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響性訴訟中傳媒與司法關系探討

　　〔摘要〕影響性訴訟是呈現(xiàn)傳媒與司法關系的集中場景。傳媒與司法在影響性訴訟中的協(xié)作關系表現(xiàn)為：傳媒助推司法對影響性訴訟的解決，司法規(guī)范并便利傳媒對影響性訴訟的報道。傳媒與司法在影響性訴訟中的沖突關系表現(xiàn)為：傳媒越位干預司法導致對影響性訴訟的審判背離法律，司法對傳媒的不當限制導致媒體監(jiān)督權和公眾知情權無法正常行使。在影響性訴訟中構建傳媒與司法的合理關系，應注意在司法中遵從信息披露限制，增強傳媒的社會責任和公共使命，完善傳媒行使正當權利受阻時的應急救濟機制，遵循合法性原則。
　　〔關鍵詞〕影響性訴訟，傳媒，司法
　　〔中圖分類號〕D9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175（2011）02-0126-05
　　
　　2007年7月，北京電視臺播出了一期節(jié)目，名為“紙做的包子”。節(jié)目援引業(yè)內人士爆料稱：“用廢紙制作肉餡是業(yè)內公開的秘密”。節(jié)目播出，輿論嘩然。然而此后，事件發(fā)生了戲劇性的變化——北京電視臺稱：“紙餡包子”系虛假報道，攝制者已被刑事拘留。最后，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一審以“損害商品聲譽罪”判處記者訾北佳有期徒刑1年。作為2007年十大影響性訴訟之一，該案引發(fā)了社會各界對傳媒和司法關系的廣泛思考：假新聞遭受指責和懲罰理所應當，但司法機關應否界定新聞的真?zhèn)危砍仲澩^點的人認為，司法機關介入傳媒有助于人們了解真相；而反對者則聲稱，對報道假新聞的人給予司法制裁應慎之又慎，否則將可能對新聞自由這一憲法確立的基本原則構成危害。時至今日，影響性訴訟依然接二連三，層出不窮，如2008年的“三鹿奶粉案”，2009年的“躲貓貓案”以及2010年的“我爸是李剛案”等。借助傳媒的報導，人們第一時間了解到這些訴訟案件的進展，案件的處理過程應被聚焦在公眾輿論監(jiān)督之下。但是我們也應看到，諸如“紙餡包子案”所引發(fā)的一些深層次問題，不容回避。因為在我國現(xiàn)實生活中，傳媒與司法之間的關系并非十分融洽，甚至還有這樣或那樣的沖突。比如“許霆案”，正是由于受新聞媒體“同情報道”的影響，案件的審判結果背離了法律的規(guī)定，法律的權威性、確定性受到影響。這迫使我們思考：傳媒和司法之間到底應該是一種什么樣的關系？如何才能促進二者的協(xié)作共贏？循著這樣的追問，筆者擬從法學的視角，以影響性訴訟為中心，對司法與傳媒的關系做一些粗淺的探討，并就教于專家。
　　一、影響性訴訟——呈現(xiàn)傳媒與司法關系的集中場景
　　本文開篇即列舉了數(shù)起影響性訴訟案件，筆者對傳媒和司法關系的探討也將在影響性訴訟這一場景下展開。因此，一個需要首先明確的問題是：何為影響性訴訟？主流觀點認為，影響性訴訟就是指那些個案價值超越本案當事人直接訴求，能夠對類似案件，對立法、司法完善和社會管理制度改進，以及人們法律意識轉變產(chǎn)生較大促進作用的個案?！? 〕 （P113）筆者認為，個案成為影響性訴訟的條件，或者說影響性訴訟的構成要件，應包括這樣兩個方面：
