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雨
談價
在印度孟買有一家藝術(shù)珍品店,店老板姓王,是一位老華僑。這天下午快要打烊時,一個年輕人醉醺醺地趕到店里。
王老板一見此人,就把眉頭皺了皺,有點厭惡似地問:“倫德爾,你又喝酒了?”聽話聽音,那個叫倫德爾的年輕人聽了王老板的話,顯得局促不安,垂下了頭,像只蚊子似地小聲說:“王老板,你再借給我一千塊錢吧!”
王老板搖了搖頭:“我都給過你好幾次錢了,可你錢一到手,就拿去泡酒吧,今天,我是不會再給你錢的!”原來,倫德爾是個很不錯的畫家,他的作品曾經(jīng)在王老板的店里寄賣過,跟王老板有過不少交往。可自從喝酒上癮以后,他每天都喝得爛醉,基本上不畫畫了。
聽王老板這么一說,倫德爾把臉一抹,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起賴來:“今天不給我一千塊錢,我就不離開這兒!”
俗話說,兇的怕橫的,橫的怕愣的,這下,王老板似乎沒轍了,跺了跺腳,道:“倫德爾啊,倫德爾,難道酒是你的命,命就一錢不值?我敢肯定,為了喝酒,你人都敢殺!”
店里一片沉默。過了好一會,倫德爾緩過氣來,說:“說不定我真可以殺人。”
王老板望著他,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走過來拉起倫德爾,把他扶到椅子上,說:“如果你真有此心的話,我這里倒有樁生意,說不定你能成功。”他盯著倫德爾的眼睛,諱莫如深地吐了一口煙霧。
倫德爾咽了一口唾沫:“你開個價吧?!?/p>
“三萬?!?/p>
“三萬?”
王老板冷冷地說:“是的,最高價。”
“那人是誰?”
王老板想了想,說:“他叫黎憨,住在香港,他家有個蓋世珍寶‘黎蚌珠串。我曾跟他談過價,但始終談不攏,他后來托人放話:只要他還活著,就不會跟珠串分手?!蓖趵习宸畔聼熥?,“你干這事會有人幫助你。我在香港有個好朋友約翰,他是英國人,就住在黎憨家隔壁,他會把一只匣子交給你,里面有如何動手的指令。這是那只匣子的鑰匙。”
倫德爾接過鑰匙,此刻他頭腦異常清醒:“我想明確一下細節(jié):我坐船去香港找那位約翰。然后按你和約翰的命令去找黎憨,找到黎憨就把他殺死。這事不會太難?!?/p>
王老板聳了聳肩:“黎憨可是個老謀深算的家伙,而且身體棒極了。不過你是有辦法殺死他的,倫德爾先生?!闭f著,他從抽屜里取出一個琺瑯小盒子,使勁一按,彈出了一把匕首。他“嗖”的一聲擲出匕首,匕首在倫德爾頭上幾英寸的地方搖晃著釘住。
王老板說:“我建議你帶著這把匕首,把它練順手了,這家伙可是威力無窮的?!?/p>
“哈哈,是啊!”倫德爾譏諷地答道,他上前拔下匕首,放進外衣口袋。接著兩人簽了一份生死合同,講清楚此次行動的一切責任都由倫德爾承擔,并約好九周后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臨走時,王老板給了他一千塊錢作為“啟動資金”。
苦酒
當天晚上,倫德爾忍不住又跑到酒吧喝了個一醉方休,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醒過來。他懶洋洋地爬起來坐在骯臟的床上,腦子里天旋地轉(zhuǎn),他回憶著昨天的情景,下意識伸手到口袋里摸香煙,摸到的卻是那把不祥的琺瑯小匕首。
倫德爾彈出匕首,站在床頭,朝洗臉架那邊掃了一眼,穩(wěn)住身子。那兒距離他大約八英尺,他舉起匕首對它瞄準,然而,洗臉架卻不知怎地搖擺不定;手呢,也莫明其妙抖個不停。他突然打了個冷顫:怎么會這樣?看來這酒是不能再沾了,否則,自己非但不能殺死黎憨,還有可能搭上一條性命!
