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萍萍
(寧波大學文學院 浙江 寧波 315211)
唐代是中國歷史上社會經濟和文化發(fā)展的鼎盛時期,它所創(chuàng)造的高度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使它成為當時世界上最文明、最開放的國度之一。物質的文明,精神的開放,使得唐朝婦女在整體上擁有與中國傳統(tǒng)女性頗為不同的特點,尤其在文化素養(yǎng)方面,唐代女性以杰出的政治才能、淵博的詩書知識和精湛的音律才華,及豐富的宗教知識而為世所矚目。關于唐代婦女知識修養(yǎng)的問題雖然很多論著均有涉及,但卻極少有專題性的論著出現,故不揣陋見以撰本文。
唐代開放的社會風氣,提升了女性的社會地位,上層社會的女性有了一定的機會參預政治活動,顯示了杰出的政治才能。例如,身為開國君主的太宗李世民的皇后長孫氏,長孫皇后早年支持了玄武門之變,太宗即位后,她又能“規(guī)諫”,補太宗理政之缺失。太宗常與長孫皇后論及賞罰之事,耐心聽取她的意見。臨終,她還以大局為重,勸諫太宗重用賢臣,不要重用外戚。唐太宗的徐賢妃也經常對太宗施政之失提出忠告。太宗晚年好大喜功,外伐高麗,內興土木,重太宗晚年好大喜功,外伐高麗,內興土木,重搖繁賦,百姓負擔加重,貞觀二十二年,徐賢妃上書勸諫太宗,息兵寬民,持儉戒奢,太宗深為感動,及時改正。
高宗皇后武則天,則把唐代后妃涉政推向頂峰。唐高宗時,武則天以皇后身份向丈夫提出過許多施政方略。天授元年,武則天終于走到前臺,自稱圣神皇帝,改唐為周,成為歷史上唯一的女皇。唐代公主參政現象也比較普遍,睿宗朝太平公主則權傾朝野。時安樂公主志欲皇后臨朝稱制,而求立為皇太女,自是與后合謀進鴆?!薄A硗?,士大夫階層的婦女參政的也有,太仆卿來俊臣權勢顯赫,“朝官側目”,上林令侯敏“偏事之”。其妻董氏諫止說:“俊臣,國賊也,勢不久。一朝事壞,奸黨先遭,君可敬而遠之?!焙蠲袈勂溲?,“稍稍而退”。后來俊臣伏誅,“逐其黨流嶺南”,而侯敏則因事先聽從妻的建議,及早退出,最終獲免于難。這些也都是婦女參政的典型。
唐代的一般女子參政的也有,如唐代一些女性,在外敵壓境或國家危難多種政治勢力,表現出令人欽佩的英雄氣概。例如武則天時,契丹進犯平州城,刺史鄒保英領兵討擊,但因“城孤援寡,勢將欲陷”,其妻奚氏“乃率家童及城內女丁相助固守”,最終擊退了契丹的進犯,保住了平州城。又如天寶末,“安史之亂”時,衛(wèi)州女子侯四娘、滑州女子唐氏、青州女子王娘等,在安史叛軍大舉南下之際,“相與歃血,赴行營討賊”
唐朝婦女學習詩文更加蔚成風氣,僅《全唐詩》中收錄的女作者就有100余人,唐人筆下的美好女性幾乎無人不能吟誦詩章,揮毫成詩。唐代女子的讀書習文風氣,使得許多著名文士的妻子都是丈夫的閨中詩文之友,詩人元稹的前妻韋氏、繼室裴氏,著名才子吉中孚之妻張氏,進士孟昌期之妻孫氏、殷?;拗薹庠兌际遣排械倪€常代丈夫作詩應酬或書寫文卷書畫,多才多藝。出身士人或平民家庭的著名才女、詩妓薛濤與女道士李冶、魚玄機都是自幼讀書習詩。
唐代的女子生活在開放的時代,具有較強的文化素養(yǎng)和獨立品格,《女論語》中女子“亦通書史”“間觀文字”等語,足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觀不念在唐代并未產生,唐代女子大都自幼讀書習文,吟詩作賦,參加社交,幾與男子無異。而女子的文化素養(yǎng)在教育子女方面更起著重要的作用,在唐代,男主外,女主內,兒童接觸最多的莫過于母親,《女論語》中有“講誨之權,實專于母”,可見母親之品的對于子女的成才至關重要。高世瑜《唐代婦女》一書,在論述唐人的女性觀時也曾指出,唐人對母親等女性長輩持尊重、孝順態(tài)度。由于整個社會對母親的敬重以及兒女對母親的孝順,身為母親的女性在家庭中也占有一定的地位,她們在許多問題上具有發(fā)言權,尤其在訓導兒女方面起著重要作用,享有很高的威望。
