一樣重疊為“ABAB”：

哪吒思想思想：對了，我把骨頭還給父親，把肉體還給母親，以后嗎，我們父子之情再沒有了。（哪吒和天王）

洞賓……有一天，玩性又上來了，思想說是殺頭是個啥滋味，就去故意犯了個法。（耍仙洞賓）

海峰《中亞東干語言研究》217頁也收“思想”一詞，用的正是動詞“想，揣摩”義，可參見。

再的：新疆漢語方言代詞，“其他的，別的”。能充當(dāng)定語，也可以作為“的”字短語自由使用。

充當(dāng)定語的如：

朝周營一看，再的大將都在，唯沒有土行孫。（灶君爺張奎）

要碰硬就在皇親國戚頭上碰一下，這下要碰成，再的大臣還怕啥！（死不低頭）

組成“的”字短語自由使用的：

再的不說，從此哪吒就連父親李靖天王結(jié)下仇了，互相不服氣。（哪吒和天王）

連：新疆漢語方言詞，作用同普通話“跟、與、和”，有介詞、連詞兩種用法。

用如介詞的：

從此哪吒就連父親李靖天王結(jié)下仇了。（哪吒和天王）

這下連玉皇大帝成同路之客了。（西天王母黑云仙）

用如連詞的：

陳香連三仙女見過王母娘娘。（劈山救母）

哈密的地方官官連戶家也只能忍氣吞聲，哪個敢說個不字。（林則徐懲辦伯錫爾）

但：新疆漢語方言表示假設(shè)條件關(guān)系的連詞，相當(dāng)于“如果”“假使”“只要”。這種用法唐代詩文中已見：王昌齡《出塞》“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李白《客中作》“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xiāng)。”宋元白話中，“但”已經(jīng)可以獨(dú)用表示假設(shè)條件關(guān)系。比如《西廂記》第2本：

兩廊免疫力俗，但有退兵之策的，倒陪房奩，斷送鶯鶯與他為妻。

普通話里已經(jīng)沒有這種用法了，新疆漢語方言則保存了這種用法。例如：

他但把那個圍墻東半個的大桑樹挖掉，就能把井打出來。（瞎子）

我但死了，你們把我送到“癩瓜子搖鈴蛇打鼓”的山里去。（榆樹和榆錢）

在張洋《哈密方言研究》中，論及“但”時，都記作“但（但是）”，這是不確的。實(shí)際上，新疆漢語方言包括哈密方言中一般很少說“但是”。我們對《中國民間故事集成新疆卷哈密分卷》的統(tǒng)計中只發(fā)現(xiàn)了幾個“但是”的用例，請看：

但是個真的，我決不會讓你們白告的。（林則徐懲辦伯錫爾）

但是我的娃，他要啥我給賣啥。（貍貓告狀）

到底是嫁給了仙家，但是個凡人就救不活了。（龍王媳婦）

上例中“但是”不是詞，語法結(jié)構(gòu)上應(yīng)當(dāng)斷為“但/是……”，解作“如果是”。“如果”意義還是由“但”獨(dú)自承擔(dān)的。

她就每天出去到山上，待玩待看一看水勢。三個月期限已滿。她說：“今個黑里你就蹲在房子里，不能偷看?！毕挠硗蹙痛诜孔永?，姑娘把令箭拿上就走了。

待…待…：也作“帶…帶…”，相當(dāng)于普通話“邊…邊…”或書面語的“且…且…”?！按庇袝r單用，表伴隨；或表示動作正在進(jìn)行，略相當(dāng)于“正”?！皫Вù瓗Вù边B用多表伴隨動作，比如：

