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世偉
(中原工學院,河南鄭州450000)
·歷史文化·
中東路事件之原因再認識
高世偉
(中原工學院,河南鄭州450000)
中東路事件是張學良主政東北后為收回路權主動挑起的對外事件,其原因是張穩(wěn)定東北局勢后自我認知的膨脹和少壯派的鼓動。同時,張學良接受了蔣介石“強力”接受中東路的建議,為蔣所利用。
中東路事件; 原因
在中蘇會議擬定要討論的諸多問題中,中東路和松黑航權問題與東北地方有密切關系,故中蘇會議中關于路、航兩項由奉方主持。《奉俄協(xié)定》將中東路歸還中國的期限由80年縮短到60年,并規(guī)定自簽約之日起中國有權贖回。這在法律上肯定了中國政府的贖路權利,為國家爭回不少權益[2]。在奉俄交涉的過程中,奉方提出要修改路局的辦事章程和華俄用工平等等要求,并采取強硬措施以期蘇方在財政、行政等方面讓步,但蘇方不肯放棄任何權利。俄奉雙方又于1926年先后舉行了三次正式會議,都因蘇方的強硬態(tài)度無果而終,蘇方局長仍然控制著中東路的實權。
無論是中俄會議還是俄奉會議,都是為了廢除不平等條約,具體講也就是收回中東路主權。奉方雖然有所收獲,但收回中東路主權的目標還沒有實現,這就是中東路事件發(fā)生的根本原因。
在民國時期諸多的外交事件中,中東路事件是比較特殊的一個例子,因為它是由中方主動挑起的,事件發(fā)生后,蘇聯方面反應強烈,不惜訴諸武力,最后迫使中方同意中東路恢復至戰(zhàn)前的狀態(tài)。不管是在張學良短暫的主政史上,還是在中華民國史上,這一事件都是一個影響甚巨的事件。張學良、蔣介石對這一問題的錯誤決策,給中國帶來了嚴重的后果。東北地方當局與南京國民政府在事件的發(fā)動過程中各自扮演了何種角色?是什么原因促使中方作出這一輕妄之舉?本文擬就這些問題再作一探討①。
中東鐵路是蘇俄侵略我國的產物,是根據1896年《中俄秘約》由兩國共同修建,1903年完工,命名為“東清鐵路”。日俄戰(zhàn)爭爆發(fā)后,日本控制了長春以南的鐵路,稱為“南滿鐵路”。長春以北則由俄國繼續(xù)控制,即“中東鐵路”。1917年俄國“十月革命”后,蘇俄政府分別于1919、1920年兩次發(fā)表對華宣言。蘇俄政府在第一次對華宣言中明確宣布:“愿將中東路及帝俄政府奪取的一切礦場、林場、產金地和其它租讓企業(yè)完全無償交給中國人民?!痹谄涞诙螌θA宣言中,關于中東路問題便從其第一次宣言的立場上退了下來,稱“俄國對于中東鐵道其所有財政上及經濟上之利益,預須設法維持”[1]。兩次宣言立場的變化,是蘇俄政府在不同的歷史條件下為維護自身利益而采取的不同策略。1920年,各協(xié)約國先后從西伯利亞撤兵,蘇俄也逐步走出困境,其關于中東路的立場也隨之改變。這就是中東路事件的源流。
1924年5月31日,中俄《解決懸案大綱協(xié)定》與《暫行
1928年張學良臨危受命,子承父位之后,不顧日本的高壓威脅,實現了東北易幟。易幟之后的他一方面要繼承其父的事業(yè)有所作為,另一方面又要展現與其父不同的思想理念。身為東北邊防軍司令長官、東北政務委員會主席的張學良可謂少年得志。用張學良自己的話來說,得到這種“飛來的權力”后,“我不自量力,很想施展一下子”[3]。施展抱負包括對內和對外兩方面:對內主要是打壓舊派,提升少壯派的地位,穩(wěn)定東北局勢;對外選擇了其父尚未完成的事業(yè),收回中東路的權益。原因是當時全國掀起了廢除不平等條約和收回主權運動,也進一步鼓勵了張學良的愛國熱情,而且20年代的中東路收入豐厚,共管之后,每年都有一千數百萬金盧布的收入,這對財政緊張的東北當局來說頗具誘惑力。應當說,無論從中東路交涉的歷史來看,還是從當時國民政府外交政策上看,這一方向的選擇都是正確的。但在收回權益的方式上,選擇采用強力的手段是不恰當的。
