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走吧

包 融

你將夕陽的最后一點橙色的光芒踩在白色的球鞋下，踩進軟軟的泥土中，然后，跨上單車，在一個家靜的時刻悄然出發(fā)，去尋找一個地方。

這只是一個簡單得有點可怕的地方，沒有貝殼，沒有沙礫，沒有落寞的身影或是彼此相連的腳印，這里的一切，一切都是水。藍的水，像天空的瞳孔一樣藍的水，像未經(jīng)過歲月洗禮一樣藍的水，在這里永恒地流淌。

水邊，立著一塊年代久遠的木板，就像這片水一般突兀地存在。你沒有注意。你不知道為什么要來，但你一直堅信你的目標就在水的盡頭。

你呼啦呼啦地蹬著車子，任風將發(fā)絲撩起，將書包吹鼓，你像一只驕傲的野獸一樣前進，但不去尋找獵物，你只去尋找水的更深處，全然不顧身后的水花遮住了來時的路。你黑色的眼睛和暗暗的天幕一樣，等待著機會讓自己無限地膨脹。

身旁城市的燈火閃爍著消失了，你已聽不見汽車的嘶鳴了，聽不見大樓里打開窗子又合上窗子的聲音了。你嘴角上揚，不轉(zhuǎn)頭地留給了他們一個輕蔑的微笑，然后繼續(xù)瘋狂地前行。

“我活過了黑夜。”你喃喃地在博爾赫斯的詩句下面畫了一條橫線，然后把它塞進了一本有藍色扉頁的書中。

你的腦海中閃過了一些畫面，你的眼睛把它們投影在水面上：一個蹣跚學步的可愛的小孩，一些陽光明媚的日子和公園里的玩具車，一本白色封皮的干干凈凈的書，一些單純的笑臉和堅定的神情……都過去了……你笑了，最后一點夕陽在你的酒窩里留下了一塊陰影，但一瞬間，你又沉湎在那種不顧一切飆車的孤獨感中了。

車輪不已，水天無盡，走吧，走吧。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蹦愫螘r學會滿不在乎地吐一個煙圈?它們一層層地氤氳開來，在你的掌心投下了一小片陰影。你難得地停了下來，因為你要尋找你丟失的鋼筆。你在一片藍色的水域里面摸索，冰涼的感覺如同刀刃一般刺進心里。你忽然停住了。你看到了水面上自己的臉……胡茬，頭發(fā)，倔強的眉毛……一切正?！坪跤惺裁床粚Α阏玖似饋恚伦约旱募毻妊坨R，用力地把它拋向遠方。

抬頭，我看見你的眼里多了一種東西，多了一種——野性。

一如既往的藍色的水和一如既往騎車的你繼續(xù)著機械運動，你似乎聽見了有人在遠方呼喊，但是你竟不知道他是誰或者他在喊些什么。你嘟嚷著，仿佛那個是只會罵你的父親?；蚴且豢匆娔阒粫话驯翘橐话褱I的母親，所以你把耳機塞進耳朵里，想讓一切聽起來不爽的話統(tǒng)統(tǒng)滾蛋，讓所有不想看見它們張開的嘴永遠閉嘴。你心滿意足了。但你也沒有注意到，水的顏色悄然發(fā)生了變化。

如果在清水里面滴一滴美麗的藍墨水，那么水只會被一種難以言狀的枯色所籠罩；如果在度過了16個春秋的攝氏37度的心靈里面敲出一個小裂痕，你可能會看到叛逆的、窒息的毀滅噴涌而出。

你有用不完的力氣，所以你從不相信毀滅。但此時，你卻在異常艱難地前行——黑色的淤泥阻礙了車輪的飛轉(zhuǎn)，陰冷的風吹寒了每一個關(guān)節(jié)。你張開嘴，卻什么也說不出來，你環(huán)視四周，卻只能看到無盡的黑夜。

藍色的水域早已消失在你飛馳過的一個角落里，只是你沒有察覺到罷了。

你在黑夜里無助地撫住自己的胸口，卻發(fā)現(xiàn)……沒有心跳!你努力地湊近淤泥想要看清自己，你看見了，你看見了自己疲憊卻還年輕的眼睛、胡須，你也看見了自己透明的胸腔里沒有動靜一只有紅色的，靜止的石頭!

你的瞳孔沒有出現(xiàn)我想象中的收縮，但是你也終于從車子上下來了。你放下了褪色的書包，放下了手中的詩和筆，木然地向前走去。我想去看個究竟，但我竟然跟不上你的腳步，我看著黑色將你的身影湮沒，然后再沒有出現(xiàn)過。

水邊，立著一塊年代久遠的木板，你注意過上面的字嗎——前方通往青春的無限自由(絕對無限)；票價：心的靈魂與力量。

沒有誰可以像一個仙人一樣脫凡于塵世，我們只是世間自以為是的精靈。不要把最美好的時光讓給一意孤行，然后在心灰意冷的時候再去尋找證據(jù)。如果這樣，無論誰最終都只會像木偶一樣，用耗盡心力的身軀，做著可有可無的呼吸。

走吧，走吧，你該行走，我該行走，但不是在虛無與頹廢的夢中。

(指導(dǎo)教師丁志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