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包光潛
夏天,在知了的伴奏下熱氣氤氳。如果蹲下身子歇息,透過地面上升騰的熱氣,你會發(fā)現(xiàn)村莊所有的景物都在抖動。透過塘面上的水汽,那些屋宇、樹木、家禽等,無不妙曼地舞蹈。這些不常被人注意的美麗蜃景,引人入勝。
正是晌午,雞鳴狗吠。那些欺生的狗們,已經表示對我的認同,尾隨我身后,從村頭竄到村尾,又從村尾竄進農舍。站在門檻上,瞭望鄉(xiāng)野的景物,一切都是那么親切。
一陣小南風,飄來飯菜的馨香。我突然感覺饑腸轆轆。母親說,飯菜已經好了。
端上來的第一道菜,是泥鰍煮黃瓜,我小時候特別愛吃。鮮美的味道,在口腔里纏綿,久久不散。在我狼吞虎咽時,母親端上最后一碗菜。我老遠便聞到野百合的香氣。
“百合燉雞蛋?”母親笑笑,“許多年沒吃過了吧。”
是的,至少有30年了。我問母親:“山野里還有野百合?”母親搖搖頭,又點點頭。其實,母親不說,我也知道。剛進村莊的那會兒,我就發(fā)現(xiàn),曾經綠樹成蔭的山頭,已經被砍得面目全非。
母親見我深思不語,說:“有一塊地方,他們沒有在意,還有幾棵野百合。”
我立即放下碗筷,讓母親帶我去看看。母親笑而不語,轉身又去廚房了,隨即從廚房里端出幾株萎靡的野百合,上面的花蔫蔫的。這種獨稈小草本,本該綠葉蔥蔥,花朵潔白。記得每年春天,野百合總是非常意外地、突然地從野地里冒將出來。亭亭向上,不蔓不枝,不偏不倚。等下回再見到它時,又突然開出了潔白的花朵,在風中微微地擺動,便知是進入夏天了!開花時節(jié),少有人挖它的鱗莖。母親這次是個例外。她是想讓我品嘗一下幾十年沒有吃過的野百合。
在一片低緩山坡的林子里,我發(fā)現(xiàn)了幾棵野百合,花朵靜靜地開放。我蹲下身子,漸漸地靠近它們。好像吹來一陣風,潔白的百合花輕輕地吻了一下我的面頰,溫潤而酥軟的感覺。我數(shù)了一數(shù),每朵花都有六瓣,組成喇叭形,花蕊竟然有兩種顏色,一紅,一紫。再往前看,一塊巖石旁邊的野百合竟然開了兩朵,朝著不同的方向,指向兩個自然形成的村莊——它是不是有什么話想要對村民們說呢?
母親自始至終,一語不發(fā)。我知道她在譴責自己,不該在開花的季節(jié)挖了它們的鱗莖。盡管這些埋在地下的鱗莖不會分蘗,但秋天的種子會隨風飄落,深入地下,漸漸地長成新的小鱗莖,兩三年后就又是一株成熟的百合花了。
蟬鳴入耳,仿佛聽見羅大佑的《野百合也有春天》:“別忘了寂寞山谷的角落里,野百合也有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