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歡宜, 孫晶瑩, 侯有德
(吉首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湖南吉首416000)
苗族刺繡是苗族人們智慧的結晶,它以獨特的民族風格和精湛的藝術技巧轟動世界藝壇,是民族民間藝術寶庫中的精華,現(xiàn)已躋身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之列。然而,隨著科學技術的迅速發(fā)展,中國日趨都市化、現(xiàn)代化,包括苗族刺繡在內的民族傳統(tǒng)文化受到了嚴重的沖擊。本文旨在對湘西鳳凰縣山江鎮(zhèn)苗族傳統(tǒng)刺繡手工技藝的傳承情況做一番粗淺的調查,管中窺豹,為苗繡乃至其他的民族民間藝術在當今工業(yè)化和商品經濟潮流沖擊之下境遇提供一個參照。
山江鎮(zhèn)位于鳳凰縣西北部,隸屬湘西苗族土家族自治區(qū),背靠湘黔邊界臘爾山,前接著名旅游古鎮(zhèn)鳳凰,距縣城18公里。全鎮(zhèn)面積104.2平方公里,共轄21個行政村和1個居委會,總人口19587人,其中99%是苗族。因為其民族風俗對于周邊的“熟苗區(qū)”顯得更加淳樸,這個地區(qū)在歷史上曾一度被視為“生苗區(qū)”。再加上原來的民族隔離政策阻礙了與漢族地區(qū)的正常交流,山江地區(qū)的漢化程度不是很深,得以較好地保持苗族地區(qū)的原風俗、原風貌、原風情。
筆者的調查集中在山江鎮(zhèn)鎮(zhèn)政府所在地——黃茅坪村,2006年該村已被定為縣級歷史文化名村。該地屬于典型的山地地形,地勢復雜,平原少山地多,平均海拔約500米左右。從民族結構上來說,黃茅坪村村名都是苗族,通用苗語,但因為其位于鎮(zhèn)政府所在地,交通相對而言較為便利,經濟比較為發(fā)達,所以大多數(shù)人是能夠認漢字說部分漢語的。
1.苗族刺繡的傳統(tǒng)傳承方式
在《百苗語校釋》中關于苗族刺繡有諸如“衣用斑絲織成,女工以此為務”[1](P102)的記載,“斑”在苗語中是“花朵”的音譯,即為五線絲的意思。由此可以看出當時的苗族服飾以苗族刺繡品為主要材料,刺繡工作是山江婦女家庭事務的一個重要部分。
受“男耕女織”傳統(tǒng)觀念的影響,山江地區(qū)歷來有著“男的管吃飯,女的管穿衣”明確的家庭責任分工。愛美的天性使然,苗族婦女在衣服做好之后會在肩上、衣袖口、胸前以及褲腳邊繡上許多圖案,煞是好看。在以前,苗族女性是必須會刺繡的,因為她們的刺繡技藝的高低是別人評價其品性好壞的重要依據,她們的婚姻也往往為此左右。
所以苗族姑娘自八九歲起,就開始隨母親或姐姐學習紡織和刺繡,一般到十四五歲時,就能夠掌握相當嫻熟的技術了,這可是一個成年累月的極為艱苦的學習過程。調查時,一位正在刺繡的老婆婆說“我從小就跟抱明 (苗語:媽媽)學刺繡,到十二、三歲時就和姐姐比手藝了,可總是比不過她?!背黾薜狡偶液?就會與婆婆、姑嫂一起負責全家人的衣服、鞋帽等的制作,在此過程中還會相互切磋交流,讓刺繡的技術更高。
由此可知,山江地區(qū)苗族刺繡傳統(tǒng)傳承方式以母女相傳、姊妹相教為主。且刺繡技藝的交流極大多數(shù)局限于家庭、家族之內或鄰里之間,相互借鑒也有相互保留,所以各家有各家的特色之處。刺繡工作幾乎完全是為自身和家庭、家族服務的,即便是有親戚朋友間的互贈繡品行為,目的也非常單純,是不含謀取利潤等動機的。