老婆子陪上王掌柜待吃待喧……（王掌柜救鹿得兒）

牛帶走帶答：“虎老弟讓路，過天我們兄弟再喧。”（牛）

“帶（待）”單用多表伴隨：

“你還睡的舒服？我叫你舒服！”帶罵的朝毬跟跟上一刀就剁斷了。（原始人）

待說的，前門就嚷嚷開了。（哪吒和天王）

黑里：新疆漢語方言詞，普通話說“晚上、夜里”。例如：

夜黑里，她在龍王廟戲臺上清嗓子，花果山都能聽的見。（王桂蘭復(fù)仇馬營長）

蹲：新疆漢語方言詞，意思是“閑待著”。例如：

我父王的皇宮那么好不蹲，偏要在深山里受的這個苦。（五郎陳勝）

一齊：“一齊”在普通話里是副詞，表示“同時”。新疆漢語方言“一起”包括了普通話“一起”的“一同”義項(xiàng)，同時還可表示“全部、全都”，范圍更廣。

窮人肚子吃飽了，一齊又推選張獻(xiàn)中為縣令。（七殺碑）

這個與普通話“一起”的用法相同，不需要討論。下面的例子，才是新疆漢語方言典型的用法：

張獻(xiàn)中到跟前一看，西瓜皮一齊成了泥糊糊，一下眼淚可股子的淌開了。（七殺碑）

那楊家一下連夜把先人的墳挖開，把先人的骨頭拿出來，一齊燒成灰灰子。（趙匡胤出世）

房子：這里跟普通話義項(xiàng)相同，都是“屋子、房屋”，但新疆漢語方言里“房子”還有另一個義項(xiàng)——“家”，例如：

不幾天就把房子?xùn)|西換光了。（王小買大）

到房子來玩口薩。（陳本40頁）

拿上：“動詞+上”格式在普通話中能用于動作開始并繼續(xù)的場合，比如“愛上了農(nóng)村”。但用得不普遍，且對動詞多有限制（比如，動作的持續(xù)性要突出）。新疆漢語方言里這種格式要常用的多，對動詞幾乎沒什么限制，并且能表示比普通話豐富得多的語法意義。試分述如下：

①表示動作或狀態(tài)的持續(xù)，相當(dāng)于“著”。

大仙還沒喘口氣呢，驢哇上趟子來了。（原始人）

剩下的尻子厥上沒跑幾步，就地裂開一道大口子。（土行孫與黑云仙）

②表示動作實(shí)現(xiàn)，普通話里一般省去“上”。

男的不知把啥壯陽草吃上了，一下長成九尺高。（原始人）

你要采些五味果熬些五味湯，得病的人一喝上就好了。（起家）

③后面接動詞，表示方式，相當(dāng)于“著”。

陳香掄起板斧趕上要打。（劈山救母）

拿上木梳匣，背上出生才二十八天的月娃，來到周營。（土行孫與黑云仙）

夏禹在房里聽的水呀就像打他頭上過，“嘩嘩嘩”響的呢，哎喲！一晚上聽的勁漲大的很啊。趕天快亮的了，聽的水漸漸遠(yuǎn)了，不咋響了。夏禹悄悄地把紙捅了個洞，一看，那個姑娘坐著車，幾個大母豬拉的呢。前頭七個豬娃子，她的旗朝哪一擺，豬娃子就“嘩嘩嘩”地朝哪推上去，水就在后頭跟著流。正這么看的呢，“嘩”地一聲沒有，姑娘就回來了?！拔医心悴涣丝?，誰叫你偷看的?只能這個樣子了。”夏禹說，“我再也不看了，你接著治。”“已經(jīng)不行了，我就要走了。我已經(jīng)有了身子了，你給我送個信物吧?！毕挠碚f：“就把我的這把劍送給你吧！”姑娘就走了。

的呢：是“動態(tài)助詞+語氣詞”格式，表動作或狀態(tài)的持續(xù)，相當(dāng)于普通話“著呢”。這是新疆漢語方言表進(jìn)行時主要的語法手段。本段就有3個，其他例子也俯拾皆是：