　　第一，從形式要件上看，影響性訴訟必須是進入公知領域的個案，在形式上具有被公眾普遍關注和廣泛議論的特征。當然，個案進入公知領域的途徑多種多樣，比如口耳相傳、電視轉播以及報刊宣傳等。但是，毫無疑問，在當今信息時代，個案進入公知領域最主要的途徑非傳媒莫屬，尤其是網(wǎng)絡技術的發(fā)展，更是為個案進入公知領域發(fā)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
　　第二，從實質要件上看，影響性訴訟必須具有超越個案的獨特的司法價值。個案之所以能進入公知領域并被廣為關注，是由于個人遭遇中所包含的特殊因素與社會普遍心理之間具有互動關系，而這種特殊因素由于包含第一次出現(xiàn)的某種情形和司法機關第一次使用某一條法律規(guī)定的努力，因此能夠對類似案件的處理產(chǎn)生示范作用，有利于立法、司法、社會公眾法律意識的改善，包含超越個案的獨特的司法價值。
　　與一般訴訟相比，影響性訴訟的特點顯著：一是巨大的社會影響力。由于影響性訴訟本身所具有的超越個案的獨特的司法價值，很多影響性訴訟是訴訟案件中的“疑難雜癥”，屬于法律領域中的新問題，能夠引起公眾的普遍關注和廣泛議論，容易產(chǎn)生社會轟動效應，成為輿論及其傳播的焦點，比普通訴訟更具有社會影響力和關注度。二是鮮明的公益色彩。在許多影響性訴訟中，原告的訴訟請求關涉民生、關涉千家萬戶的切身利益、關涉社會的公平正義，原告具有更多的民間利益或公眾利益代言人的色彩。當前，影響性訴訟已覆蓋民事、行政及刑事等訴訟類型。特別值得關注的是，相當數(shù)量的影響性訴訟同時就是群體訴訟、公益訴訟，具有公共利益維護、人權保障和社會變革的鮮明導向。〔2 〕
　　從影響性訴訟的構成及特點可以看出，影響性訴訟是傳媒與司法發(fā)生密切關系的集中場景，傳媒與司法錯綜復雜的關系借此被聚焦和凸顯——因為傳媒是個案轉變?yōu)橛绊懶栽V訟不可缺少的途徑，而獨特的司法價值則是個案成為影響性訴訟的本質要求。一方面，傳媒（特別是網(wǎng)絡）對于影響性訴訟的產(chǎn)生起重要作用，即所謂影響性訴訟的媒體化呈現(xiàn)。如果缺乏傳媒的宣傳報導，即使個案的意義再大也難以發(fā)揮影響力，因為“再大的審判法庭也只有幾百或上千個座位，再高聲的宣判也只能傳出百米開外。但因為有了媒體，一切變得不同了”?！? 〕另一方面，個案之所以成為影響性訴訟，是源于個案所蘊含的獨特的司法價值，這是使傳媒產(chǎn)生傳播效應的原初動力，而且個案的司法解決為廣大民眾的情緒宣泄提供了一個正當出口。因為司法在政治及社會體系中占有一種可稱為“平衡器”的特殊位置，因發(fā)生爭議或矛盾從而給政治及社會體系正統(tǒng)性帶來的重大沖擊都可以借此得到分散或緩解。〔4 〕 （P38-39）
　　綜上，傳媒是影響性訴訟產(chǎn)生的重要途徑，而司法價值則是影響性訴訟產(chǎn)生的實質前提，影響性訴訟本身就內含著傳媒和司法的勾連，二者缺一不可，共同塑造了影響性訴訟的特有品格。
　　二、影響性訴訟中傳媒與司法的協(xié)作關系
　　在我國當前的影響性訴訟中，傳媒與司法攜手推動影響性訴訟解決的情況并不鮮見。一方面，傳媒助推司法對影響性訴訟的解決，另一方面，司法規(guī)范傳媒的報道行為，并為傳媒對影響性訴訟的報道提供便利。
　?。ㄒ唬﹤髅街扑痉▽τ绊懶栽V訟的解決。這包括：
