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衍華
羅稷南《雙城記》的兩個譯本對比研究
——兼談重譯問題
朱衍華
文學翻譯不是一勞永逸的,重譯是翻譯實踐的必然趨勢,有它的必要性和意義。狄更斯的作品《雙城記》曾被羅稷南翻譯過兩次,又修訂了一次。較舊譯,重譯本做了大量的修改,修正了誤譯,在遣詞造句、句子邏輯性以及詞語規(guī)范化使用方面加以完善,體現(xiàn)了強烈的意識形態(tài),而且運用符合時代特點和語言潮流,增強了譯本的可接受性。基于重譯的必要性和意義,從語言、文化和意識形態(tài)的可接受性層面對比兩譯本的差異,以期探討譯者在重譯過程中所受的制約,以及重譯的價值。
羅稷南;《雙城記》;舊譯;重譯
1.含義。
近年來外國文學作品的重譯、復譯現(xiàn)象十分普遍,翻譯界對此褒貶不一。重譯就是重新翻譯,再次翻譯。時隔一段時間,原譯者不滿意舊譯的質(zhì)量,對文學作品有了新的認識,而且語言自身的發(fā)展變化呼吁對舊譯進行調(diào)整和修改。但是重譯不同于部分修改,譯者需要重新考慮原作的意象與風格,重新翻譯,使譯作完美。復譯是不同譯者對同一部作品的翻譯,可以是完全忽略早先的譯本與譯者,也可以非常了解先前的譯本與譯者,嚴格地講復譯是不同譯者獨自完成,不應參考其它人的譯作,是對先前譯作的挑戰(zhàn)。
2.必要性和意義。
從翻譯實踐的總趨勢上說,重譯、復譯是必然的。隨著社會的發(fā)展,人類的語言在不斷地發(fā)展,文化在進步,以前的文學譯作不適應新的讀者群,就必然有新的譯作取而代之;而且,文學翻譯不可能達到譯語與源語的絕對對等,譯作沒有最終的定本,那么重譯、復譯就有存在的必要性。重譯是為了尋求譯作的完美,需要譯者艱苦的努力,才能最大程度地達到與原著相接近的水平。羅國林指出:“重譯是翻譯實踐過程中產(chǎn)生的一種現(xiàn)象。從一定的意義上也可以說,重譯對于促進翻譯事業(yè)的發(fā)展,提高翻譯的水平,是不可缺少的?!盵1]
《雙城記》在中國的傳播已有近百年的歷史,其中較早的幾個版本是魏易、奚識之、許天虹和羅稷南在20世紀20—40年代的編譯或全譯本,50年代時有再版和重譯本。80年代,隨著中國的改革開放和中外文化交流,中國掀起外文經(jīng)典譯介的高潮,對《雙城記》的重譯和復譯也應運而生。羅稷南翻譯《雙城記》,并且重譯,初次翻譯是1947年駱駝書局出版,語言為白話文,使用了大量繁體字;1955年重譯,1983年上海譯文出版社將該書修訂重版,但較重譯版本改動不多。作為此作品的愛好者,現(xiàn)選取47年和83年譯本對比分析。
1.語言。
文學作品通過語言呈現(xiàn)給讀者并得以流傳,而源語作品通過翻譯轉(zhuǎn)化為譯入語的語言文字,得以在異域傳播。語言在翻譯中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我國從清末開始對外國作品翻譯,至今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期間我國的政治、文化以及社會制度發(fā)生了巨大變化,而語言是文化的載體,隨時代不斷地發(fā)展變化。
(1)語言修正。
譯者重譯同一作品的最初目的是更正舊譯中的錯誤翻譯,修正翻譯語言的不足,使譯文更容易被理解、接受。羅稷南在83年重譯本中修正了舊譯中的錯誤,并且把不通順的語言進行了重新組織。
Mere messages in the earthly order of events had lately come to the English Crown and People.舊譯譯為:只有一個塵世消息從美洲的不列顛臣民的代表大會傳達到了英國國王和人民;83年譯為:不過有一些塵世消息從美洲的不列顛臣民的代表大會傳達到了英國國王和人民。
詞典對“mere”的解釋為:used when you want to emphasize how small, unimportant, etc. sb./sth. is.[2]翻譯為漢語是“僅僅的;只不過”,形容詞,用來修飾名詞;而message作“消息,信息,音信”講是可數(shù)名詞,那么mere修飾message表示“僅有、只有一個消息”時應為:a mere message。所以原文的“mere messages”表示一些消息,譯者初次翻譯時把消息的數(shù)量搞錯了,再次翻譯時譯者糾正了這個嚴重的錯誤。
He did it with some flourish of ceremony, for a mail journey from London in winter was an achievement to congratulate an adventurous traveller upon.47年譯為:他作得禮儀隆重,因為在冬天從倫敦乘郵車來到這里是值得慶賀的冒險底旅客的一種成功。重譯為:他作得禮儀隆重,因為在冬天從倫敦乘郵車來到這里是一種成功,值得向那冒險旅客致敬道賀的。
