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行腳

■ 王兆澍

兒時常吟詠李白“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lián)P州”的詩句，那時不懂其中的韻味，只是暢想那里一定是個很美的地方。后來曾在70年代夏天、90年代冬天前后兩次去過揚州，今年有幸與諸多親戚于三月間第三次赴揚州一游，終于有機會領略三月?lián)P州的魅力了。

由北京乘火車先赴南京，次日轉(zhuǎn)乘中巴赴揚州，在車廂里便暢想著美麗的揚州。心里不斷默默地吟詠李白的這個爛熟于心的詩句。想著那時的揚州定是煙霧迷蒙，繁花似錦，它不是一片地、一朵花，而應是看不透、看不盡的大片陽春煙景。唐宋時期的揚州，是江南最繁華的地方，也是最奢靡的地方。古人言：“腰纏十萬貫，騎鶴下?lián)P州”是為一大夢求，可見有錢是要到揚州去花的。

從南京乘車只兩個小時的路程就到了揚州。

作為歷史文化名城的揚州，其建城之始可以追溯到3000多年前古邗國的建立。在整個中國封建社會，揚州地區(qū)對我國經(jīng)濟、政治、文化、藝術的發(fā)展都作出了重大貢獻，其地位和影響，僅次于西安、洛陽等古都。尤其是唐朝，隨著大運河溝通南北，長江橫貫東西，揚州一時商賈云集，富甲天下，竟然與都城西安相提并論，其繁華超過了四川，有“揚一蜀二”之說。詩人杜牧在《寄揚州韓綽判官》中吟道：“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詩人筆下的揚州是何等之美?。涸鹿饣\罩的二十四橋之上，吹簫歌女披著銀輝，宛若冰清玉潔的仙女，悠揚婉轉(zhuǎn)的簫聲飄散在雖涼未寒的江南秋夜，回蕩在青山綠水之間。

原以為只有去蘇州才能看到江南園林，卻不想揚州也有。揚州的個園原本也是官宦人家的花園。江南雅士多，于是構造起來頗見精巧。亭、閣、山、石，竹、木、花、水，一切都搭配得特別有意思。時而幽靜，時而開朗；時而清淡，時而嬌媚；時而層疊不知歸處，時而平潑一目了然。從南到北，整個園子布置成了春夏秋冬四景。細想來，這園子春執(zhí)紅花嘉草，夏伴清池細瀑，秋把高風明月，冬依翠竹寒松，再行廊過閣，聞鳥觀魚，真是別樣的境界。北方的景色大多是大氣的，南方的則多見長于精細，這也算是南北欣賞的不同吧。

抵達瘦西湖時，天陰沉沉的，煙雨籠罩中的瘦西湖仿佛是一個清幽的世界，使人頓感神清氣爽。我想，這應該算是詩詞中“十里揚州”的所在地了。我到了它近前，便喜歡上了它的水。十里揚州的一切，都好像是依著這瘦西湖的碧波鋪設的。細柳輕斜，隨風挑撥湖面，淡淡又幾點飛絮；桃花正落，殘紅憔悴河邊，寥寥同暗香流水。畫舫清蕩，玉橋橫臥，樓臺亭閣依次列去，如珠璣串在一起，讓人目不暇給，而這串珠的絲線，就是瘦西湖的水了。我們一行人漫步在碧波蕩漾的湖水和芳草青青的綠地之間的一里長堤上，感受到“沾衣欲濕桃花雨”的春景，享受著“吹面不寒楊柳風”的愉悅。長堤的盡頭，一道高墻撲面而來，擋住了游人的視線。莫非瘦西湖就這些景致嗎?懷著疑問的我剛跨進一圓形月洞門內(nèi)，由一館、一榭、一亭組成的一精巧別致的小園林徐園便呈現(xiàn)眼前，給人以別有洞天之感。出徐園，站在紅橋之上極目西望，大片湖面盡收眼簾，視野豁然開朗。過橋沿湖行走不遠，便看到綠樹碧水之間的白塔、五亭橋在迷霧中時隱時現(xiàn)，仿佛仙境一般，使人如醉如癡，情思飛揚。瘦西湖之美，就在于它總是能在“山重水復疑無路”中，給人以“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覺；游瘦西湖就像看一出戲，有序幕，有發(fā)展，有高潮，使人驚喜連連……

靜香書院是一個不大的院落，靠在湖邊。院里亭臺、假山、清池、小橋卻也齊全，與書堂古樹相應，端莊中又不失雅致，當真是個讀書的好地方，只可惜當今的人，便都沒這個福分了。

過了二十四橋，才想起揚州的夜色來。我真的是很希望看看揚州的夜色來，尤其是在瘦西湖?！疤煜氯置髟乱?，二分無賴在揚州”，而二十四橋邊，波光流動，冷月無聲，玉人中立，簫聲輕吟……那該是怎樣的美景呀！我仿佛都能從橋下的潺潺流水聲中聽到古代歌女的悠悠簫聲和透過門簾看到十里輪船火樹銀花的壯觀景象。

在揚州泡茶館是別有一番韻味的。且不說那茶，就是那水邊的茶館足以讓你留連忘返了。清代的李門在《揚州畫舫錄》上曾說：“吾鄉(xiāng)茶肆，甲于天下，多有以此為業(yè)者。”這當然不是一句虛話，無論歷史或是現(xiàn)在，一直都是如此，揚州人至今仍有“早上皮包水”的說法，說的就是一大早起來泡茶館、吃早茶的習俗。這樣的茶肆莫名地就讓我為之神往，依水而建的茶館茶肆仍然處處都是。幾莖芭蕉或數(shù)株古木下，二三好友閑閑地坐在石幾上，面前擺著二三個青瓷或是紫砂茶杯，青翠的明前毛尖，沖了水，白白的水氣恍若輕煙，緩緩升起，真可謂“一飲滌昏寐，再飲清我神，三飲便得道?！毕胂胧篱g事，紛紛擾擾，不如一杯清茶來得自在與悠然。

揚州吃早茶的茶館最有名的其實是富春茶社，但可惜的是悶在巷子里，雖說是百年老店，名氣不小，但感覺沒有那種在水邊散散淡淡閑趣自得的意境，所以終沒有那坐落湖邊幽雅的冶春茶社讓我由衷的歡喜。一個人坐在茶館里，靜靜地看著茶葉在水中緩緩地舒展，不禁想起“春風取花去，酬我以清陰”；細細感覺口中香茶滋味，然后讓原汁原味的茶香茶色茶趣茶韻源源不絕地飲到心里。這樣一想，自己品茶，原來竟品的是那意境與心情，或者說品的更是那水邊的詩意。

離開揚州的時候，總感覺并沒有看夠。“春風十里揚州路”，那是一座清麗嬌媚，被詩泡著的城市，它的景色，它的氛圍，它的古老和它的青春，如一壺澧酒，既香甜可口，又意味悠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