　　1.傳媒能夠及時暴露處理影響性訴訟中的法律盲區(qū)和法律漏洞。2009年5月發(fā)生的胡斌飚車一案，經(jīng)媒體報道后，“富家子弟”、“飚車”這些符號性稱謂借助傳媒的報導迅速刺激了社會公眾的敏感神經(jīng)。許多網(wǎng)民評論不約而同地直指一個問題：如果說一般車禍的發(fā)生或許是偶然的，那么對于在公路上有飚車愛好的人，特別是富人來講，發(fā)生車禍實屬必然?！? 〕 （P78 ）按照現(xiàn)行刑法的規(guī)定，胡斌可能面臨三年的刑期。但是，面對“視生命為草芥的飚車行為豈是一個寬容的交通肇事罪就可實現(xiàn)刑法的罪刑相適應的基本原則？”刑法在規(guī)制飚車行為上的法律盲區(qū)遂暴露無遺。如果說胡斌飚車案暴露了法律的空白，那么2010年發(fā)生的一起跨省追捕案則凸顯了法律的漏洞。寧夏吳忠市公安局民警以涉嫌“誹謗罪”為由，赴甘肅省將在甘肅省圖書館工作的圖書館助理館員王鵬刑事拘留。從傳媒所披露的情況可以得知，警方以公訴程序刑事拘留王鵬，并將刑事拘留的理由解釋為王鵬的行為“嚴重危害國家利益和社會秩序”。由此不難看出，我國刑法第246條的規(guī)定存在漏洞。刑法第246條規(guī)定：“以暴力或者其他方法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實誹謗他人，情節(jié)嚴重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剝奪政治權利。前款罪，告訴的才處理，但是嚴重危害社會秩序和國家利益的除外?！薄Ｒ虼?，以公訴方式追究誹謗罪的例外情形，主要是嚴重危害社會秩序和國家利益的行為，但是怎樣認定某種誹謗行為達到了這種危害程度？刑法并未給出明確的界定。與胡斌飚車案一樣，正是借助傳媒的報導，刑法規(guī)定的這一漏洞被格外醒目地凸顯出來，并由此引發(fā)立法者的反思和論證，這無疑為完善立法提供了重要契機。
　　
　　2.傳媒為司法機關處理影響性訴訟提供重要線索。2010年10月，河北大學校區(qū)內發(fā)生一起車禍，兩名女生被撞倒，一死一傷。肇事者李啟銘被攔下后竟高喊：“有本事你們告去，我爸是李剛!”此事一經(jīng)傳媒報導，迅速成為社會公眾熱議的焦點， “我爸是李剛”也隨即成為一起新的影響性訴訟的代名詞。許多網(wǎng)友在網(wǎng)上展開了對肇事者的搜索調查，并爆出李剛系保定市北市區(qū)公共安全專家分局副局長，名下有兩套房產(chǎn)，李啟銘名下有三套房產(chǎn)?！袄顒偤我詾楣?，工資到底是多少，如何能有如此之多的房產(chǎn)？”諸如此類的質問馬上充斥在各種媒體上。盡管至今就此案所暴露的問題并未有最終結論，但有一點是毫無疑問的：傳媒為司法機關查處違法犯罪行為提供了有利線索。關于這一點，在2008年的周久耕事件上已有很好的例證。正是源于網(wǎng)友的“人肉搜索”，時任南京市江寧區(qū)房產(chǎn)局局長的周久耕抽1500元一條的天價香煙，戴名表、開名車等問題才引起了有關部門的重視。后經(jīng)南京市紀委查實并移送司法機構，周久耕被繩之以法，最終因受賄罪獲刑11年。正如紀檢監(jiān)察部門有關負責同志所言：周久耕被繩之以法和一些網(wǎng)友關注周久耕的所作所為、對他的行為進行監(jiān)督，并且向有關部門進行反映是分不開的，所以還要感謝我們的網(wǎng)友。
　　3.傳媒監(jiān)督司法機關對影響性訴訟的解決。2009年6月10日，浙江省湖州市南潯區(qū)善璉鎮(zhèn)綜治協(xié)會聘用的保安人員邱國華、蔡驥榮邀請女青年陳某、沈某等人吃晚飯。飯后邱、蔡二人乘陳某、沈某酒醉之機，在賓館房間內先后對其實施奸淫。10月19日，浙江省湖州市南潯區(qū)法院對邱、蔡二人強奸一案作出一審判決，以“臨時性即意犯罪”分別判處兩被告人有期徒刑各三年?！? 〕 （P408 ）案件經(jīng)媒體報道后，引起社會廣泛關注，特別是判決書的用詞“臨時性即意犯罪”引起網(wǎng)友集體不滿，普遍認為浙江省湖州市南潯區(qū)法院的判決書企圖通過“臨時性的即意犯罪”來偷換強奸概念，是在為開脫犯罪人的罪責進行法律上的注腳。在網(wǎng)絡輿論監(jiān)督的強勢作用之下，2009年11月6日，湖州市中院對此案作出再審決定，最終以強奸罪判處被告人邱某有期徒刑11年，剝奪政治權利1年；判決被告人蔡某有期徒刑11年6個月，剝奪政治權利1年。該案的審理充分顯示，作為一種新的監(jiān)督渠道，傳媒對司法的監(jiān)督已經(jīng)受到司法機關的高度重視，并得到了社會公眾的極大認可，這無疑會大大推動司法的公正和透明。
