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代化背景下貴州毛南族社會風俗的變遷

周 承

【摘要】社會風俗作為一種共同的行為規(guī)范,制約著人們的行為,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在不斷變遷。場河村毛南族作為一個相對封閉的的小群體,有他們自己獨特的服飾、飲食、居住、戀愛、葬喪風俗,在文化交融的今天,他們傳統(tǒng)的風俗受到不同程度的沖擊,甚至有些風俗都面臨消亡。

【關鍵詞】毛南族;社會風俗;變遷

毛南族作為貴州省被列入全國優(yōu)先扶持的22個少數(shù)民族之一,主要集中分布在平塘縣卡蒲鄉(xiāng)。貴州毛南族長期生活在喀斯特山區(qū),和其他民族雜居,形成了自己獨特的社會風俗。在現(xiàn)代化的沖擊下,這個幾乎被人遺忘的小民族是如何保存自己的社會風俗?是同化還是異化?本文以實地調查為主,通過比較有關資料,從服飾、飲食、戀愛與婚姻、葬喪等方面來展現(xiàn)該地毛南族社會風俗的變遷。

一、 場河村毛南族基本社會概況

場河村位于卡蒲毛南族鄉(xiāng)人民政府駐地,平塘縣東部,距縣城17公里,距貴新高速公路獨山匝道18.5公里,冊三公路穿境而過,是全鄉(xiāng)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地理位置為東經107°24′50″,北緯25°46′50″,地勢東北高、西南低,山巒起伏連綿,溝谷縱橫交錯,地理環(huán)境錯綜復雜,喀斯特地貌分布廣。全村幅員面積17.72平方公里,耕地面積1584.5畝,其中水田1096.5畝,土488畝。轄有10個村民組,622戶,2524人,勞動力1584人,毛南族人口2448人,占總人口的97%,有黨員68名,有公辦完小一所,幼兒園一所,適齡兒童277人,入學率達99.5%。2008年末,該村農民人均收入為2054元,農民人均占有糧食330公斤。農民收入主要以種養(yǎng)殖業(yè)為主,交通運輸和旅游業(yè)為輔助經濟,實施退耕還林784畝。資源豐富、地域遼闊的場河村由于地勢偏僻、交通閉塞、山高坡陡而制約了居住在山上的毛南族與外界的交往,同時也形成了該地特定的社會風俗。

二、 場河村毛南族社會風俗的變遷

(一)傳統(tǒng)服飾的變遷

有關史料記載,毛南族服飾習慣“婦女穿衣無群” [1](P5)。傳統(tǒng)的毛南族服飾,根據性別、年齡、季節(jié)用途和社會地位的不同,形成了各種類型和樣式。通常分為女裝、男裝、青年服裝、小孩服裝和老人服裝。服裝種類是多種多樣的,通常都是自己織布染布手工縫制。

女裝最大的特點是鑲有三道黑色花邊的右開襟上衣和滾邊褲子。從衣領到衣襟都鑲有黑色花邊。男裝稱為五扣衣,也同女裝一樣開右邊衣襟,但不鑲花邊。它的特點是有五顆銅扣,毛南語稱為“骨娥妮”(音),意為五顆扣的衣服。男女小孩均開開襠褲,褲頭用兩條布帶從肩上掛下,不扎褲帶。成年婦女在家干活或下地勞動,通常在腰間圍一塊比上衣稍長,能圍到背后的圍裙。婦女一般穿繡花鞋,男子多穿草鞋。2008年北京奧運會開幕時,有一只巨大的繡花鞋就是場河村婦女們專門繡的,

前后參與此鞋繡制工作的婦女有72人,歷時一年多。我們在調查中發(fā)現(xiàn),在場河村穿民族服飾的人已經很少,特別是年輕人幾乎不穿。通過分析我們發(fā)現(xiàn),年輕人特別是有外出務工經歷的人幾乎不穿傳統(tǒng)服裝,18歲以下的未成年人,有部分女學生喜歡穿傳統(tǒng)服飾,55歲以上的老年人基本上人人穿傳統(tǒng)服飾。