正好如來佛在一個山坡的青石板上曬太陽的呢。（如來佛頭頂?shù)拇簌i鳥）

老婆子找出把銹刀在院子里正磨的呢。（趙公明催糧成仙）

這是表動作持續(xù)的。也有表狀態(tài)持續(xù)的：

那個人給了個紅口袋子，又問龍的嘴張的呢，還是閉的呢？（趙匡胤出世）

勁漲：新疆漢語方言詞，“聲勢、架勢”義。例如：

王桂蘭一看這個勁漲，就來了個絕主意，她就是死活都不唱。（王桂蘭復(fù)仇馬營長）

陳、周二本俱未收，宜補(bǔ)。

豬娃子：小豬?！巴拮印倍喔诒韯游锏脑~根后組成復(fù)合詞表示動物幼崽，比如：牛娃子、羊娃子、狗娃子、雞娃子?！踔翆Σ荒苌尿呑?，也造出個名詞“騾娃子”：

騾子見自己總不下尕騾娃子，就到大仙跟前哭死哭活告了助手一狀。（原始人）

還可跟在表人的詞根后組成復(fù)合詞：

領(lǐng)了幾個野猴子當(dāng)它的兵娃子。（西天王母黑云仙）

喲，賊娃子偷油來了!（鐵拐李偷油）

但這時就沒有“幼崽”的意思了。

不了：新疆漢語方言詞，義同“不要”，表勸阻。比如：

攪達(dá)的叫王莽不了聽見騾子說的話。（騾子、麻雀和角角鳥）

不了叫看門的看見把你抓住?！保ú窈R的傳說）

姑娘是猶太國的公主，她回猶太去了。不覺起已經(jīng)十二年了，娃娃也長大了，人家都罵他“有娘無爹”。這個娃一老就問娘母子：“我的父親到底是誰?”“唉，你還小，以后你長大了再告訴你?！薄昂?你不說我跳河呢！”娘母子一聽，這還了得：“我給你說，中國的夏禹王就是你的父親?！薄澳憬o我指給，我找他去！”娘母子就把寶劍給給他：“你把劍拿上去?！彼成蟿妥吡恕?/p>

一老：新疆漢語方言副詞，義為“經(jīng)常、一向、老是”。這是個古語詞，宋元白話常見，比如《水滸傳》16回《智取生辰綱》：“我一了不說價，五貫足錢一桶。”（明）柯丹邱《荊釵記》：“我一了說他娘兒倆腦后見腮，定是無義之人?！边@個現(xiàn)代漢語已經(jīng)不用的詞，卻在新疆漢語方言中以“一老”的形式保留下來了。

“一老”的用例很多：

傻丫頭一老拿，咋能不還呢?（鐵拐李偷油）

尕娃們把紅兒一老叫成“胡兒”。（李自成學(xué)藝）

娘母子：新疆漢語方言詞，“母親”。

丫頭看見賣香油的，回去就把娘母子王老婆叫上去打香油。（兄妹成婚）

兒子要往水里跳，娘母子往上拽。（牙吾龍和陶家宮）

今寧夏方言背稱母親也可以這樣說。《銀川方言詞典》275頁有“[娘母子]為娘的；做母親的：丫頭隨~|~心腸軟”，說明在蘭銀官話區(qū)，這種叫法很常見。

給：新疆漢語方言助詞，普通話無對應(yīng)詞。助詞“給”的用法主要是和單音節(jié)動詞組合成“單音節(jié)動詞+給”的結(jié)構(gòu)。這種格式在新疆漢語方言中相當(dāng)普遍。助詞“給”起強(qiáng)調(diào)作用并伴隨有明顯的“施加”“給予”的意味。單音節(jié)動詞和“給”組合幾乎沒有限制。先看與及物動詞的組合：

方員外也不虧人，每到年關(guān)就把工錢算給。（漢高祖出世）

知道濟(jì)公是個仙家，沒辦法說：“開給，開給。”就一起把錢開給了。（濟(jì)公的故事）

不及物動詞也可以和“給”組合。例如：

小伙子氣得跳蹦子，哭給了一頓。（白石頭）

緩給一陣子，起來扛上口袋就走。（女人哭“天”的由來）

我們注意到不及物動詞用“給”的句子往往都帶數(shù)量短語作補(bǔ)語，似乎這個補(bǔ)語是“不及物動詞+給”格式的語法制約。

“給+給”在新疆漢語方言中也很常見。要說明的是，“給給”仍然屬于“單音節(jié)動詞+給”結(jié)構(gòu)：前一個“給”是動詞，后一個“給”是助詞。請看例句：

