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再見
溫文雅給我介紹了不少女孩子,說是認識認識,實際也就是相親。不知怎么,我從小就比較怕女孩子,尤其是長得美的,那更是見了就哆嗦。
有一次溫文雅說,“對方是個詩人,見不見?”
我說,“詩人即使不美也看不上我這樣的教書匠啊,就算了吧?!?/p>
溫文雅顯然很不滿意我的回答,因為我不但貶低了自己,同時把她也貶低了。溫文雅也是個老師,和我同事,教音樂,聲音和楊鈺瑩一樣甜美。
溫文雅說,“詩人怎么啦?詩人也是老師教出來的?!?/p>
看到溫文雅有些生氣,我也就答應(yīng)了。后來我回頭想想,好多次相親其實是為了溫文雅而去的,我倒成了樂于完成作業(yè)的好學生。
最后當然詩人沒娶成,就連商場里的女收銀員也嫌我長得比較抱歉揚長而去,更可笑的是有一個女孩像看古董一樣把我看了半天,然后說,“你要是有劉德華那樣的鼻子,其他方面我還是可以包容的。”聽畢,我伸手要把她掐死的心都有了。
溫文雅給我介紹的女孩子幾乎都是長得可以的。也不知道她從哪里弄來那么多好看的女孩,平時我走在街上卻一個都沒見到,看來美麗的女孩都注定與我無緣。
我說,“你就不能找普通點的,那么美的,見了連話就說不出來了,只有出氣沒進氣。”
溫文雅說,“那我也算是美女啊,你怎么就敢和我說話?!?/p>
就是這樣一句話,使我們的關(guān)系發(fā)生了變化。具體說,是我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
我如夢初醒,正如文藝青年在詩歌里所說的那樣被愛情電了一下。從此每天回家,我都要在鏡子面前站上半個鐘,然后給自己打氣,愛情從來就沒有配不配一說。我開始習慣于把自己打扮得嚴肅一點去上班,并把與溫文雅的每一次交談當成浪頭去沖刺,更嚴重的是,我拒絕了她一次次饒有興致的相親安排。在溫文雅面前,我的眼神大概已經(jīng)上萬次出賣了自己,可憐的嘴巴卻依然保持著自卑的倔強。有一天夜里,我突然心血來潮,決定寫一封情書給溫文雅,那一刻我渾身是勁,半夜挑燈寫情書,一直到天亮,足足寫了十幾頁的情書,以至于最后都不知道寫的是什么東西了,似乎更接近于一部愛情小說。我猜溫文雅看了肯定是大吃一驚。
然而我卻開始為該不該署上自己的名字而苦惱。一直到學校門口,我還是舉棋不定。最后我還是沒寫,假裝去傳達室里看有沒有自己的信,然后趁著和老李閑聊之時,做賊似的就把信塞到了信堆里去。
那天溫文雅顯得興奮,逮到我就說,“你知道嗎?有人給我寫情書了?!?/p>
我說,“是嗎?這很正常啊?!?/p>
我的心卻在激烈地跳著。我真希望溫文雅會突然問我,“是你寫的嗎?”
盡管我故意把筆跡寫得怪異,然而仔細一看還是會看出來的,事實上也是給自己留了一個后路的啊。
溫文雅說,“這人文筆不錯,寫得真有意思,不信你看看?!闭f著就從教案里把那份厚厚的情書拿了出來,遞給我看。然后就兀自上課去了。
突然溫文雅回過頭來,遠遠地問我,“是你寫的嗎?”
我的大腦短路了一下,然后使勁地搖頭,“不是,不是,怎么可能是我呢?”