倫德爾想了想,把匕首放回口袋,在床上躺了下來,可此刻眼前老是晃著酒瓶,他感到很煩躁,又坐了起來,心亂如麻,他甚至覺得呆在房間連呼吸都有點困難,于是轉(zhuǎn)身出了房間,走上街道。這時,他感覺口干舌燥,他意識到:每天這時刻,他早已在酒吧里享受“人生”了。
街道上人流如潮,倫德爾用胳臂擠開路。熟門熟路地走向一家酒吧。就在酒吧門口,他猛地站住了:哎呀,不能再喝了,再喝就沒命了!想到這里,他掃了酒吧一眼,痛苦地轉(zhuǎn)過身回到公寓。
關(guān)上房門,倫德爾仍在不斷地走來走去,這樣一直走到天黑。口渴折磨著他,他拿起一只空酒瓶,往里灌了點自來水,然后“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這樣才覺得好過些。他知道為了讓手不顫抖,頭腦靈敏,他只能忍受戒酒的痛苦。他只有身強體壯,才能保住性命。他甚至發(fā)誓:等拿到三萬塊,他要把整個酒吧包下來,請所有人狂醉一場!
就這樣,倫德爾又熬過了一周??站破恳呀?jīng)灌了十幾回自來水了。可他的喉嚨仍在燃燒,渾身也酸痛不已。但他必須繼續(xù)戒酒。他開始恨起王老板來,他把王老板描繪成一個撒旦式的陰謀家、丑陋的魔鬼,騙走了他最后的一點自尊和體面……
四周時間慢慢過去了。這天早晨,倫德爾起床后照了照鏡子,他發(fā)現(xiàn)自己臉上皺紋密布。不過,倫德爾明顯感到手上有了力氣,他開始練習(xí)投擲匕首。倫德爾是個聰明人,繪畫讓他練就了極強的空間感,沒多久,他就能閉著眼睛,把匕首練到指哪打哪、收放自如的地步。倫德爾心里已經(jīng)開始笑了……
這時,倫德爾開始想象黎憨是什么樣子:難道真如王老板所說的,老謀深算、身強力壯?隨著時間一天天臨近,他突然想撒手不干了,他想,自己蠢啊,怎么會墮落到殺人這一步呢?
然而,生死合同已經(jīng)簽下,這杯苦酒,不喝也得喝了。
激情
八周后,倫德爾踏上了去香港的輪船。來到香港,倫德爾不動聲色找到約翰的住所。
就香港這個繁華之都來說,這是一個相對冷清的山區(qū)??沙龊跻饬系氖?,約翰對倫德爾竟是一見如故,他興奮地說:“歡迎你到這里來,倫德爾!”他使勁地攥著倫德爾的手,“王老板傳過話來,說你要來這兒,還說有個匣子要我交給你?!?/p>
倫德爾打量了約翰一眼,他很難想象這樣快活的人竟會是個同案犯。但是匣子已經(jīng)寄到,計劃得如期執(zhí)行。
兩人一進屋,約翰來到桌邊,取出匣子給了倫德爾。倫德爾見匣子中等大小,手上掂了掂,也不太重,他小心翼翼地問道:“你知道里面是什么東西嗎?”
約翰搖搖頭說:“不知道,是幾天前才到的?!?/p>
“哦,”倫德爾把匣子夾在腋窩下,忍不住又小聲問道,“你知道黎憨吧?”
“黎憨?知道。這兒的人都知道黎憨,是個邪神?!?/p>
倫德爾打了個寒噤,覺得事情有些嚴重。
倫德爾打量了一下四周,見沒有旁人,才低聲說:“王老板打發(fā)我到這里來,是為了找黎憨解決問題,然后把黎蚌珠串帶回去。這你也知道?”
約翰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出聲來:“哈哈,黎憨是當?shù)氐囊环N迷信說法,有好幾百年的歷史呢……至于黎蚌珠串,請跟我到陽臺來吧?!?/p>
倫德爾跟著他來到陽臺上,出現(xiàn)在眼前的,是三個小湖,湖上是一排莊嚴肅穆的灰色山巒,好一片輝煌明麗,美得叫人喘不過氣來的景色!任何藝術(shù)家見了恐怕都會怦然心動。一種久違的激情頓時涌上了倫德爾的心頭。
約翰用手指著前方,笑道:“這一帶的湖光山色就是有名的‘黎蚌珠串。王老板要你把黎蚌珠串帶回去,哈哈,這恐怕辦不到吧?他把你當傻瓜在耍著玩呢,我的好老弟!”
倫德爾凝視著眼前壯麗的景色,胸中豁然開朗,他平靜地說:“你錯了!他不是在開玩笑,而是在把一個傻瓜變成正常人?!闭f完,他把匣子放在桌上,掏出鑰匙,“砰”的一聲,匣子打開了,倫德爾定睛一看:
哈哈,沒有指令,里面裝得滿滿當當?shù)?,卻是些顏料、畫筆、調(diào)色板,還有畫布。
倫德爾慢慢抬起頭,望著約翰說:“關(guān)于黎蚌珠串的事,你也錯了,我會按合同約定,把這串珍珠帶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