　?。ǘ┧痉ㄒ?guī)范并便利傳媒對影響性訴訟的報道。這包括：
　　1.司法規(guī)范傳媒對影響性訴訟的報導行為。新聞報道應堅持三個原則，即真實性原則、新聞價值原則和社會責任原則，其中真實性原則是底線。但現(xiàn)實中，個別媒體為了追求商業(yè)利益，把真實性原則、社會責任原則置之腦后，對影響性訴訟的報導出現(xiàn)獵奇、炒作的傾向。而司法則為規(guī)范傳媒的報導行為，劃清正當報導與新聞造假、新聞侵權等不法行為之間的界限，以及對后者進行制裁提供了重要保障。如本文一開始提到的“紙包子案”，最終通過司法途徑，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一審以“損害商品聲譽罪”判處制假記者訾北佳有期徒刑一年。盡管對此判決仍有種種爭議，但毫無疑問，這是司法對新聞造假行為的嚴厲制裁，對規(guī)范傳媒報導行為，維護傳媒業(yè)健康發(fā)展具有重要意義。2009年12月23日，最高人民法院公布了《關于人民法院接受新聞媒體輿論監(jiān)督的若干規(guī)定》（以下簡稱《規(guī)定》）。這一規(guī)定雖然是針對法院系統(tǒng)在接受傳媒監(jiān)督時的具體要求，但就傳媒而言，顯然也是司法機關對其報導行為提出的規(guī)范性要求。在影響性訴訟中，傳媒只有遵循《規(guī)定》，才不至于損害司法的公平與中立，同時，也才不至于使新聞報道應堅持的真實性原則、新聞價值原則和社會責任原則受到損害。
　　2.司法為傳媒報導影響性訴訟提供便利。司法公信是靠公開支撐的，而媒體能夠把事實客觀公正地報道給公眾，為實現(xiàn)公民的知情權服務。因此，司法機關應采取多種措施以便利媒體對影響性訴訟的報道。一方面，司法應保障傳媒界無障礙旁聽影響性訴訟的公開審理?；谟绊懶栽V訟的特殊性，法院應允許并支持新聞媒體的旁聽、采訪，這樣才能使案件所蘊含的社會影響力得以傳播。最高人民法院鼓勵和支持有條件的法院在審判法庭旁聽席中根據(jù)需要設立媒體記者席，就是很好的嘗試。現(xiàn)實中，一些條件比較好的法院還為記者設立了“媒體工作室”，提供必要的通訊設備。另一方面，司法應為媒體使用影響性訴訟的報道資源提供便利。當前，新的司法公開改革措施要求，法院要建立健全積極主動、及時快捷的發(fā)布信息機制。對于社會關注的影響性訴訟，司法機關需要通過新聞發(fā)布會、記者招待會、新聞通稿、法院公報、互聯(lián)網(wǎng)站等形式，向新聞媒體及時發(fā)布相關信息。
　　三、影響性訴訟中傳媒與司法的沖突關系
　　司法的職能在于解決糾紛，而傳媒的力量則在于一旦認為有誰侵犯了民眾的權利，便通過報道與批評迫使侵犯方自動停止侵犯，或將侵犯行為納入正常解決軌道?！? 〕 （P103 ）這決定了傳媒與司法對個案公正的實現(xiàn)在路徑上有很大區(qū)別：司法依據(jù)民意的理性產(chǎn)物——法律，傳媒則重視調動民意的熱情——輿論，因此，在影響性訴訟的處理過程中，傳媒與司法的沖突時有發(fā)生。