2.苗族刺繡的現(xiàn)代傳承方式
現(xiàn)今的山江,由于市場經濟浪潮的沖擊,苗族刺繡的傳承方式發(fā)生了一些變化,已經涌現(xiàn)出了一批以營利為目的的商業(yè)性質的家庭作坊和工廠手工作坊。
至2010年3月,在筆者所調查的黃茅坪村,有3家是以家庭手工作坊形式生產苗族刺繡品的。其中一家,姓龍,有9口人 (女性5人),4人經營刺繡,3人外出打工,2人是小孩,處于上學階段。另一家,張姓,有8口人 (女性4人),5人從事刺繡,2人外出打工,1人喪失勞動力。還有一家,吳姓,有5口人 (女性3人),全家從事刺繡。在這些家庭中,家庭主要勞動力都會從事刺繡活動,有時候懂刺繡的小孩子或老婆婆也會參與其中。這些人的刺繡技藝多是從上輩學習而來,經過十年、幾十年的磨煉技藝已經爐火純青了,刺繡品的質量和藝術水平都是很高的。當然,刺繡并不是他們的全職,他們的刺繡時間多集中在農閑時節(jié),在平時還是以農耕為主的。也有特別情況,龍家作坊主向我們透露?!叭绻蛻粢浐芏?給的價格也比較合理,賺錢多的話,農忙的時候我們也做”這幾家家庭手工作坊之間也會互相學習刺繡技藝、交流市場信息?!拔覀內谊P系比較好,如果接的訂單多,一般會相互分派,互相合作。這樣不僅交貨時間縮短了,質量也提高了,顧客都很滿意?!眳欠恢鹘榻B到。
在黃茅坪村,還有1家是以工廠機器生產為主要經營方式的刺繡廠——七彩繡花王。僅小學文憑的廠長吳和森憑借敏銳的市場洞察力和從小對本民族刺繡技藝的摯愛于2004年創(chuàng)辦此廠。此廠從武漢引進刺繡機器5臺,每臺售價高達20萬,雇傭員工20余人 (多為女性且有刺繡基礎)通過培訓,已經能夠熟練操作機器生產。這些雇員實行的是輪班工作制,每人每天工作八小時,按計劃安排輪流上班,有很大的自由和時間去處理家庭瑣事,工作家事倆不誤。“我一般是晚上的班,白天就可以在家照顧小孩和公婆,我老公就沒意見了。”一位工作已久的大姐笑呵呵的告訴我們。該廠于2005年走上正軌,以生產褲花邊、腰帶、鴛鴦繡花以及刺繡工藝品為主,以其獨占山江地區(qū)機繡品市場的優(yōu)勢,現(xiàn)已盈利近百萬元。
為適應市場多元化需求,吳和森廠長與各鄉(xiāng)村的家庭手工作坊建立了長期的合作關系,常年雇傭的手繡工人就有40來個。由廠里給他們提供底布、絲線等原料,他們在空閑時間作業(yè),只要在限期內完成即可,按質按件予以報酬。刺繡的內容是隨客戶的需求,繡山水、花草、蟲魚、鳥獸等,由于手繡品精美、藝術價值含量高,往往能買個好價錢。同等尺寸的手繡品的價格一般是機繡品的二、三十倍,有時甚至達五、六十倍。如果廠里接到比較大的業(yè)務的話,雇傭的手繡工人將會達到近100人。
值得一提的是,山江鎮(zhèn)苗族博物館在保護、傳播苗族珍貴文化的同時也兼營苗族刺繡品的生產,該博物館正如館長龍文玉老先生所提倡的“苗族刺繡品要走高端路線”那樣,一直從事明、清珍貴刺繡品的修補工作以及高質量高藝術水平的苗族服飾的制作工作。著名歌唱家宋祖英在維也納開演唱會時所穿的苗服即出自該博物館,華美異常,價值不菲。
1.山江苗族刺繡品市場調查
山江墟場是鳳凰四大墟場之一,極具民族特色且歷史悠久。《鳳凰縣志》記載:“約200多年前,這里只有7戶漢人,經過長期的生活,都與苗族通婚了。那時苗漢以邊墻為邊界,苗民不能去漢區(qū)購買生活用品,苗民便于這七人商量,叫他們以漢人的身份進城采購。從此,這七個漢人就在總兵營開設小店或擺小攤,經營商業(yè),久而久之,人口日繁,市場日益擴大,遂成為墟場,逢三逢八趕場?!盵2](163)山江附近的村民多在此時前來交易,各種手工藝品首當其列。
