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余

● 文／山東泰安市岱岳區(qū)第十二中學 崔 璨

老余把我從網(wǎng)吧揪出來的那天，正值七月，空氣潮濕憋悶，云朵從四面八方悠然飄來，慵懶得像剛睡醒的波斯貓。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正操縱著游戲中的角色左砍右殺。突然，老余像一頭憤怒的公獅一樣闖了進來，一把抓住我的衣領，將我拽了出來。

老余是我們的班主任，像極了老舍筆下的駱駝祥子，少言、精壯，銳利的目光里飽含著智慧。他才四十出頭，只因為總穿著老式樣的衣服，喜歡像老人一樣嘮叨，同學們便私下里叫他老余。老余特看不慣上網(wǎng)成癮的學生，千方百計地要讓那些被網(wǎng)絡腐蝕的學生“從良”。

我踉踉蹌蹌地跟著他到了辦公室?！翱茨隳苣梦以趺礃?！”我一屁股坐了下來，充滿挑釁地看著他一會兒白一會兒紅的臉。老余點起一支煙，狠命地吸了一大口，像要把所有的不悅吐出去。

突然，老余的手機不識時務地響了起來。他極不情愿地接了電話，對我說了句“我要去開會，你在這老實呆著”后就出去了。

隨著老余的腳步聲漸漸走遠，辦公室里變得空蕩蕩的。我百無聊賴，一偏頭，無意間看到老余桌上有一本很厚的日記本。頓時，我的心像被追趕的兔子一樣狂跳起來。猶豫了一下，我還是打開了那本日記。日記的紙張已泛黃了，散發(fā)著歲月的陳腐氣息——

2009年6月29日 陰

今天又發(fā)現(xiàn)兒子在網(wǎng)吧里。唉，難道他真的無可救藥了？我教書二十年，雖不敢說桃李滿天下，也算小有成就，可我為什么教不好自己的孩子呢？我太失敗了！孩子他媽多不容易，給人家做家政，每天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了，我真是對不起她。唉，明天帶兒子去看心理醫(yī)生吧……

2009年6月30日 晴轉(zhuǎn)陰

心理醫(yī)生是看了，但醫(yī)生說他恢復的希望不大了。現(xiàn)在，我也不盼著他學習有多好了，就是希望他能正常地生活下去。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2009年7月1日 晴

本以為兒子不會出大事了，沒想到，他從家里的陽臺跳下去了。我要崩潰了，生活還有什么意思？為什么有那么多不懂事的孩子，把自己如花的青春當做兒戲！我一定要阻止那些要干傻事的孩子，也許這就是我活下去的理由吧！

日記里還有好多內(nèi)容，但我不想再讀了，默默地將其放回原處。我是不是錯了？不能再讓老余這樣傷心難過了！

不知過了多久，老余推門進來，緩緩地說：“我還有點事，你先走吧?！蔽业暮韲迪襁熘鴸|西，想對他說點什么又說不出來，只好無精打采地走出了辦公室。

新學期開始了，颯爽的秋風如活潑的少女，身著一襲長裙，揮動著她那點石成金的玉手，在晴空下翩翩起舞。校園里的幾棵柿子樹結(jié)果了，將要成熟的果子點綴于清亮的葉子之間，像一盞盞小燈籠，煞是好看。

就像這收獲的季節(jié)一樣，我的生活也充實了起來，學習漸漸有了起色。見到老余，我會主動地跟他打招呼；而老余見到我，眼睛里也沒有了以前那種“恨鐵不成鋼”的神情。然而，隨著我和老余關系的緩和，一個疑問漸漸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一向做事嚴謹?shù)乃趺磿⑷沼洷倦S便放在桌上呢？

那天，我去老余辦公室交作業(yè)，恰巧碰見一個同學拖著沉重的腳步，精神恍惚地走出來。我迎上去，笑著問：“怎么了？老余怎么‘教訓’你了？”他一臉的悲傷，吞吞吐吐地說：“老余開會去了，我偷看了他的日記，很有感觸。老余挺不容易的，是我錯了。”我一怔，哈哈大笑起來，但沒過一會兒，眼淚又止不住地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