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才宏(三峽大學外國語學院, 湖北 宜昌443002)
一條凝重而充滿希望的黑色河流
——美國黑人詩人休斯詩歌的修辭藝術探討
□張才宏(三峽大學外國語學院, 湖北 宜昌443002)
黑人詩人 休斯 修辭 比喻 反復
蘭斯頓·休斯是美國黑人文化運動(哈萊姆文藝復興)中最重要的詩人和思想家之一。他提倡種族平等,其作品善于運用各種修辭藝術,至今仍然具有巨大的藝術魅力,如巧設比喻,含蓄有力;多次反復,主旨突出。
蘭斯頓·休斯(1902—1967)是20世紀美國文學史上一位里程碑式的文學家,也是新黑人文化運動(哈萊姆文藝復興)中最重要的詩人和思想家之一。休斯生活的時代,白人在美國社會上占據(jù)了統(tǒng)治地位,廣大黑人在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等各方面都處于邊緣地位。作為一名黑人,休斯非常關注美國黑人的社會處境和生活狀態(tài),他所創(chuàng)作的詩歌的素材大都來自社會底層黑人的生活經(jīng)驗。休斯提倡種族平等,其作品善于運用各種修辭藝術,至今仍然具有巨大的藝術魅力。
比喻修辭格是古今中外文學作品中最常用的寫作手法之一。它不但可從使作品文字流暢、新鮮活潑,如果運用得當,還可以引發(fā)讀者豐富的聯(lián)想,并使語言文采斐然,富有很強的感染力。比喻(image)一詞最早源于拉丁文imago,其本意是“肖像、影像”。所謂比喻,就是“把兩種本質(zhì)不同的事物,取其相同的一點作比較,使一物的特征借助旁的事物形象地反映出來,使人獲得具體的可感性”①。換言之,比喻也就是用跟甲事物有相似之點的乙事物來描寫或說明甲事物。
構成比喻內(nèi)容上有三個要素:一個是思想的對象,即本意;其二是另外的事物,即喻意;第三是兩事物的類似點,文辭上分為三個成分,即:本體(被比喻的事物或情境)、喻詞(表示比喻關系的詞語)、喻體(打比方的事物或情境)。
在辭格上,比喻可分為三個類型:明喻、隱喻(暗喻)和借喻。明喻修辭格是最常用的一種,其修辭形式十分明顯,常常使用like,as,such等詞,把比喻的事物(喻體)和被比喻的事物(本體)聯(lián)系起來。
休斯發(fā)表的第一篇詩作《黑人談河流》中,就恰當?shù)剡\用了明喻的修辭手法。
休斯年幼時父母就離異了,他隨母親一起生活。1919年,休斯休斯臨近高中畢業(yè),決定去墨西哥與父親商量資助他上大學的事情。當他坐在火車上看著夕陽余暉將密西西比河水染得金黃,不由詩興大發(fā),一首充滿自豪、樂觀和激情的詩頃刻寫成,這就是第二年發(fā)表于杜波依斯主編的《危機》雜志上的《黑人談河流》。這是休斯的第一首在全國公開發(fā)表的詩作,一經(jīng)發(fā)表即引起了極大反響和好評。這首詩奠定了他在未來40余年寫作的思想基調(diào)?!逗谌苏労恿鳌啡娙缦拢?/p>
我熟悉河流:
我熟悉像世界一樣古老而且比人血管中血液的流動更古老的河流,
我的靈魂已經(jīng)變得像河流一樣深邃。
當黎明還年輕的時候,我就沐浴在幼發(fā)拉底河中。
我在靠近剛果河的地方搭起茅屋,而它把我催眠。
我俯視尼羅河,在它岸上立起金字塔。
當林肯順流而下新奧爾良,我聽見密西西比河在歌唱,
看見它渾濁的水流在落日中變成金黃。
我熟悉河流:
古老的,黝黑的河流,
我的靈魂已經(jīng)變得像河流一樣深邃。
詩中,休斯運用了明喻的修辭手法,把自己的靈魂比喻為河流。“河流”在這里是一個高度凝練的意象。我們既可以把它理解為歷史的象征,也可以把它理解為黑人的血脈。這個比喻既贊美了黑人歷史的悠久,也表達了作者對黑人歷史的贊揚和自豪。其中,幼發(fā)拉底河代表古代兩河流域的巴比倫文明,尼羅河代表古埃及和北非文明,剛果河代表古代撒哈拉以南的非洲文明,密西西比河則代表美國文明。自古以來,黑人在世界幾大河流域辛勤勞動,創(chuàng)造文明,享受生活。幾條河流的比喻詩概括了黑人數(shù)千年的文明史,意味悠長,充滿了民族自豪感。事實上,詩里的河流我們也還可以賦予它另一個含義:生活的河流?!拔摇笔窃谀切┕爬系暮恿髦校簿褪窃谏畹暮恿鳎抢锩娼钢业难┲谐砷L得更為深沉的。
又如休斯的另外一首詩《我的民族》:
夜是美的
我民族的膚色也是美的。
星星是美的,
我民族的眼睛也是美的。
太陽是美的,
我民族的靈魂也是美的。
這首詩作是一種意象語言的比喻性對比式組合。詩中的主體意象詞語“夜”與“民族的膚色”、“星星”與“民族的眼睛”、“太陽”與“民族的靈魂”相互襯托、相互輝映,使得詩歌所要表達的深層意義不斷遞進和加強。
隱喻,又稱暗喻,是指本體喻體融為一體,在彼類事物的暗示之下感知、體驗、想象、理解、談論此類事物的心理行為、語言行為和文化行為,從而使得句子顯得精煉、含蓄。其基本公式是:本體是喻體。
詩歌,特別是現(xiàn)代詩歌,在詞句搭配方面經(jīng)常運用隱喻的修辭手法。詩人們往往突破詞句之間的習慣聯(lián)系,把一些似乎毫無關聯(lián)的事物聯(lián)系到一起。休斯就十分擅長在其詩歌作品中使用隱喻的修辭手法。如他在題為《警告》的一首詩中這樣寫道:
