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拖著行李箱站在馬路牙子上,像個頭次進城的小民工,眼神露怯地叫“姐”。因為人人網(wǎng)上久違的私信,她一頭扎進我的生活里。
我去車站接她,責無旁貸地請她吃了飯,理所當然地付了賬——從我認識她第一天起,我們之間的角色就毫無回旋的余地。她柔弱無依,天真得可恥,卻膽色過人,毫不畏懼——反正總有人可以投奔。
她告訴我,在家鄉(xiāng),一個月掙1500塊,還沒相親時遇到的中專畢業(yè)生多。她受了刺激,不想從此陷入蒼白的人生中,只是想逃出來,至于要做什么,并不知道——總能生存下來的吧?
可我在這個城市也沒有安身之所,她拿出手機,投奔另一個“姐”阿眉——也是她給發(fā)過私信的。搬去剩女阿眉的一居室后,她開始尋覓工作,先是在咖啡廳做過一陣服務(wù)員,后來覺得太累吃不消,又換了一家策劃公司。
她說,那兩個女人的生活很單調(diào),無非是吃飯、睡覺、打豆豆——至于自己,除了當豆豆被打之外,其余都很好。她太柔弱,搬沙發(fā)會突然無力松手砸到阿眉的腳。阿眉罵她:笨得欠揍!
我問:誰做飯?她說:除了我,那兩人都做。又問:冬天的衣服帶夠了嗎?她說:家里給寄了一次衣服,同學(xué)也送了一些,只是現(xiàn)在洗衣機壞了,沒有干凈衣服換。我愕然:你不會做飯,也不會洗衣,還敢一個人出來闖江湖?她說:大學(xué)時,臟衣服都是帶回家我媽給洗的……
去她的住處前,阿眉已經(jīng)打電話囑咐她收拾好屋子。一推門,還是有點驚恐。沙發(fā)上摞滿了臟衣服、紙箱子,她穿著拖把顏色的睡衣,像受驚的小白兔。她說,人家已經(jīng)收拾了,真的搬不動嘛……
一會,有人送快遞,同學(xué)從外地給她寄來一些衣服。阿眉調(diào)侃說,這孩子老是可憐兮兮,騙取人家的同情。她簡單輕便地生活著,用著別人的枕頭穿著別人的衣服蓋著別人的被子,一無所有又無所畏懼。
直到有一天,換了五份工作之后,她終于更勇敢地從生活里全身而退,回家嫁人去了。她沒有留下一點存在過的痕跡——人生總是在不斷流浪和回歸的。
(薛春燕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