在外交事件的處理過程中,為維護自身的正當權益,并非不能用強硬手段,關鍵是這種手段是否能達到目的。張學良收回中東路主權的愿望無疑是正當的,但在力量對比、選擇方法和時機方面卻不合時宜,特別是在力量對比和形勢判斷方面出現了嚴重的偏差。首先,張學良認為蘇聯不會訴諸武力,在形勢的估計和判斷上出現了嚴重偏差。其原因在于張學良一向比較關注日本,對蘇聯沒什么了解,而且受東北軍內部少壯派的鼓動,當時的中東路督辦呂榮寰等人早就主張中東路的利潤應按股分紅,目的是從中漁利。并且他們聽信了國內外那些惡意反蘇的宣言,認為蘇聯收成不好、人心不穩(wěn)、邊防武裝不堪一擊,在國際上也比較孤立。所以,他們對張學良說蘇聯是“外強中干”,“國內異常混亂,困難重重,決不能打仗,東北出兵收回中東路,還將得到其他國家的同情與支持”[3]。時任東北軍第四師師長劉翼飛的回憶也證實了這一點。“1929年夏秋之間張學良在北戴河避暑時,住哈爾濱的東省特區(qū)長官張景惠、中東鐵路督辦呂榮寰、教育廳長張國忱等紛紛電呈張學良,要求進兵吉黑,強制接收中東鐵路……”[4]同時,張學良也認為若采取武力收回中東路,蘇聯不可能冒然違反《非戰(zhàn)公約》且遭到英美等國反對之險而采取過激行為,因為在張作霖時就發(fā)生過驅逐蘇聯外長加拉罕,搜查蘇聯駐華大使館以及東北地方當局強行收回路區(qū)警務、稅務等中國主權,所以張學良認為收回中東路也只是有驚無險而已。顯然,張學良聽信了各方面的報告,認為蘇聯無力打仗,才決定強力收回中東路。其次,張學良相信了蔣介石能在軍事、經濟等方面給予援助。1927年以后,國民政府不斷制造反蘇反共事件,對蘇聯持敵視態(tài)度,蘇聯外交人員在國統(tǒng)區(qū)不能立足,在東北大體上仍能正常地存在和交往。東北易幟以后,按易幟條件,外交權要收歸中央,蘇聯領事機構的存在與關內的氣氛很不協(xié)調。此時反蘇,正好與南京政府提出的“革命外交”相一致,自然會受到南京政府的歡迎,出了問題,南京政府還表示愿意大力支持。張學良強力收回中東路的舉動,果然得到了南京政府的高度贊揚。在得到蔣介石的贊揚后,便用“解散職工會、驅逐不良分子”等所謂的“強硬”手段來打壓蘇聯在東北人員。但此時,東北地方當局與南京國民政府所強調的“強硬”是有差別的。張學良于1929年7月6日赴北平與蔣商議處理中東路事件問題,在抵達天津與記者談話時仍公開強調“本人對俄意見,以為凡條約以內已允我之權利,應當硬主張,不能放棄”[5]。此時,張學良所強調的強硬立場,仍然是以1924年奉蘇及俄奉協(xié)定的范圍之內。7月10日,蔣、閻、張在北平開會討論東北及西北外交問題,蔣介石主張武力接管中東路,甚至與蘇斷交也在所不惜。一旦中蘇開戰(zhàn),中央可出兵10萬,撥幾百萬軍費。蔣介石在7月19日的日記中寫道:“唯吾人深望能達到(對蘇)絕交目的,而復對國內共黨方有徹底辦法耳?!盵6]由于蔣介石的極力推動,張學良終于采取更加激進的手段,于當天下達命令,要哈爾濱特區(qū)行政長官張景惠、中東鐵路督辦呂榮寰強行收回中東鐵路。
維護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是張學良收回中東路主權的根本動機。張學良主政初期,曾想以談判的方式和平解決中東路問題,但遭到蘇方的拒絕,這使奉蘇雙方矛盾進一步激化。南京國民政府成立以后,開始了廢約與改定新約的外交,在東北地區(qū)就表現為收回中東路權。年輕氣盛的張學良對自己行為的監(jiān)督與調節(jié)處于失控狀態(tài),這與放大的自我認知和自我體驗作用的融合有關,造成了他自我意識的膨脹。這種心態(tài)在外界因素的作用下,張在對待中東路問題上采取了不明智的行動,結果遭受沉重的失敗。