　　（一）傳媒越位干預司法導致對影響性訴訟的審判背離法律。2006年4月21日，廣州青年許霆與朋友郭安山利用ATM機故障漏洞取款，許霆取出17.5萬元，郭安山取出1.8萬元。事發(fā)后，郭安山主動自首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而許霆潛逃一年落網(wǎng)。2007年12月，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經(jīng)一審后認定許霆犯盜竊罪，屬于盜竊金融機構數(shù)額特別巨大的情節(jié)，遂判處許霆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沒收其個人全部財產(chǎn)，追繳違法所得175000元。但是由于新聞媒體的“同情報道”，“許霆案”成為街頭巷尾熱議的話題。隨后，2008年2月22日，案件被發(fā)回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重審后改判，許霆被處以有期徒刑5年，并處罰金2萬元。從一審的無期徒刑到發(fā)回重審后的5年有期徒刑，這之間的變化可謂巨大。從中我們可以看到傳媒越位報道對司法活動的負面影響，以及由此導致的審判結果對法律規(guī)定的背離。
　?。ǘ┧痉▽髅降牟划斚拗茖е旅襟w監(jiān)督權和公眾知情權無法正常行使。2003年11月，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下發(fā)《關于禁止戎明昌等六名記者旁聽采訪我省法院案件庭審活動的通知》，自發(fā)通知之日起一年時間內，禁止三家報社的6名記者到本省三級法院旁聽采訪庭審活動。究其原因，是這6名記者從不同角度報道了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正在審理的一宗離婚析產(chǎn)糾紛抗訴案。如果說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的通知是將媒體拒之門外，那么深圳福田區(qū)法院訴《民主與法制》名譽侵權一案中，司法對傳媒的不當限制則走得更遠。由于該雜志的報道《一場耐人尋味的官司——〈工人日報〉被訴名譽權案紀實》認為，福田區(qū)法院在審理深圳汽車貿易公司總經(jīng)理劉興中訴《工人日報》社侵害名譽權案過程中存在一些不正常行為，對審判行為的公正性予以質疑，法院遂認為報道損害了司法威嚴，侵犯了法院的名譽權。毋庸置疑，上述做法實際上是司法機關動用手中的權力對傳媒進行的“合法傷害”。根據(jù)我國憲法規(guī)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對于任何國家機關和國家機關工作人員有批評建議的權利。正是借助傳媒的報導，公民才能及時對司法機關就影響性訴訟的處理過程加以了解并實施監(jiān)督。憲法賦予公眾的知情權以及對社會公共事務的監(jiān)督權，是傳媒行使傳播權和監(jiān)督權的基本法律依據(jù)，而前述做法無疑阻礙了媒體監(jiān)督權和公眾知情權的正常行使。
　　
　　四、影響性訴訟中傳媒與司法合理關系的構建
　　司法與傳媒都是實現(xiàn)社會公平正義的重要途徑，只是兩者在實現(xiàn)方式上存在不同。在應對影響性訴訟問題上，傳媒與司法應始終堅持以有利于實現(xiàn)司法公正為前提，“向內用力，做好自己”：