顯然47年的譯作有翻譯腔,“成功”的定語太長,疑似病句,讀者接受起來有一定的難度;相形之下,83年的譯句定語后置,語言組織得易于理解。
比較兩譯作,不難看出,重譯本修訂了舊譯的誤譯,而且注意句子的通順和邏輯性,翻譯比較靈活,對于不符合譯入語文化的一些詞語、修辭、語序和表達方式等做了大膽的增刪和調(diào)整,擺脫了源語的語言限制,使譯本更接近于目標語。
(2)語言規(guī)范化。
一部翻譯作品,如果語言陳舊,沒有時代氣息,不符合讀者的審美習慣,就必然會被淘汰,一種新的譯本就必然會應運而生。[3]83年譯本中詞、句的使用更加規(guī)范化,符合現(xiàn)代漢語的文字規(guī)范。
比如,“發(fā)見”、“瞭解”、“含胡”、“恢復”等詞改成“發(fā)現(xiàn)”、“了解”、“含糊”、“恢復”;“一匹較大底狗”變?yōu)椤耙恢惠^大的狗”,“一匹干草”變?yōu)椤耙桓刹荨?;用“信差”、“紙幣”、“?guī)定”替換“腳夫”、“錢紙”、“定規(guī)”等。舊譯大量使用“底”字,用來表示人稱代詞、名詞的所屬關系,如她底父親底手;重譯時所有這種表示所屬關系的“底”字都被改成了“的”,“底”則只用作表示下面的方位名詞。
建國后隨著國家對文字規(guī)范使用的要求,一些詞語停止使用,一些詞語的使用發(fā)生了變化,量詞的使用也更規(guī)范化。為了適應時代的需求,以及文字規(guī)范使用的要求,譯者恰當?shù)刈儞Q譯文的字詞,短語和句子,以讀者為中心,注重譯本的可接受性。
2.文化。
文化是不同民族在特定環(huán)境中形成的,具有鮮明的民族特色。語言作為文化的載體,是文化的組成部分,能反映文化的差異。翻譯不僅是語言的翻譯,同時又是文化的翻譯。勒菲弗爾說:翻譯不是在真空中進行的,翻譯作品也不是在真空中被接受的。無論哪一位譯者都會受到各種主客觀條件的制約,絕對“忠實”的譯文是不存在的。[4]羅稷南的兩次翻譯,或多或少地反應了東西方文化上的差異,在文化詞的斟酌上所有不同。
舊譯中譯者用“神”來翻譯原著中的“God”,重譯本譯為“上帝”。因為隨著改革開放和中西文化交流,部分帶有濃重西方文化色彩的詞在我國有相應的詞與之對應,原來無法用譯語表達的,現(xiàn)在可以找到理想的、恰當?shù)谋磉_形式,而且我國讀者對西方的神——“上帝”不再陌生,可以接受。
3.意識形態(tài)。
意識形態(tài)是指關于人類生活或文化的觀念的系統(tǒng)總和,不同的文化有著不同的意識形態(tài)。在一定的經(jīng)濟基礎上形成的,人對于世界和社會的系統(tǒng)的看法和見解,哲學、政治、藝術、宗教、道德等是它的具體表現(xiàn)。[5]巴斯奈特和勒菲弗爾認為,翻譯是原文的再創(chuàng)作,而所有的再創(chuàng)作,不管動機如何,都反映了某種意識形態(tài),從而以特定的方式操縱著文學在特定的社會中發(fā)揮著作用。[6]
通過兩譯本的比較,發(fā)現(xiàn)譯者把一些不再適用于新時代,意識形態(tài)發(fā)生變化的詞語,做了大量的修改,具有鮮明的時代特色。例如:
……其中有一種特別底同志之情……(47年)
……其中有一種特別的友誼……(83年)
在建國前的戰(zhàn)爭年代,以及建國后的特定時期,人們之間互稱“同志”,表示為共同理想、事業(yè)而奮斗的人,特指同一政黨的成員,是人們彼此之間慣用的稱呼,因此譯者將“a special companionship”譯作同志;而80年代后,隨著西方文化的滲入,“同志”一詞逐漸淡出歷史的舞臺,被賦予另類含義,用來表示具有同性戀傾向的人,所以重譯文表現(xiàn)了意識形態(tài)的變遷,改用“友誼”,以適應新時代社會文化心理需要。
舊譯中革命者彼此稱“平民”,如平民得伐石;重譯本稱之為“公民”?!捌矫瘛狈褐钙胀ǖ娜?區(qū)別于貴族或特權階級);“公民”具有或取得某國國籍,并根據(jù)該國憲法和法律規(guī)定享有權利和承擔義務的人。[7]建國前的譯本因為國家概念尚不明確,何談公民,而且階級斗爭激烈,譯者用含有階級性質(zhì)的詞語“平民”,正好適應戰(zhàn)爭年代的特點;文革后人們的國家意識,法律意識強化,人與人之間是公平的,沒有階級差異,再談“平民”似乎就過時了,譯者改用“公民”,措辭恰如其分,符合潮流。
意識形態(tài)對于翻譯有著深遠的影響,只有滿足目的語文化的社會心理需求,注意主體意識形態(tài),順應時代的發(fā)展要求,才能最大程度地吸引讀者并得到認可,為目的語文化所接受。