筆者對2009年9月6日 (農歷7月18日)當?shù)氐内s場情況作了一個簡單的統(tǒng)計,具體情況如下:手工藝的攤位有64個 (其中固定門面6個),主要經營銀器、刺繡品、古玩等。銀器有項圈、耳環(huán)、戒指、手鐲、銀鎖等飾品,固定攤位3個,地攤5個。繡品有花邊、檐帳、腰包、鞋墊、童帽童鞋(以虎頭鞋居多)、枕頭繡、圍兜等。其中苗服攤位30個、苗族刺繡品攤位17個 (3個固定攤位、14個可移動的地攤)、古玩攤位9個 (其中只有一個為固定攤位)。
從以上統(tǒng)計結果可得知,在本次圩場上苗族刺繡品攤位占總攤位26.56%??梢?山江地區(qū)雖然受到外界文化的沖擊,但依然保留著濃厚的民族傳統(tǒng),在傳統(tǒng)市場上還是有著較大潛力的。
2.山江苗族刺繡主要載體—苗服的市場情況
山江苗服作為山江苗族刺繡最主要的最重要的載體,它的生產銷售流通情況直接影響著苗族刺繡品的市場,對這一情況的了解是全面掌握山江苗繡的重要步驟。
山江地區(qū)保持著比較好的苗族地區(qū)原貌,直到現(xiàn)在,鎮(zhèn)上還是有很多人穿著苗族服裝的,她們的肩上,衣袖口,胸前,還有褲腳邊都有花樣圖案的刺繡,十分美麗。苗族服飾可分為常服和盛服。常服即平日日常生活所著衣服,比較簡單;而盛裝是在每逢喜慶節(jié)日或走親訪友時穿的衣服,精美而講究。山江地區(qū)的盛裝多由首服、衣褲、圍裙和花帶構成。山江的苗族婦女基本上都有自己的民族服裝,并且很多女性都有幾套,不只是節(jié)日穿,平時的日常生活中也穿。
據了解“黃茅坪村婦女的傳統(tǒng)服飾保存較好,尤其是盛裝。穿常服的人數(shù)和年齡成正比,年齡越大,穿常服的人越多,年齡越小,穿常服的人越少。三十歲以下基本上沒有人穿常服。”[3]而年輕的這一代則趨于漢化,但在盛大的場面,諸如婚嫁、表演、趕邊邊場,還是會著苗服。
筆者在此次圩場上有幸看到了如《鳳凰縣志》中記載的“趕場之日,男女青年身著盛裝在圩場上肩插肩,臂碰臂,歡歌笑語,穿梭而過”的盛景。由此可見,作為苗族刺繡主要載體的苗服在山江地區(qū)還是有著廣闊的市場潛力。
現(xiàn)如今,山江的苗族刺繡已經走出了苗寨,走出了大山,成為大家極為喜歡的工藝品、苗族旅游的紀念品、饋贈親朋好友的佳品,價值不菲的收藏品。隨著商品經濟的發(fā)展,苗族刺繡——苗族文化中耀眼的明珠,如保護、傳承、開發(fā)利用得當,將會發(fā)出更加奪目的光彩。
[1]李漢林.百苗圖校釋 [M].貴陽:貴州民族出版社,2007.
[2]鳳凰縣志 [M].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8.
[3]賀樂,瞿周蓮.苗族服飾工藝傳承方式及其特點 [A].懷化學院學報,2009,(12).
[4]苗族服飾 [M].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1997.
[5]石啟貴.湘西苗族實地調查報告 [C].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6.
[6]馮驥才.民間文化傳承人:活著的遺產 [N].文匯報,2007-0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