　　（一）司法中應遵從信息披露限制。傳媒對影響性訴訟進行報道是在憲法權利范疇內正常開展工作，法院不能干預。但是必須確保法院對影響性訴訟獨立、公正的審判不受影響，因此在審判活動的各個階段，對于傳媒、訴訟參與人乃至法院工作人員任意披露信息的行為，應進行嚴格的規(guī)范，以避免將信息以不符合法律規(guī)范的渠道透露出去，招致輿論壓力，干擾法院的正常審判。有這樣一個極端的案例，2007年9月27日，云南省《都市時報》發(fā)布了“襲警案兇手今槍決”的消息。該消息導語赫然寫道：“今天上午，一手制造了震驚全國的廣南縣特大襲警案的始作俑者趙忠文，將在廣南縣被執(zhí)行死刑?！庇性V訟常識的人都知道，沒有執(zhí)行的案件，尤其是死刑案件，是處于保密狀態(tài)的，沒有必要向傳媒披露，傳媒也不應該報道。在這一個案中，傳媒的行為固然有問題，但法院工作人員卻未能遵從信息披露限制，充當了透露信息源的主體。
　　（二）增強傳媒的社會責任和公共使命。傳媒報道應堅持社會責任原則。然而，席卷全球的商業(yè)化浪潮使我國傳媒的社會責任缺失問題日益凸顯。盡管隨著社會進步、政治體制改革的日益深化，傳媒的社會責任和公共使命被越來越多地提及，但一個客觀事實是，傳媒面臨體制上的兩難——屬于國有，但要靠商業(yè)體制賺錢生存，這是制約傳媒社會責任發(fā)揮的瓶頸。因此，要改變傳媒在影響性訴訟報道上出現(xiàn)的商業(yè)化傾向，最根本的是要深化傳媒體制改革。誠然，就“如何改，往什么方向上改”，目前并未形成一致的看法，但無論如何，改革傳媒體制是大勢所趨。
　?。ㄈ┩晟苽髅叫惺拐敊嗬茏钑r的應急救濟機制。眾所周知，由于新聞事件本身具有獨一無二性、不可復制性的特點，因此媒體對某一案件的采訪報道具有即時性。這也就意味著，當傳媒行使采訪、報道的權利遭遇阻撓時，不宜采取通常的事后救濟，而應該運用一種應急性的救濟機制，以便于媒體正當權利行使的及時恢復，這是媒體權利特征的內在要求。但遺憾的是，《規(guī)定》僅為法院更全面地接受新聞媒體監(jiān)督設立了義務性的一般條款，至于如何使這些義務落到實處，不履行義務時如何承擔責任，以及處理沖突的程序性事項等并未作出進一步的規(guī)定，從而不可避免地使《規(guī)定》賦予媒體的權利被架空。為此，十分有必要完善傳媒行使正當權利受阻時的應急救濟機制。
　　（四）傳媒與司法均須遵循合法性原則。傳媒與司法的協(xié)作是有一定前提的，這個前提就是傳媒與司法均須嚴格遵循合法性原則。有論者將合法性原則比喻為“一副美麗的鐐銬”，一方面合法性原則極大地限制了傳媒與司法的活動范圍，但另一方面，如果傳媒與司法都嚴格遵循該原則，兩者的關系就有了牢靠的法律基礎。就法院而言，其作為司法機關主導影響性訴訟的處理，毋庸置疑需要遵循合法性原則；就傳媒而言，雖非法定的審判活動參與者，但是，從我國憲法第35條、第41條的規(guī)定中，我們仍然可以找到傳媒信息傳播權存在的法律依據(jù)。即傳媒所行使的傳播權來源于公眾的知情權、言論自由權、社會公共事務監(jiān)督權，它兼有公權利與私權利兩重屬性。由此，應當區(qū)分傳媒監(jiān)督司法與媒體審判的不同。傳媒監(jiān)督司法是憲法賦予媒體的一項基本權利，而“媒體審判”則是違法行為。那種把媒體審判看作“媒體對訴訟進行有力監(jiān)督”的說法，是在為“媒體審判”尋找借口。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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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楊在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