1928年張學良“改旗易幟”,南京國民政府名義上統(tǒng)一了全國,蔣介石便以“孫中山繼承人”身份自居。然而,由于蔣在處理“濟案”和“寧案”過程中屈辱的妥協(xié)退讓,在國內引起了普遍的不滿。于是,蔣介石便打出了“革命外交”的招牌,其目的就是為了包裝自己和排除異己②。列強卻以中國政局尚不穩(wěn)定為借口,不是對中方的要求相互推諉,便是置之不理,“革命外交”難以有所進展。到1929年,國民黨黨內派系斗爭日趨激烈,蔣桂戰(zhàn)爭、蔣馮戰(zhàn)爭以及汪精衛(wèi)的改組派令蔣介石的合法地位再次受到挑戰(zhàn)。為對付這些反對派,蔣介石急于有所作為,于是便有了收回中東路主權的計劃。怎樣才能收回中東路主權呢?蔣介石的策略之一就是促使張學良與蘇交惡。此時,東北發(fā)生了“5·27”搜查蘇聯領事館事件。張學良為得到蔣介石的支持,便來電試探蔣的意思,此時蔣介石剛剛布置完討伐蘇聯的軍事部署,深知頗具實力的奉系軍閥張學良的重要性。蔣介石便利用張促成與蘇聯交惡,從外交上把他套住,使其死心塌地依靠中央。蔣介石的另一策略就是利用列強同蘇聯之間的矛盾,獲得列強的支持,以達到其收回中東鐵路的目的。
南京國民政府在中蘇絕交問題上發(fā)表的宣言就能說明這些。宣言中指出:“此次中東路事件之發(fā)生,乃由蘇俄政府違反中東路協(xié)定精神之全部,及指使蘇俄駐哈爾濱領事館,與利用中東鐵路機關及其人員之名義,為其宣傳共產主義,圖謀顛覆中國政府,假造各國使領館信號,擾亂東省治安,所累積之事實而起,是不僅為單純的中東路權問題而已。……茲將搜獲哈爾濱蘇俄領館之證據,公諸世界各友邦,以明真相而定是非,且以見其破壞國際交通,違反協(xié)定精神,與擾亂中國之野心。”為博得列強的同情和支持,蔣介石不但打出反對蘇聯宣傳共產主義的收回中東路是為其“革命外交”增加些“光彩”的旗號,同時也是為了迎合英、美反蘇的心理。正如史學家郭廷以將其意圖概括為三點:“一反俄,二討好英、美,三收回利權?!盵7]所以說,南京政府唆使張學良收回中東路是蔣介石的一石三鳥之計。
蔣介石唆使張學良策動收回中東路主權,其更深層次的原因是將東北實力派張學良與中央捆在一起,以此來對付北方蠢蠢欲動的閻錫山、馮玉祥等實力派。中東路事件發(fā)生在蔣桂、蔣馮戰(zhàn)爭之后,馮玉祥雖在戰(zhàn)爭中敗北,但實力猶存,而且馮正在聯絡各地方實力派以期東山再起。蔣介石深慮張學良會為馮所爭取,要絕張與馮的關系,則必須使這位桀驁難馴的少帥對南京中央有所依賴[8]。要做到這一點,就是利用張學良急于收回中東路的心情,設法讓張與蘇交惡,從外交上把他套住。這個觀點在《顧維鈞回憶錄》中得以說明:“很可能張之所以卷入對俄問題,乃是南京對付不聽號令的所謂四大集團軍的不同戰(zhàn)略的一部分。第一種方法據說是用財政手段對付馮玉祥的第二集團軍,因為馮有財政困難。第二種方法是用政治手段對付閻錫山的第三集團軍。第三種方法是用軍事手段對付李宗仁的第四集團軍,就是以武力摧毀它。但是對付少帥則用外交手段。中央政府打算把少帥誘入圈套,因為少帥妄自尊大又無充分外交經驗,吳鐵城、張群甚至李石曾可能設法使他陷入對俄的困境,使之必須依賴南京,這樣中央政府就能控制他了?!盵9]主意拿定,蔣介石即命秘書給張學良擬具復電,略謂“俄蒙與馮玉祥關系已明,東省與俄蒙毗連,關系極重,當注意防范”[10]。在蔣看來,張學良一旦反蘇,張、馮合作的可能性便會消失,張學良便會更加依靠中央。日本學者也曾這樣記述:“國民政府首先企圖在統(tǒng)一東三省外交權的同時,把張學良政權引向對蘇攻勢……甚至還設想如果中蘇間發(fā)生沖突,那么實際與蘇軍作戰(zhàn)的將是東三省的軍隊,因而會自然而然地使張學良更加依賴南京政府,并能將鐵路利權掌握在國民政府手中。”[11]而張學良既妄自尊大又缺乏外交經驗,在改旗易幟之后又極想在東北有所作為,在蔣介石的鼓動下把收回主權的目標便指向了與蘇聯共同經營的中東鐵路。