我的額頭冒出了細細的冷汗,被春末的風兒一吹,不禁打起顫來。
幾天后,我說,“喂,你的情書還在我這里呢?!睖匚难艔陌盖暗淖鳂I(yè)堆里抬起頭,問,“情書?誰寫的?”我頓時無言。倒是幾個同事圍了過來,目光閃爍著,“什么情書?拿來看看?!?/p>
我差點就哭了。我想癩蛤蟆永遠是吃不了天鵝肉的。就這樣吧,上帝保佑。
這個暑假過得挺漫長的。我又沒什么愛好,除了偶爾給幾個成績較差的學生輔導一下功課,幾乎沒什么事做。這期間,母親打了無數(shù)次電話過來,問我交女朋友沒有。我說沒有。然后母親就在電話里罵我是個不孝子。這下慘了,沒女朋友倒罷,我還不孝了。我想對母親說,“還不是你們的錯,生產(chǎn)了這樣一個次品貨。”最后我還是忍住了。
我打電話給溫文雅,“有女孩介紹嗎?看來我真的要結(jié)婚了?!?/p>
溫文雅在電話里笑,笑得差點噎著,然后說,“好,我安排?!?/p>
掛了電話,我不禁感嘆,這個溫文雅,要是去辦個婚介公司肯定比教書強。
時間是中午,地點在海華路的終點咖啡屋。我早早就去了,穿著一件嶄新的白色襯衣,還破天荒地打上領(lǐng)帶,從裝飾上可以看出我是認真的,因為之前去“認識女孩”我都有點隨意,好幾次連人字拖都用上了。我的膽子也大了不少,當然這完全來自溫文雅的一句話,“她是公司文員,長得不是很漂亮,但性格溫柔。”對了,我就喜歡這樣的女孩子,或者說這樣的女孩子才和我般配。我高興的同時又有點責怪溫文雅,懷疑她之前明擺著是在耍我開心了。
12點剛過,溫文雅來了,她真漂亮,之前在學校里她還有點藏著掖著的意思。現(xiàn)在完全把自己的美麗展露了出來,連我都感覺眼前~亮了。一時間,咖啡屋里所有男人的目光都被拉扯了過去,我還發(fā)現(xiàn)有幾個女孩子在發(fā)覺對面男人目光游離之時暗暗地向溫文雅表示出了嫉妒。
我害怕這樣的場景,如果溫文雅在我面前坐下來,所有對她的愛慕和嫉妒就會轉(zhuǎn)變成對我的鄙視了。
我忙問,“她呢?”似乎急于在向人們證明眼前這個美麗的女孩和我是沒關(guān)系的。
這時才從溫文雅背后閃出一個女孩子,個子比溫文雅要矮,更瘦,當然也沒有溫文雅漂亮。她微微有點臉紅,目光卻顯然無神。
溫文雅說,“你們聊吧,我有點忙?!比缓缶妥吡恕?/p>
我一時不知說什么好,示意她坐下來。我點了咖啡,問她加什么。她說隨便。
一個隨便的女孩,我緊張的心終于落定了下來。有時我對女孩的害怕不僅僅是來自美麗,還來自她們的品味,比如喜歡喝什么東西,不喜歡喝什么東西:喝咖啡時喜歡加奶不喜歡加糖;喜歡穿什么牌子的衣服拿什么樣的包包;喜歡看誰誰誰的電影聽誰誰誰的歌……我的腦袋就會在瞬間混亂掉。我是一個隨便的人,因而也就害怕人家挑剔。
我問?!敖惺裁疵?”
她說,“溫麗麗?!?/p>
我笑了一下,“也姓溫啊?!?/p>
溫麗麗說,“她是我堂姐?!?/p>
我有些驚訝,“溫文雅是體堂姐啊?”