在調查中發(fā)現(xiàn),很多村民都認為傳統(tǒng)服飾穿起來麻煩,干活不方便,手工制作很費事,遠遠沒有買來的衣服方便。大部分年輕人都出門務工,年輕的村民中已經沒有幾個人會做傳統(tǒng)服飾;老年村民由于眼睛不好,也只有幾個少數(shù)村民制作傳統(tǒng)服飾,而且每年只能做幾套成衣。至于繡花鞋已經成為一種旅游商品,成年婦女已經沒有人穿,偶爾有老年婦女和小孩穿,但是已經沒那么講究。草鞋也早已沒人穿,幾乎沒有年輕人會編制草鞋。走親訪友的時候,男子多穿西服等正式服裝。

(二)從食“三酸”風俗到飲食的多樣化

飲食作為社會風俗里面一個重要的表現(xiàn),反映了一個民族與自然環(huán)境的斗爭,同時也是與周邊環(huán)境相融合的表現(xiàn)。場河村是一個典型的毛南族村寨,村民的飲食風俗基本上代表了貴州境內毛南族的風俗。根據《譚家世譜》記載毛南族有“百味用酸” [1](P8)的習慣,在所有的酸味食品中,又以酸肉、酸菜、酸湯為代表。

在調查中發(fā)現(xiàn),場河村一般人家已經不食用三酸,比起吃酸,他們更喜歡吃辣,每頓飯都離不開辣椒。三酸只有幾家開農家樂的才有,都是給游客準備,自家人也不吃。在我們問到為什么不吃三酸時,大部分人認為三酸不衛(wèi)生,以前條件差的時候沒有菜吃只有吃三酸,現(xiàn)在條件好,基本上家家都種有蔬菜,新鮮蔬菜餐餐能吃到,沒有人再愿意吃腌的菜?，F(xiàn)在場河村里能制作三酸的人沒有幾個,年輕人不愿意吃三酸,更不愿意學制作。平時的飲食已經和周邊的漢族、布依族沒有什么差別,以大米為主食,玉米、小麥為副;肉類有豬、牛、羊、雞、鴨、等;基本上所有的蔬菜都能吃上,除了自己種的,還可以在趕集的時候買。飲食的多樣化也標志著場河村村民生活水平的提高。

(三)從干欄式住房到平房的變遷

傳統(tǒng)的毛南族住房是干欄式的,分上下兩層,上層住人,下層圈養(yǎng)牲畜和堆放農具和其他雜物,和附近布依族的建筑一樣。村莊一般都建在山麓和山腰上,極少建在平地。建房無一定的方向,依地形而建,背靠山嶺,面向開闊地,各戶大多獨立建房,很少有幾戶或十幾戶連結在一起的情況,因而整個村寨的房子顯得很松散。這種干欄式的房子大多就地取材,石頭多的地方就多用石頭,木材多的地方就多用木材,節(jié)省成本。

但我們在調查中發(fā)現(xiàn),在場河村這種現(xiàn)象已經完全消失。外出務工的青年回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建房,很多人都希望能把房子修在公路上,這樣就可以做點小生意或出租門面。政府也通過移民搬遷等政策,將住在山區(qū)環(huán)境惡劣的農民整體搬遷到條件較好的山下,在該村這樣的搬遷戶有20多家,都是樓房。在向一些老人了解住在平房里是否習慣時,很多老人都認為平房比老式的干欄房好,結實,又防水,而且衛(wèi)生方便。他們認為老式的房子存在很多問題,防火防盜的功能不強等等。據村干部預測,在未來的幾年中,大部分干欄房要被改建為平房或樓房,如果沒有措施控制這一現(xiàn)象,若干年后該村干欄房將消失。

(四)戀愛與婚姻風俗的變遷

毛南族有對歌自由戀愛的風俗。青年男女通常在晚上相約對歌,對歌的內容非常豐富,一般由男青年先開始唱“邀請歌”,在邀請歌的刺激下,姑娘們就紛紛開唱,一般是先推出一個代表來對歌,男一首,女一首,從贊美歌唱到見面歌、挽留歌、熱戀歌,甚至還有勸嫁歌、囑咐歌。在他們看來,戀愛的過程就是對歌、唱歌的過程。因此經常出現(xiàn)歌唱得好的人,追的人也多,不會唱歌的人一直找不到戀人的現(xiàn)象。對歌戀愛是南方少數(shù)民族的共同風俗,反映的是戀愛自由現(xiàn)象。但在歷史上毛南族同胞經常有父母、兄嫂干涉婚姻的現(xiàn)象,甚至出現(xiàn)了逃婚、殉情的現(xiàn)象。[2](P77-78)