比較兩譯本,不難發(fā)現(xiàn)譯者在不同時期翻譯規(guī)范的尺度有所不同,舊譯更接近源語的表達方式,譯者對源語的詞語、語序、篇章語言的處理較拘謹,自由發(fā)揮的空間較少,嚴格遵循原作的創(chuàng)作風格,以期達到充分翻譯的目的,但陳舊的語言表達形式,在新形勢下的讀者群中不能引起共鳴;重譯本中譯者不拘于源語的表達,自由度更大,修訂舊譯的錯誤,把不通順,邏輯性不強的詞句修正,并且運用符合時代特點,具有強烈意識形態(tài)的詞語,達到以讀者的可接受性為特點的要求,更接近于目標文化,受到讀者的青睞。
重譯現(xiàn)象的普遍流行是大勢所趨,無論是從重譯的必要性,還是從語言、文化、意識形態(tài)的可接受性來說,文學名著的重譯都是必需的,它不僅有利于我們理解原著的思想和精髓,敦促譯者提高翻譯水平,而且為翻譯研究提供嶄新的視角,使翻譯事業(yè)更加繁榮昌盛。
[1]羅國林.文學名著芻議[J].中國翻譯,1995,(2).
[2]商務印書館辭書研究中心.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第6版)[Z].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
[3]許鈞. 重復超越——名著復譯現(xiàn)象剖析[J].中國翻譯,1994,(3).
[4]Levefere, A. Translating, Rewriting and the Manipulation of Literary Fame.[M].London: Routledge. 1992.
[5]王東風. 一支看不見的手——論意識形態(tài)對翻譯實踐的操縱[J].中國翻譯,2003,(5).
[6]Bassnett, S.&Levefere, A. Translation, History and Culture. [M] London: Routledge. 1990.
[7]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5版)[Z].北京:商務印書館,2006.
TheComparisonoftheTwoVersionsofATaleofTwoCitiesTranslatedbyLuoJinan
Zhu Yanhua
The translation of literary works is not once and for all. Retranslation is the inevitable trend of translation practice, with its necessity and significance. As one of Dickens' most important works, A?Tale?of?Two?Cities has been translated twice by Luo Jinan, and then revised again. Compared with the initial translation, the retranslation work not only amended the mistranslation, perfected the use of standardized terms and the logic of sentences, reflected a strong ideology, but also used the words with the times, enhancing the acceptability of the version. Based on the necessity and significance, the thesis contrasts differences in the two versions from language, cultural and ideological level, in order to explore the constraints in the retranslation process, and the value of retranslation.
Luo Jinan; A Tale of Two Cities; initial translation; retranslation
ClassNo.:H315.9DocumentMark:A
黃其輝 鄭英玲)
朱衍華,碩士,江蘇省徐州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2008級,江蘇·徐州。研究方向:翻譯理論與實踐。郵政編碼:221116
本文系“徐州師范大學科研課題立項項目”成果。項目編號:2010YWB051
1672-6758(2010)06-0129-2
H315.9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