我的驚訝明顯有些過度,一個堂姐介紹一個堂妹給同事認識其實也沒什么。盡管這個堂姐比堂妹要漂亮很多。
溫麗麗有些落寞,喝著咖啡。蘭花指翹著,手指很白,和溫文雅一樣好看。
實在沒什么話說,氣氛很是尷尬。我是一個不善于在陌生女孩面前輕松說話的人。往往用力過猛而顯出有些結(jié)結(jié)巴巴。溫麗麗顯然也是一個習慣沉默的女孩,或者說喜歡傾聽,這點和她的堂姐完全不一樣。
最后我不得不說起溫文雅來,感覺也是一個最合適的話題了??偙日勌鞖夂驼f理想要來得自然一點。
我想在溫麗麗那里獲取更多的關(guān)于溫文雅的情況,比如她的過去。我和溫文雅雖同事多年,卻連她是哪里人都不太具體,只知道她來自湖南。這點還是其他同事告知的。
然而溫麗麗卻始終沉默著,慢慢地喝著不知道加了什么的咖啡,仿佛是我的一個學生,在聽我講一個她不認識的人物,這個人物可能還來自我所執(zhí)教的歷史課本里。
離開時,我給了溫麗麗名片,她卻笑著說自己
的名片忘了帶了。我說沒事。有我的就行了;然后我們在門口說了一句“再聯(lián)系”。就各自走了。
我回頭看了一下咖啡屋,只見門上赫然掛著“終點咖啡屋”五個黑色大字,完了,原來一進門就意味著結(jié)局了?;丶业穆飞?我想,肯定又泡湯了。我喪氣地把領(lǐng)帶扯得松松的。恨不得找棵高一點的樹上吊算了。
我的喪氣倒不是因為自己有多么喜歡溫麗麗,而是自尊又一次重受打擊。是的,我不帥,可你也不漂亮啊。至少你沒有溫文雅漂亮吧。
接下來的幾天里,我除了睡覺還是睡覺。家里的電話也不接。
那天早上,迷迷糊糊的,床頭的手機響了,我以為是鬧鐘或者又是家里的電話,伸手就把它給摁了。摁了以后我才清醒了過來,一是暑假我沒有設(shè)鬧鐘的習慣,每天都享受著自然醒的美好待遇,二是家里從沒有這么早給我打過電話,除非是出事了。
我一骨碌坐了起來,拿起手機一查,是一個陌生號碼,正想回撥過去,手機又響了。響了有五秒左右,我接了。
“喂,干嗎摁我電話啊?”一個女孩的聲音,生氣的樣子,好像和我挺熟。
我問,“你是?”
“溫麗麗啊。這么快就忘啦。”
我有點欣喜,笑了起來,“哦,記得記得,那天沒聽你說多少話,所以對聲音沒什么印象?!?/p>
“呵呵,找個地方再聊聊吧?!?/p>
我說好啊。
這么多年來,總算有一個相親過后主動給我打電話的女孩了,我興奮得連牙都刷不太干凈,就匆匆地出門了。
出了門才知道,原來外面的世界已經(jīng)陽光普照了,大街上到處是匆匆忙忙不知趕著去干什么的人。但趕著去見溫麗麗的可以肯定就只有我一個。
這次的地點是溫麗麗定的,在本城的一個風景秀麗的公園里。我也喜歡在公園里與女孩見面,那樣顯得自然,身邊有樹木花草和如織的游人做伴,我稍稍會放開,有些膽子??擅看螠匚难哦夹ξ?說公園里見面多俗啊,打工妹才會去那種地方見男朋友,你要見的可是有頭有臉的白領(lǐng),咖啡屋吧,最合適了。我也沒辦法,每次只能聽她的,以至于最后我見到咖啡屋都打哆嗦,像是見到一個傲慢而美麗的女孩在我面前冷冷地笑。
由于是周末,公園里人很多,想要在那么多人里找一個相貌平平的溫麗麗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溫麗麗在人群里找我就顯得簡單多了,往人群一眼掃去,我的臉立馬就能跳出來。
她說,“我一眼就看見你了?!?/p>
這次見面溫麗麗顯得活躍多了,蹦蹦跳跳的像個小女孩,上次大概也是咖啡屋把她給壓抑了。
她突然問,“今天怎么不打領(lǐng)帶?”