傳統(tǒng)的毛南族婚姻儀式比較復雜,從男女雙方確定戀愛關系后只要家長同意就可以舉行婚禮,在婚禮前男方要準備花轎、彩禮等,彩禮內容眾多,一般包括食品和物品兩大類。食品主要有肉類、蛋類、糕點、水果、糖酒,大米等,甚至還要給新娘家送一頭活豬;物品主要是布和被子,布分白布、黑布、藍布三種,被子一般要有八床。送彩禮的人到女方家后,女方要派送禮物,還要對歌,一直對到新娘出門為止。出門的時候女方要唱“哭嫁歌”,唱完后樂隊吹打嗩吶和鑼鼓,新娘與親人依依惜別,上花轎。新娘在進男方家的時候,不能踩大門的門檻,舉行了拜堂儀式后要坐在新房里,吃飯的時候要對歌,主要是女方家的歌師唱,歌師唱完后賓客們便自由對唱起來。對唱的內容很廣泛,有敘述盤古開天地的“創(chuàng)世歌”,有反映祖先來源的“始祖歌”,有傳授生產知識的“農事歌”,也有臨時發(fā)揮的“盤問歌”。

在調查中我們發(fā)現(xiàn),傳統(tǒng)的對歌戀愛和婚俗已經慢慢消亡。很多年輕人戀愛的途徑主要是在一起務工或者上學過程中培養(yǎng)感情,平時年輕人幾乎都在外務工,村里沒有對歌的人;另外一方面年輕人幾乎不會對歌,沒有人愿意跟老年人學對歌?，F(xiàn)在年輕人交往接觸的機會增多,已經不需要對歌這個傳統(tǒng)的交友方式。年輕人則認為對歌太麻煩,對歌的內容很無聊,很浪費時間,要聯(lián)絡感情可以通過電話或者直接約會,即使要唱歌也寧愿去娛樂場所。

(五)葬喪風俗從繁瑣到單一的變遷

毛南族的葬禮是指正常死亡的、其陰魂成為家神的長者所舉行的葬喪活動。傳統(tǒng)的葬喪活動主要由一系列儀式組成,包括穿衣、報喪、開路、打齋、祭喪、出殯入葬等活動,非常繁瑣。

在調查中我們發(fā)現(xiàn),場河村村民的葬喪遠遠比傳統(tǒng)的儀式簡單。家里老人去世,一般都是通過電話向親戚告之,不一定要等舅家人來才入棺。由親屬給死者擦身,就用家里的自來水,衣服穿好就入館,不再用麻繩捆綁死者。供品多樣,不限于肉類等。省去了開路儀式,直接請道士做法事,法事完畢就準備出葬。在出葬的時候舉行簡單的告別儀式,直接抬到墳場入土,在安葬的過程不再請道士念唱,由親屬直接填土,填好土插上招魂幡就算葬喪儀式完畢。所有的年輕人,特別是外出讀書的年輕人很反對傳統(tǒng)的葬喪儀式,他們認為那很迷信,很落后,認為應該實行文明簡單的葬禮,節(jié)省時間金錢。幾乎所有的年輕人都希望自己去世后能火化,既不占地方又環(huán)保。可以看出,新的葬喪觀念已經開始深入村民的思想。