我爹爹有個寶呢，給給我的呢，我給你拿來，你拿上敬寶去。（貍貓告狀）

媽媽思想，癩呱呱子是個家兒子嘛，不給也沒辦法，就給給了。（癩呱呱顯華）

偶爾，也有“雙音節(jié)動詞+給”的組合，但說的人少。比如：

楊家的那個人，思想給了一陣子說，“嗯,那就算了。”（趙匡胤出世）

他坐上船，到了中國，一打問夏禹，好家伙，人王么，誰不知道，一指給，他就到了門上，把門的說：“你干什么?”“我找夏禹王，你給傳—下?！敝等展仝s緊進(jìn)去報告，說是一個十幾歲的娃娃要見夏禹王，口氣大的很。夏禹王說：“傳他進(jìn)來?！边M(jìn)來的時節(jié)，他還背的劍。夏禹王問：“你找我干啥?”他跪下把劍遞給夏禹王?！皢眩∥业膬鹤觼砹?。趕緊起來，我就是你的老子?！比龑m六院的娘娘妃子聽了后都很不滿。

老子：父親?！袄献印痹谄胀ㄔ捒谡Z中也使用，但不如新疆漢語方言普遍：

他可是個清官，只要老百姓一下跪，老子犯下了他也敢治。（林則徐懲辦伯錫爾）

是不是他老子回來了?（鐵拐李偷油）

一天，這個娃娃和正宮娘娘生下的娃娃打捶的呢，他力氣大的很，把正宮娘娘的娃娃一撕兩半。正宮馬上降旨：推出去斬了。夏禹王趕緊擋?。骸斑@可不行！他的娘母子治水有功，不能治死?！苯o了些金錢，就叫他回去了。直到現(xiàn)在猶太人沒有祖國到處流浪，其實(shí)他們是夏禹王的傳人。

打捶：新疆漢語方言動詞，相當(dāng)于普通話“打架”。不用于大規(guī)模斗毆或激烈的械斗。比如：

哪吒自從一出世，著實(shí)調(diào)皮的很，打捶惹事，李靖根本管不住。（哪吒和天王）

這個娃娃不好好念書，在學(xué)校里頭凈跟人打捶。（陳本81頁）

對新疆本土鮮活的口傳民間故事的語言特點(diǎn)研究，目前新疆語言學(xué)界做得還很不夠。無論從語言本體——方言學(xué)的研究目的出發(fā)，從對比語言學(xué)(比如與中亞東干語的對比研究)的研究目的出發(fā),還是從相關(guān)的文學(xué)和文化學(xué)的研究目的（甚至僅僅是方言文化保存的目的）出發(fā)，我們都有必要對現(xiàn)有每一個新疆漢語方言文本作細(xì)致入微的剖析。相對于這些任務(wù)，本文還只是在方法論層面上的一次初步探索。

[1]哈密市民間文學(xué)集成編委會.中國民間故事集成新疆卷·哈密市分卷(上)[M].新疆人民出版社，1993.

[2]周磊.烏魯木齊方言詞典[M].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

[3]陳汝立，周磊，王燕.新疆漢語方言詞典[M].新疆人民出版社，1990.

[4]張洋.哈密方言研究[M].新疆大學(xué)出版社，1996.

[5]劉俐李，周磊.新疆漢語方言的分區(qū)[J].方言，1986(3).

[6]呂叔湘.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M].商務(wù)印書館，1980.

[7]海峰.中亞東干語言研究[M].新疆大學(xué)出版社，2003.

[8]王軍虎.西安方言詞典[M].江蘇教育出版社，1996.

[9]張成材.西寧方言詞典[M].江蘇教育出版社，1994.

[10]李樹儼，張安生.銀川方言詞典[M].江蘇教育出版社，1996.

[11]李志忠.北疆方言特色虛詞“帶”“但”書證[J].新疆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2005(4).

[12]李志忠.北疆方言特色虛詞“給”書證[J].喀什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2005(5).

Preliminary Exploration on Research Ways of Xinjiang Chinese Dialects Text

LI Zhi-zhong
(College of Literature,Xinjiang Normal University,Urumqi,Xijiang 830054,China)

The folk literature about flood governing by Xiayu in Xinjiang folk story has a vivid text.The detailed features about vocabulary and grammar of Xinjiang Chinese dialects are carried on the conscious explorations at methodological level.Meanwhile,through the linguistic description,we hope to provide credible linguistic basis for the further literature research and culture research.The majority of materials that are from the folk stories in Xinjiang make the conclusions more liable to believe.

Xinjiang;Chinese dialects;text;research

H172.2

A

1008—7974(2011)01—0068—05

2010—08—25

李志忠（1965－），新疆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副教授，碩士生導(dǎo)師。

章永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