我笑了笑,說,“天氣熱,有點憋?!逼鋵嵨沂菦]時間。
她呵呵地笑著,走在前面,領(lǐng)著我朝公園的一角走去。看來溫麗麗很熟悉這個公園,熟悉這里的每一條小路和每一處風景。
我們在一處草地坐了下來,旁邊剛好有一棵如傘張開的大榕樹,我們坐在陰影里,愜意涼爽。
“我去買點東西吃吧。”溫麗麗站了起來。
我說,“我去吧?!?/p>
“我熟一點?!闭f著她就七拐八拐地消失在我的視線里了。
樹影里也有不少圍坐著吃東西的人,有的是情侶兩人,有的是一家?guī)兹?都很開心地享受著這樣一個陽光晴朗的周末。
一會,溫麗麗回來了,不但買了零食和水,還為我買了一包香煙。那煙還不便宜,是芙蓉王的,二十五塊一包呢。我雖不怎么抽煙,對煙的價格還是有些了解。
溫麗麗給我買煙的事后來我和溫文雅說起過,溫文雅笑了笑,然后粗暴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這說明她喜歡你了?!?/p>
這我當然知道,因為那天我們在公園一直坐到天暗,然后就去附近的旅館開了房,開房的事不是我提的,是溫麗麗提的,她說,“要不,就開個房吧,不想回家。”
我當然樂意。
沖完涼后的溫麗麗其實也蠻好看的,她把長長的頭發(fā)挽了起來,在頭頂打了個結(jié),從背面一看,倒是有幾分像溫文雅了。
剛開始我坐在床邊不知所措,也不知道這種時候該說些什么話來鋪設(shè)一下氛圍。我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著她買的煙,直到把整個房間抽得烏煙瘴氣的。溫麗麗對抽煙的男人不反感,相反還很喜歡,否則也不會給我買煙。好幾次,她狠狠地吸了幾口渾濁的空氣。似乎還陶醉在其中。
我從她身上爬下來的時候,溫麗麗問,“你就不抽根煙啊?”
我隱約感覺這個女人太有經(jīng)驗了,對她一下子竟陌生了起來。
我問溫文雅,“她真的會喜歡我嗎?”
溫文雅看著我,噗嗤一聲笑了,“你怎么對自己這么沒信心,要知道,你除了丑點,其他方面還是挺優(yōu)秀的,知道嗎?”
我當然沒有把開房的事告訴溫文雅。這樣的事。也不便跟一個女孩說,尤其她們還是姐妹。
暑假的時候,我和溫麗麗見得頻點,暑假過后我們基本上一星期見一面。我們像是一對戀人的樣子了,這讓我多少自信了起來。有時母親打電話過來,我會說,你放心吧,過年一定帶回去給你老人家過過目。母親就在電話里笑得像是一朵盛開的花。
中秋過來。天氣有些涼了下來,好幾次城市還迎來了幾股冷空氣,像是要進入冬天的樣子了。我這人對冬天還是很偏愛的,總感覺這是一個適合談戀愛的季節(jié),盡管這個季節(jié)之前所留給我的都是寂寞。
寒流再次襲來那天,溫麗麗突然來學校找我,可她沒有進學校,而是在門口等。我有些納悶,怎么都來學校了。還不進去看看溫文雅呢?這兩姐妹還真是怪,她們似乎總不太愿意說起對方。
那天晚上我們?nèi)?6區(qū)吃火鍋,羊肉火鍋,還喝了酒。我真沒想到溫麗麗還真能喝,幾杯啤酒下肚,竟然面不改色。可我的頭已經(jīng)暈暈的了,渾身燥熱。
我問,“要不把你堂姐也叫出來喝幾杯?”
46區(qū)離學校不遠,十幾分鐘就能趕到。我準備掏手機,然而卻被溫麗麗按住了。
“你喜歡她嗎?”溫麗麗問,語氣出奇的平靜,像是說著別人的事情。
我著實嚇了一跳,手上的手機差點掉地上去。
我說,“你是不是喝多了?”
“沒有。”她一口又是一杯。
我掏出煙抽了起來。認識溫麗麗后我抽煙了,每天都抽。和她上床之前之后更是抽得厲害,像是上癮了似的??次姨蜔?溫麗麗示意也要來一根,我給了,還幫她點上。
溫麗麗很熟練地呼出一口煙霧,煙霧彌漫在她的臉上,似乎還不愿散去。我突然感覺坐在眼前的這個女孩一定有著什么樣的故事,那故事顯然與我無關(guān),卻把我的好奇心給牽引了出來。
呼了幾口煙霧后,溫麗麗說話了,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劉解也喜歡抽煙,他抽煙的姿勢比你好看?!?/p>
溫麗麗看樣子真的喝多了,她竟然在我面前說起了一個陌生的男人。
我問,“劉解是誰?”我明顯有些生氣,雖然我這男人做得有點窩氣,但偶爾的脾氣還是有的。
溫麗麗倒好,平靜得好像什么也沒發(fā)生。
“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溫麗麗看著我,“可后來又成了溫文雅的男朋友。我們的感情很好,可溫文雅把他從我身邊奪走了,因為她長得比我漂亮。”
我像是被電擊了一下,沒想到她們姐妹之間還有這樣的故事,之前的疑惑似乎一下子也就豁然開朗了。
我問,“后來呢?”
