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加文•古迪
我要來探訪這四個空白頁了,這是你棲身的地方。
我是一個五歲的男孩———而你是我的母親。我們大手牽小手漫步在一片開滿忘憂草的地里,沿著陽光漫溢的小河散步。
遠處的嘉年華節(jié)望過去越來越朦朧,棉花糖的味道在空氣中縈繞不去,那時我感覺橘色的忘憂草能散發(fā)出黃油爆米花和拔絲蘋果的清香。
我把今天的際遇描畫在那些空白頁上,這是我們倆手工制作的原生態(tài)的書。白板紙的封面寫著“我們的天堂之夏”,那是你優(yōu)美的字跡。標(biāo)題下并排打了共六個孔,每個孔都系著橘黃色的絲線,這些絲絳把我們的整個夏季都拴在身邊。
“寶貝,你長大了想做什么呢?”“宇航員!”然后輪到我問你。你像往常一樣回答:“當(dāng)然是做你的媽媽?!?/p>
我們在泥土和草根中間找到一窩剛剛孵出來的知更鳥。它們的眼睛被黑色的皮膚覆蓋,黃色的喙發(fā)出唧唧喳喳的細小聲音。
它們的媽媽躺在地上,翅膀凌亂張開,扭曲著脖子。我幼小的心靈還望不到它將要去的彼岸。
你捧了一把樹葉,把鳥媽媽葬在河岸上。回來的時候你有些沉默,我問你為什么。
“噢,寶貝,”你微笑,可卻并不自然,“我只是,有點憂郁?!?/p>
“鳥媽媽去了哪兒?”
“它走了。”
“那它住在哪里呢?”我刨根問底。
“這個夏天我們得一直照顧它們。”你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蹲在你旁邊,在鵝卵石下面挖蚯蚓。我們用小棍把捉到的都切成幾段,你向我保證它們不會疼的,這樣喂幼鳥更方便。
那天晚上,我在我們的書里畫畫,我哭了。
你走過來,把我攬在懷里?!皩氊?怎么了?”
“要是你像鳥媽媽那樣走了怎么辦?你住哪兒?”
你笑了,“我就住在這兒”,你指著一幅蠟筆畫,記錄著那天下午的你和我,兩個小棍人手牽手,橘色的小點代表那片忘憂草地,模糊的圓圈代表遠處的摩天輪。
你的指頭慢慢掠過后面那些空白頁。我望著你的眼睛,在你的瞳仁深處再次看到你所說的“憂郁”。
時光就這樣流逝,我們在小溪邊過完了夏天余下的部分,在鵝卵石下挖蚯蚓喂那些知更鳥。夏天快結(jié)束的時候,這本書已經(jīng)快滿了,里面有一幅畫是褐色的知更鳥們飛上藍天,在白云間的陽光中嬉戲。
后來這些年,光陰打敗了我們。我長大了、搬走了。我們不再像原來那樣交談了,心和地理距離一樣越來越遠。當(dāng)我成為真正的男子漢,要去征服世界的時候,那種名叫憂郁的東西征服了你。
得知你去世的消息,我回家處理你的后事。你的東西不多,只有一堆簡陋的盒子。一個盒子裝著那本質(zhì)樸、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面目全非的書,六個孔里系著橘黃色的絲線,封皮上寫著“我們的天堂之夏”。
翻開書,那個夏天潮水般涌回我的面前。那些關(guān)于嘉年華、忘憂草地、飛翔的褐色知更鳥的畫,記錄著我稚嫩畫筆的成長。
我開始慢慢數(shù)著,一共有四個空白頁。中間夾著一張卡片。這張卡片上,你用蒼老的手寫著,“我就住在這兒?!?/p>
明天,或者明天的明天,我會去那些空白頁里拜訪你。因為,你就住在那里。
(譯自《Splash Of Red》美國文學(xué)雜志2010年1月4日圖/遲興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