三、 場河村毛南族社會風俗變遷的主要原因

(一) 新農村建設政策的影響

社會主義新時期新農村建設的目的就是生產發(fā)展、生活寬裕、鄉(xiāng)風文明、村容整潔、管理民主。不僅要提高農民的收入,提高生活質量,還要改善農村的整體面貌?？ㄆ燕l(xiāng)政府把場河村作為該鄉(xiāng)新農村建設的試點村,先后投入上百萬對該村進行扶持,并引資在該村建立了全國唯一一個毛南族風情園,支持建立了十二家農家樂餐館,鋪設水泥步道4500米,并利用國家資金整體搬遷26戶到村部所在地居住。這些硬件設施的建設,極大的改善了村民的居住生活環(huán)境,促進了該村經濟的發(fā)展。在進行硬件建設的同時,鄉(xiāng)里專門派人對村民進行新農村建設教育,對黨員進行教育,對村民進行普法教育,進行勞動生產技術培訓,鼓勵村民改掉陋習,革除迷信的信仰,樹立講科學、用科學、信科學的新社會風氣。在經過長期的學習后,村民的整體素質得到了提高,迷信的人減少,講衛(wèi)生、講文明、講科學的村民多了起來。

(二)教育的改良作用

在十年前,該村有大量適齡兒童綴學,全村沒有一名大學生,村民對教育不太重視,很多青少年小學未畢業(yè)就在家干活,大量的成年人是文盲,連字都不識,科學知識和新的社會風氣無法傳播。這幾年來,村干部大力宣傳教育的重要性,以及國家對義務教育實行免費制,家長也重新認識到教育的作用,許多綴學的學生又回到了學校,重新接受教育。據統(tǒng)計,到2009年4月,該村適齡兒童入學率100%,九年義務教育(初中階段)入學率95%,有大中專生21人(含在讀),青少年教育水平和受教育年限的提高,極大的改善了年輕人對傳統(tǒng)風俗的認識,在革新舊風俗樹立新風尚的變化過程,青年人是主力。村委和鄉(xiāng)政府組織多期掃盲班,基本上掃除了該村的青壯年文盲,據統(tǒng)計該村55歲以下的文盲率為6%,35歲以下沒有文盲。政府在掃盲的同時,對村民進行科學知識教育,發(fā)放大量宣傳文明的畫冊,并天天通過廣播號召村民樹立良好的社會風氣,廢除封建迷信等。該村村干部都具有中專文化程度,在和舊風俗做斗爭中,村干部帶頭示范,不迷信,不依舊風俗行事,影響了一大批村民。經過幾年的發(fā)展,到目前為止,信迷信的人大大減少,穿民族服裝的人幾乎看不到,建房都建樓房,葬喪都從簡。通過對青少年的教育和青壯年的掃盲,該村為破除舊風俗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新社會風氣觀念漸漸走入了普通村民的家中。

(三)傳統(tǒng)價值觀受到沖擊

價值觀作為一個人對社會的基本認識,直接引導著人改造社會的活動。場河村毛南族社會風俗的變遷,很大程度上在于村民價值觀的轉變。該村地處卡蒲鄉(xiāng)政府所在地,冊三公路從境中穿過,比起其他偏遠的毛南族村寨地理位置要好,受到社會的影響比較大。該村青年自90年代起就往廣東務工,截止2008年底,該村在外省務工的人員有132人,在省內流動的人員有186人,這其中還不包括在縣內跑運輸?shù)娜?。這些在外務工的青壯年經常接觸先進的生產方式和文化,他們會對本民族的傳統(tǒng)進行思索,會做出他們自己的判斷。據我們調查所知,他們認為舊的風俗很落后,而且過時,純粹是無聊的娛樂,他們希望用外面的方式生活,改掉落后的陋習和迷信。他們認為,如果讓他們按舊風俗行事,他們無法接受,認為這不可思議。對于世居村民來說,這些外出務工的人員給山村帶回了先進的思想觀念和新穎的生活方式,他們在生活中會不自覺的模仿。除了年輕人受到沖擊外,部分老年人也開始接受新的生活方式,他們也認為傳統(tǒng)的風俗很落后。據我們收集的資料分析,該村第一個蓋樓房、第一個買衛(wèi)星電視、第一個買農用車、第一個開農家樂的人都是外出務工人員,他們的思想覺悟遠遠高于世居的村民。社會的進步讓他們意識到自身的落后,他們通過種種方式來改變落后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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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周承(1984.9--)男,漢族,湖北羅田人,貴州師范大學歷史與政治學院2008級中國古代史專業(yè)研究生,研究方向:明清史

楊彪, 貴州省貴陽市瑞金南路81號貴州省總工會干校辦公樓五樓貴州省策動文化藝術傳媒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