綜上所述,“中東路事件”是中國國民政府和東北地方當局為收回中東路主權,派軍隊以武力接管中東路,同蘇聯發(fā)生的對抗沖突事件,是一個被壓迫民族國家要求收回被沙俄帝國主義掠奪去的中東路主權的正義行動。其更深層次的原因是張學良在掌握東北軍政大權以后穩(wěn)定了東北局勢,致使自我意識急劇膨脹,于是采納了少壯派不必擔心開仗的強硬主張。此時蔣介石的地位正受到以馮玉祥為首的軍閥勢力的挑戰(zhàn),為孤立馮玉祥,使張學良更加依賴國民政府,蔣介石采取了支持張學良強力收回中東路的策略。這樣做一方面可以借張學良的勢力收回中東鐵路,也迎合了列強反蘇的要求;另一方面可以削弱和控制張學良的勢力,增強其與馮對抗取勝的實力,可謂一舉多得。所以,從維護民族利益來講,張學良收回中東路是正當的。但20世紀20年代的東北正是中外多種矛盾集中的地方,它既是帝國主義爭奪中國的焦點,也是帝國主義反對社會主義蘇聯的前沿,顯然,正當國際帝國主義尋機入侵中國之時挑起中蘇沖突是極不適宜的。
注釋:
①本文參考了左雙文、申曉云、崔萍、王海晨等教授相關文章中的觀點,但本文更側重于張學良、蔣介石個人利益的分析。
②申曉云教授在相關文章中對“革命外交”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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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con sidera tion of Reason s for Zhongdonglu Ra ilroad Inc iden t
GAO Shi-wei
(Zhongyuan University of Techno logy,Zhengzhou,Henan 450000,China)
Zhongdonglu railroad incidentwas an incident towards theoutside after ZHANGXue-liangwas in powerof the northeastand for the recovery of the initiative p rovoked by external events.The reasonwas that ZHANGwanted to stabilize the situation in the northeastafter the expansion of his self-percep tion and the agitation of the Young Turks.A t the same tim e ZHANG accep ted Chiang Kai-shek’s“fo rceful”suggestion of accep ting Zhongdonglu.So Zhangwas utilized by Jiang.
Zhongdonglu railroad incident;reason
K 2
A
1674-0297(2010)03-0081-03管理中東鐵路協(xié)定》簽訂后,兩國恢復外交關系,并依照中俄大綱第二條規(guī)定,在協(xié)定簽字后一個月內解決一切懸案。由于蘇方不肯如約開議,一直拖到9月20日,蘇方才與奉天當局簽署了《奉俄協(xié)定》。該協(xié)議簽訂后,奉、蘇雙方于10月初開始改組中東路的管理機構,由奉方的鮑貴卿任理事長兼督辦,蘇方的伊萬諾夫任副理事長、會長,并兼任局長。表面上看奉方控制了理事會的大權,實際上蘇方局長仍控制著鐵路的管理權。1925年1月,張作霖將《奉俄協(xié)定》呈報北京政府,并將其歸并入《中俄協(xié)定》。這樣,中方關于取消不平等條約和解決各項懸案的要求只能寄予中俄會議。
(責任編輯:張 璠)
2010-03-20
高世偉(1980-),男,河南省中原工學院2008級專門史專業(yè)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中外關系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