“有一天晚上,我和他出來吃火鍋。我說叫我姐姐也出來吧,他說好,我就叫了,溫文雅也來了,穿著白色的高領(lǐng)毛衣,漂亮得像一只白天鵝一樣,相反我就成了一只丑小鴨了。第二天晚上,他們就上床了?!?/p>
“你怎么知道的?”
“他告訴我的。他說他愛上了溫文雅,溫文雅也愛他。他們已經(jīng)在一起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叫他滾?!?/p>
“后來呢?”
“后來我一直一個人。溫文雅來找我。我不理她,她天天來,在我面前哭,有一次她說她已經(jīng)和他分手了,問我是不是還恨她,我就給了她一耳光?!睖佧慃惖难劾镩W著淚花,“我們從小就很好,盡管她比我漂亮讀書也比我厲害,大人們喜歡她,老師和同學都喜歡她,甚至連上帝都偏袒她,愛護著她??晌也辉诤?我還和她好,有好吃的和她一起吃,好玩的和她一起玩??赡阒绬?我什么都可以給她,難道男朋友也可以給嗎?可她還是要了,她不顧我的感受。”
我有些發(fā)暈,不知道說什么好。
“她時常說起你,我沒答應(yīng)她?!?/p>
“后來你還是答應(yīng)了。”我說。
“我想也許是個機會,我害怕再這樣子下去?!?/p>
溫麗麗在我面前哭了起來,她的淚打濕了我的眼睛。
那晚過后,我回去想了想,越想越不是滋味。在校園里,我把溫文雅截住了,我說問一點溫麗麗的事。溫文雅優(yōu)雅地笑著,“看來你們感情不錯哦。”
我問,“溫麗麗不會是拿我當替代品吧?”
溫文雅嚇了一跳,“你怎么這么說話?”
我只好把溫麗麗告訴我的事說給了溫文雅聽。溫文雅沉默了一會,似乎欲言又止。最后說,“你來一下,我給你看樣東西?!?/p>
我仿佛卷入了一場姐妹之間的復雜糾葛里。我跟著溫文雅來到她的辦公桌前。只見她打開抽屜。在一本厚厚的書里抽出一張紙,遞給了我看。我看見的是一張醫(yī)院診斷書,診斷書的主人顯然已經(jīng)時日不多。我又看見診斷書的上面寫著“劉解”二字。
“他要我?guī)退?然后他就消失了。他其實是一個相當優(yōu)秀的男人,卻不顧自己的身體,抽煙抽得連自己的肺都爛了?!睖匚难疟砬槌林?“愛一個人是無力的,而恨一個人至少可以讓她活下來,你說是不是?”
我使勁地點頭。
從此以后我下定決心戒煙,盡管溫麗麗老是說不抽煙的人少了點什么。
很快春節(jié)就熱熱鬧鬧地到了,我邀請溫麗麗和我一起回家,她答應(yīng)了。母親見到她的未來兒媳,高興得差點把家里所有能動的東西都殺了,就為了辦一桌好菜,款待親朋好友。我也在溫麗麗的臉上看到了笑容,我堅信那笑容是我給予的,而不是劉解。
回到城里,我們就把結(jié)婚事宜提上了日程表,開始在一起商量著該舉行一個怎樣的婚禮,邀請什么樣的人參加。溫麗麗把自己要請的人寫在紙上,交給我看,我看了半天,沒有發(fā)現(xiàn)溫文雅的名字。在這個城市里,溫文雅可是溫麗麗唯一的親人。我好幾次忍不住想把事情的真相說出來。卻每次話到嘴邊都咽了下去。我承認我有著男人的自私心理。我怕溫麗麗萬一知道了真相,會對劉解念念不忘,盡管他已經(jīng)是另一個世界里的人了。可我還是不愿意。我深深地愛上了這個受過大傷卻也承受著大愛的女孩。
溫麗麗要我也把邀請的名單給她看看,看誰的朋友多。我說看什么看,到時就知道啦。溫麗麗卻堅持要看,我只好趁她不注意時把溫文雅的名字涂掉了,然后才給了她看。
看著,溫麗麗問我,“這個名字怎么涂了?”
