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作望
帕西警官破獲過很多棘手的案子,這次也不例外,又一個劣跡斑斑的黑社會團伙栽倒在他手上。
這一天,提審一個綽號叫毒蝎的人犯時,這家伙沒把帕西警官放在眼里,氣焰十分囂張,甚至用挑釁的口氣說:“帕西警官,你對待我最好客氣點……因為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你這個所謂警辦鐵腕人物的虛偽和無恥?!?/p>
“還記得奎多斯先生嗎?”毒蝎斜睨了帕西警官一眼,“他仍然活著,遺留在他大腦內(nèi)的那一份‘證據(jù),足以讓你身敗名裂?!?/p>
帕西警官渾身一震,臉色也倏然變了,“你是他的什么人?”
“兒子,我是他惟一的兒子?!倍拘靡獾鼗瘟讼履X袋,“我們是父子關系。帕西警官,我想你應該知道如何辦理我的案子了?!?/p>
晚上,帕西警官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家里,妻子看到他臉色蒼白,渾身無力地仰靠在沙發(fā)上,以為是他身上的舊傷復發(fā)了。丈夫是出了名的硬漢,20多年來出生入死,身上遺留有不少傷痕,從來就沒見他皺眉哼一聲。但是此刻,她聽到丈夫夢魘般的呻吟聲,而且,反復念著一個叫奎多斯的人名字。
原來15年前的一個晚上,帕西警官追捕一名行兇搶劫的歹徒,隨著他“砰砰”兩聲槍響,黑暗中發(fā)出一聲慘叫!他沖過去時,不禁倒吸一口冷氣,躺在地下的卻是一個受傷的無辜者,正抱著頭部痛苦呻吟。于是,他趕快將這人送往醫(yī)院,經(jīng)過醫(yī)生拍片檢查,這個叫奎多斯的人腦內(nèi)嵌入一小塊殘彈片,而且無法動手術取出……
這一誤傷事件發(fā)生后,帕西警官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他沒有如實向警局稟報,竟然一直隱瞞了下來。
“你為什么不向上司稟報?”妻子疑慮問道。
“因為當時我涉入警界不久,”帕西警官的眼光黯淡下來,喃喃地道,“害怕上司處分,影響我的前途。另外,害怕受到同事們的非議和嘲笑……”“那么,奎多斯為什么一直沒有告發(fā)你?”妻子又問道。
“子彈不是直接打進去的,而是落在某處猛地反彈了回來,有一小塊嵌入他的腦內(nèi)。另外,他沒有看到我開槍,極可能認為是歹徒對他施暴。事實上,歹徒扔在現(xiàn)場的只是一只塑料假手槍?!?/p>
“親愛的,事實是無法否定的,這是我人生中難以洗清地‘污點?!迸廖骶俚穆曇粢沧兊盟粏∑饋?“我真的對不起奎多斯先生,事后,我曾經(jīng)多次給他錢,作為對他精神上的一種補嘗,但都被他拒絕了,而且這么多年來,每次我看到他,心里總有一種負罪的感覺,所以我就拼命地工作……”
“那你現(xiàn)在準備怎么辦?”
“我想奎多斯先生這次一定會來找我的,因為他只有這么一個兒子?!笨粗飨聹I的妻子,帕西警官嘆了口氣說道。
果然,兩天后的一個上午,帕西警官接到奎多斯打來的電話,想跟他談一談,約定中午在家酒吧見面。
帕西警官便早早來到這家酒吧,少頃,奎多斯來了,他的身體比以前更瘦弱,更蒼老了,頭上還戴著一頂舊棉帽。帕西警官心里難過起來,奎多斯以前是個碩壯的漢子,自從腦內(nèi)嵌入那塊該死的殘彈片后,大腦疼痛每天都要發(fā)作幾次,忍受著生不如死的痛苦折磨,身體垮了,此生的命運也改變了,而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此刻,帕西警官很希望奎多斯開口,主動提到兒子進監(jiān)獄之事。但對方始終沉默不語,隔著一層舊棉帽,不時手握成拳頭槌打著自己的腦袋。帕西警官終于忍不住了,輕輕咳了一聲:“奎多斯先生,你是為你兒子的事來的吧,他的問題……怎么說呢?真的很嚴重,不過,我會盡最大的努力,設法減輕他所犯下的罪行?!?/p>
“帕西先生,”奎多斯愣了一下,表情冷冷地開口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減輕我兒子的罪行,真的對你就這么重要嗎?”
“就算你這次能保他無事,下一次呢,你還能保證他走出監(jiān)獄嗎?”
帕西警官的臉像似重重被人煽了一耳光,頭一次漲得通紅,“那么請問,奎多斯先生,你今天找我究竟為何?”
“我想我應該告訴你實情了?!?/p>
“什么實情?”
“15年前的那個晚上,知道我為什么蹲在那個黑暗之處嗎?”奎多斯露出很痛苦的神色,聲音也變得沙啞起來,“因為我起了歹心,想潛入我們老板家中行竊,剛翻上院墻時,突然槍聲響了,嚇得我趕緊跳下來,誰知還沒站穩(wěn),后腦勺就像被鋼錐狠刺了一下……”
說到這里,奎多斯稍頓了下,又深深嘆出一口氣,“正由于我做賊心虛,所以這么多年來,除了拒收你送的錢外,從沒有想到要去告發(fā),心里還對你充滿了感激之情,因為你和所有的人一樣,從來就沒有懷疑過我并都認為我是個好人?!?/p>
“我的腦內(nèi)深深嵌入這么一塊殘彈,折磨并讓我痛苦了15年。但是今天,我才知道帕西先生這些年活得也很痛苦,腦內(nèi)也嵌入一顆‘殘彈。這是十分可怕的,因為它開始扭曲你的靈魂,助紂為虐,帶給社會的將是更多的痛楚、傷害及災難?!?/p>
“帕西先生,法律在任何一個國家,對待任何一個人它都是神圣的、無情的,更不會憐憫和寬恕曾經(jīng)褻瀆過它的人!”
奎多斯吃力地站了起來,看了呆住的帕西警官一眼,緩緩地走了。
選自《婦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