黑人
親切而馴服
謙遜,卑微而仁慈
當心哪一天他們改變了他們的想法
棉田里的風
微弱的風
當心隨著時間的流逝
將大樹連根拔起
詩中的“風”一詞就是個隱喻,用來比喻黑人反抗種族壓迫和種族歧視的斗爭風暴。休斯在這首詩中用“風”來暗示今天的和風一定會成為明天的風暴,將美國種族歧視的大樹連根拔起。詩中反映了美國黑人反對種族歧視、爭取自由解放的強烈愿望。
以上兩首詩,都沒有直接號召黑人進行斗爭,但對于黑人可以起到啟發(fā)和激勵的作用,使他們覺醒,增強自信心和尊嚴感。這也是黑人進行反種族主義斗爭所必需的。而對于迫害他們的人,“河流”和“風”的意象是莊嚴的宣告:雖然黑人受到如此殘酷的歧視和迫害,我們還有著像河流一樣深沉的靈魂,我們還有像風一樣的斗爭意志,因為,我們沒有被征服,而且是不可能被征服的。
反復就是為了強調(diào)某種意思,突出某種情感,特意重復使用某些詞語、句子或者段落等。從重復的內(nèi)容上看,英文反復修辭格可分為詞語反復和句子反復。詞語反復是指重復使用同一單詞或短語。句子反復是指使用同一句法結構。②
一般來說,詩人在詩歌創(chuàng)作時應謹慎使用反復的修辭手法,以避免出現(xiàn)重復拖沓,在創(chuàng)作短小的詩歌尤其如此。然而,休斯十分擅長在自己的詩歌創(chuàng)造中使用反復的手法,以增強特殊的藝術效果。在這方面,休斯借鑒了最具黑人音樂特點的布魯斯音樂來構筑其詩歌的結構。布魯斯,又譯為藍調(diào)(blues),是一種基于五聲音階的聲樂和樂器音樂。布魯斯是美國南北戰(zhàn)爭之后在黑人民間產(chǎn)生的一種演唱形式,它與黑人的種植園歌曲(勞動時集體合唱的無伴奏歌曲)有著一脈相承的關系。
布魯斯音樂中包含了很多詩一樣的語言,并且不斷反復,然后以決定性的一行結束。旋律的進行以和弦為基礎,以I、IV、V級的3個和弦為主要和弦,12小節(jié)為一個模式反復。旋律中,將主調(diào)上的第3、5、7級音降半音,使人有著苦樂參半、多愁善感的感覺沖擊。
學者公認,布魯斯音樂中許多富有特色的表現(xiàn)技法,如斷奏音、即興重復、快速演奏、停頓、變奏等在休斯的詩歌中都可以找到。③休斯正是借鑒了布魯斯音樂的技法與節(jié)奏,在他的詩歌作品中創(chuàng)造性地發(fā)展了“反復”的修辭手法。
以《黑人談河流》為例,這首詩既有字詞的重復,也有結構的重復。前者如“河流”一詞就在詩中重復出現(xiàn)了六次,而后者如結尾三句基本上就是對開頭三句的重復。盡管“我熟悉河流:我熟悉像世界一樣古老而且比人血管中血液的流動更古老的河流,我的靈魂已經(jīng)變得像河流一樣深邃”與“我熟悉河流:古老的,黝黑的河流,我的靈魂已經(jīng)變得像河流一樣深邃”這兩句在句法有所變換,但它們的內(nèi)涵卻是相同的。如果我們把首尾這三句話合在一起朗讀,似乎可以感受到一個余音在回蕩著:“黑人受到歧視,受到迫害,然而,我的靈魂是你不能摧毀的!”
這種重復,不僅沒有使該詩顯得拖沓乏味,反而使詩情更加濃烈,情味更加雋永,主旨更加突出。它絕不是一種機械的重復,而是在反復中使全詩的主題更加鮮明;同時,反復中也包含著一些變化,形式上更加簡潔,在節(jié)奏上更加明快有力??傊@種主題突出的反復的確能給讀者帶來一種既齊整,又有韻味的審美享受。
又如休斯的《比利節(jié)之歌》的第一節(jié),也使用了這種表現(xiàn)手法:
什么東西能夠消除我的歌唱之心
還有悲傷
什么東西能夠消除我心中悲傷的歌唱
什么東西能夠消除我心中歌唱的悲傷
“歌唱”和“悲傷”在反復中得到突出,從而極大地增強了這首詩的感染力。
總而言之,作為一名黑人詩人,休斯關注美國黑人的社會處境和生活狀態(tài),在其詩作中歌頌黑人的歷史與偉大靈魂,提倡種族平等。而各種修辭藝術的巧妙運用,增加了這些作品的感染力和審美價值,使之流傳至今,依然具有巨大的藝術魅力。
① 馮翠華.英語修辭格[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3:187.
② 魏榕平.英漢“反復”修辭格之比較[J].福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8,(03):55-58.
③ 羅良功.論黑人音樂與蘭斯頓·休斯的詩歌藝術創(chuàng)新[J].外國文學研究,2002,(0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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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才宏,三峽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及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