我說,“是寫錯了的?!?/p>
“哦?!睖佧慃惱^續(xù)看下去,“怎么沒有溫文雅啊,她不是你同事嗎?”
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說什么好,心情復雜。
然后溫麗麗拿起筆,在我的朋友名單上寫上了“溫文雅”三個字,繼而笑了。
不久,溫麗麗就搬出了公司宿舍,和我住在了一起。我們每天一起上班一起下班,生活竟如蜜一般的甜。這樣的甜蜜也被我掛在了臉上,使得同事們都說我最近變帥了不少。溫文雅也說。溫文雅有時會老遠地看著我,我就以為那是一種暗示,她要和我說溫麗麗的事,同事面前又不好叫我。我就走。了過去,問她是否有事。她卻搖搖頭,笑著說,“沒事?!蔽覇枦]事你看我干嘛。她說,“發(fā)覺你越來越帥了。”然后格格地笑了起來。我說上帝保佑,你就別再諷刺我了好不好,你們這些備受上帝眷顧的人啊。說完我就后悔了。盡管是開玩笑,但我還是怕溫文雅傷心。事實上,同事多年,我知道她一直單身,上帝一點都不眷顧這樣一個美麗的女人。
有一天。周六,我去一個學生家家訪。剛和學生的父親聊著學生的事,手機卻響了,一看,是溫麗麗打來的,她周六放假,估計沒看到我,寂寞了。我就接了起來。
溫麗麗說,“你能回來一下嗎?馬上?!?/p>
我說,“我在學生家呢?!?/p>
溫麗麗就把電話撂了。我在嘴邊的話才說了一半,在學生一家面前甭說有多尷尬。我笑著說,“手機咋斷線了?!睂W生的父親說,“不會吧,我家的信號一直蠻好的,你看,我的手機是滿格的?!蔽艺f是嗎。然后匆匆找了個借口就往家里趕。
進屋,只見溫麗麗衣著整齊地坐在沙發(fā)上,也不拿跟看我。
我問,“怎么啦?”
她不說話。我又問了一句。
“你喜歡溫文雅,是嗎?”她說話了。
我該怎么回答這樣的問題呢?是,我是喜歡過溫文雅,可人家不喜歡我,人家是白天鵝我是丑小鴨,我根本就不配。
然而我脫口而出的卻是這樣一句話,“你怎么老是和溫文雅過不去啊,她可是你姐姐。”
“她不是我姐姐?!睖佧慃悗缀跏呛鸪鰜淼囊痪湓?“她搶走了我的劉解,可她現(xiàn)在連你都不放過,我就知道,她沒那么好心,一切還是她的陰謀?!?/p>
溫麗麗在哭。
我說,“你口口聲聲,你有證據(jù)嗎?”
溫麗麗狠狠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從背后拿出一疊紙張來,狠狠地摔到了我的臉上。紙張落了一地,那正是我寫給溫文雅的十幾頁情書,我一直把它們保存在家里,不舍得扔掉。
我正想解釋,溫麗麗卻摔門而出了-。
我追了出去。我想我得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溫麗麗。我不應(yīng)該自私了??晌覅s找不到她,她消失在了茫茫街頭里,被熙熙攘攘的人流給淹沒了。
我焦急地徘徊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我突然想起了溫文雅。不行,我得給溫文雅打一個電話,畢竟在這個城市里溫文雅是溫麗麗唯一的親人,也是我唯一在出事后可以想起的人。
電話通了。
我說,“壞了溫文雅,溫麗麗發(fā)現(xiàn)了我的秘密?!?/p>
溫文雅有些納悶,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溫文雅問,“什么秘密?你們怎么啦?”
我說,“她看見了一樣東西?!?/p>
她問,“什么東西,還是秘密?那么嚴重?”
我說?!熬褪俏夷菚r寫給你的情書啊?!?/p>
電話那端一陣沉默,一會,溫文雅說,“你總算承認了那是你寫的情書了。你真是個膽小鬼啊,你好傻啊。你怎么就不能早點承認呢?”
我說,“我……”
然后我就聽見了溫文雅傷心的哭聲。
我愣在原地,一時沒有了方向。
(責任編輯芳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