唐代有許多寡母教子的事例,正因為他們的母親賢明有禮、博學多識,所以這些人即使家庭貧困,,但經過其母的躬自教授都成為了對社會有用的人。博古通今的大儒孔若思幼時喪父,長大后以“學行知名”,是得益于其母褚氏的“親自教訓”。于白居易齊名的大詩人元稹的成才更離不開其母的辛勤培育,史稱“稹八歲喪父,其母鄭夫人,賢明夫人也,家貧,為稹自授書,教之書學。稹九歲能屬文,十五兩經擢第,二十四調判入第四等,授秘書省校書郎?!币院?,元稹官至宰相。還有另外一位文學家李紳,他膾炙人口的憫農詩的作者,他六歲而孤,“母盧,躬授之學”元和初,登進士第。戴偉華先生曾指出“:唐代社會在家庭教育中唱主角的恐怕還不是男性。因為男性無論在家庭還是社會都負有重大責任??教育子女無疑會落在主婦身上?!薄霸诩覍W中 (包括道德和知識兩方面內容)女性承擔了重要的角色?!?/p>
唐代婦女在藝術方面的才能也頗為矚目。在墓志銘中也多有反映,如天寶216滎陽郡長史崔府君故夫人文水縣君太原王氏墓志》中的王夫人“音律書數,不習生知”。貞元018《張府郡夫人吳興姚氏墓志》云夫人“尤善琴瑟,其道幽深,造五音之微,窮六律之要,得在纖指,悟于寸心”。元和052《亡妻李氏墓志銘》謂夫人能“外彈雅琴,詠古詩”。大和033《弘農縣君楊氏墓志銘》:宦官高平公劉渶潤妻楊瓊華“詩書贍曹家之奧,管弦精蔡氏之能”。大中128《盧(緘)氏故崔夫人墓志銘》云:夫人“洞知聲律,不學而能,筆札雅琴,皆所盡善”。
流落風塵,身處下層的婦女能歌善舞者更是數量眾多。司空李紳家有歌妓杜韋娘,李紳在宴請劉禹錫 (時任蘇州刺史)的席上,杜韋娘高歌一曲,使劉禹錫贊嘆不已,劉禹錫作詩記述此事道:“高髻云鬢宮樣妝,春風一曲杜韋娘,司空見慣渾閑事,斷盡蘇州刺史腸。”潞州節(jié)度使薛嵩家的侍婢紅線,“善彈阮咸,通經史。”張封建的家妓關盼盼姿色出眾,且能歌善舞,每當酒宴酣暢之際,她都會為眾人佐歡,關盼盼以輕盈迦雪的旋轉、流暢行進的舞步、柔軟輕婉的舞姿,飄然欲仙的舞態(tài),表現出虛無飄涉的仙境之中仙女形象。白居易看過許多能歌善舞的家伎表演,今日欣賞關盼盼的《霓裳羽衣舞》,覺得非常美妙,即興賦詩贈給關盼盼,其中有“醉嬌勝不得,風裊牡丹花”,將醉意起舞的關盼盼喻為微風中擺動的嬌妍華貴的牡丹花。
也有擅長絲竹管弦、輕歌曼舞的女藝人,她們都得以拋頭露面于社會。白居易貶為江州司馬時,曾作《琵琶行》,其中描寫了一位技藝高超的琵琶女,她高超的技藝,使得詩人聽來,仿佛“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入私語”,唐開元中,有舞妓公孫大娘以其《劍器舞》而聞名于世,詩人杜甫幼年曾經在河南堰城觀看公孫大娘的表演,作《觀公孫大娘舞劍器行》,從中可以看出公孫大娘的高超舞技。民間歌女張紅紅,因其音樂天賦不錯,被將軍韋青(精通音律)收為姬妾,當時有一位樂工自己編創(chuàng)了一首樂曲,是在古曲《長命西河女》的基礎上改編的,那位樂工想在進宮表演給皇帝之前,讓韋青審聽一下,韋青在審曲前,暗地里讓張紅紅藏在屏風后,該樂工演奏完后,張紅紅一音不差唱完了此曲。其音樂造詣可見一斑。
唐代杰出女子以自己的才情贏得了正直文士騷客的尊重敬慕,唐代這種特殊的社會現象不是偶然的,是盛唐經濟生活、文化精神的一種反映。開放的社會,繁榮的氣象,博大包容的胸懷表現在文化思想上必定是兼容并蓄,不僅以體現正統(tǒng)儒家的倫理價值、恪守道德禮教的、封閉內室的賢妻良母為唯一的女性模式,那種能給社會帶來美感、樂趣的社會型女性如歌妓也受到肯定。這使得從整體上而言唐代的婦女們具有了較高的知識素養(y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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