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 名
昨天深夜,下著雨,在將睡未睡之際,聽到窗外一片嘈雜。
“跑,你還跑?!”一個男人厲聲喝道。隨即是多人毆打一人的聲音,那被打的是男人,那打人的也都是些男人。
“哥,我錯了;哥,我錯了……一連串的求饒,但拳腳并沒有隨著他的哀求而停下。驚心動魄中,我不知道那被打的是個小偷還是人家的仇人,但我仿佛可以看到,他摔倒在泥水中,抱著頭,蜷縮著身子,無數(shù)只腳朝他身上的各個部位狠勁踹去。
“走,起來!”有人說。隨著他們離去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夜又重新恢復(fù)了寧靜,只聽到雨打在萬物上所發(fā)出的樸拙的聲響。
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們村抓住了一個小偷,吊在大隊會議室的大梁上,被扒光了上衣鞭打。門外是黑壓壓的村民,我鉆進人群的縫隙中看到他,他像死了一樣垂著腦袋。后來,那個場景,那個被打的小偷,成為我整個童年的噩夢。
大概13歲,搬了家,我們后面那家鄰居,男人醉酒后經(jīng)常打老婆。有一次,也是深夜,我們?nèi)叶妓?又被他們家的哭喊打罵聲驚醒。男人從臥室里面反鎖了門,對女人進行毒打。他們的四個孩子,拍著門,撕心裂肺地哭喊:“不要打媽媽,爸爸,求求你了,不要打媽媽……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幾分鐘,女人打開門跑了出來,就那樣光著身子,光著腳,逃出了家。女人跑了,他們家的動靜漸漸消停了。然而,我再也睡不著。我驚悚,我顫抖,我流淚,世界上為什么會發(fā)生這樣的事?
長大后,我家在一個市場上開了一個小店面,賣副食調(diào)料。一天下午,一個年輕男人以瘋跑的姿態(tài)經(jīng)過我家店面,后面是陸續(xù)追來的另幾個男人。那瘋跑的是一個小偷。
追他最緊的一個男人,在距他大概半米左右時,抄起手中的啤酒瓶朝他頭上砸去。瞬間,隨著啤酒瓶爆炸聲和周圍路人的尖叫聲,小偷頭上臉上血流如注。此情此景,強烈刺激著我們的視覺與聽覺。他是小偷,是可惡,但不要這樣對待他!
有一次晚飯后,我去操場散步。一處陰影中,一個男人很響亮地扇一個女孩子的耳光,并且大聲罵她,女孩嚇得動也不敢動。我經(jīng)過那里,我竟然無能為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的心恨得生疼,但是我發(fā)不出聲音。我經(jīng)過他們,并漸漸遠離他們,而久久遠離不了的是我內(nèi)心的愧疚。當(dāng)看到那一幕,我竟然不能張開口,或伸出手援救一下那個女孩,我恨自己可恥的懦弱。
由于家里發(fā)生一些變故,我們又一次搬家。前段時間,和我們住一層樓的北邊那兩口子,半夜打起來。他們對門住的一個女孩子,才20歲左右,在那樣危急的時刻,她竟然挺身而出,護住對門被打的女人,并把她拉到自己屋內(nèi)。那男人下不了手,便破口大罵他老婆。女孩也發(fā)起怒來,對他吼:“誰都是娘生的,說歸說,你不準(zhǔn)罵人!”男人的火氣瞬間被壓制下去不少,但仍叫囂著要女人出來,跟他回家。女孩害怕男人再打女人,不開門,不放女人出來,男人就奚落女孩,“你跟她親,你跟她親,她是你親媽?”女孩叫女人嫂子,這會兒毫不示弱,接著男人的話茬大聲說:“是,她就是我親嫂子,就是我親媽,我就是不準(zhǔn)你欺負她!”這一下,男人的氣焰幾乎完全被壓制下去了,悻悻地說,“你開門,叫她跟我回家,我不打她。”女孩說:“好,她可以跟你回家,但我不準(zhǔn)你再欺負她,我就在這兒聽著?!遍_了門,女人怯怯地跟男人回去,女孩果真在窗前靜靜站了好大一會兒,確定女人安全后,才回自己家。
在我30年的人生中,在我認識的人中,沒有一人像這個女孩子一樣令我敬佩,令我無地自容——她用她的行動告知天下男人:“我不準(zhǔn)你們欺負女人!”
曾經(jīng)看過這樣一段話:“在一個社會里,沒有人的命運是單獨的,每個人的命運都是你的命運?!笔堑?我們該警醒了,不要等到暴行施加到你頭上的時候,才體會到那是自己種下的果。
摘自《北京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