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淺閱讀”與“功利性閱讀”再辯

董一凡 （福建師范大學社會歷史學院 福建 福州 350007）

當今，讀者的閱讀方式已呈現(xiàn)出多樣化態(tài)勢，而“淺閱讀”和“功利性閱讀”則更為常見。雖說它們普遍受到社會各界的批評與譴責，但圖書館界應該有這樣的認識，即“淺閱讀”、 “功利性閱讀”是讀者普遍采用的、有效的，尤其是年輕讀者樂意使用的閱讀方式和閱讀習慣。作為以傳承文明、服務社會為首要職責的圖書館，對其應該持歡迎、肯定和包容的態(tài)度，不應將其與“學術的停滯、文化底蘊的散失、事業(yè)的退步”[1]“硬扯”在一起；更不應說會造成“文化素養(yǎng)不夠思維能力下降”[2]、忽略精神方面的提升[3]、不利于自身的全面發(fā)展[4]及影響閱讀的成效[5]等。筆者認為諸如此類的觀點都是不合乎邏輯的。

對“淺閱讀”和“功利性閱讀” 的認識，歸根到底應該是：它們只是閱讀的兩種形式而已，不應具有什么其它社會的、倫理的、道德的屬性。我們應該知道，無論讀者閱讀何種媒體，都面臨著閱讀內(nèi)容選擇的問題。圖書館應該關注的是讀者閱讀的內(nèi)容、閱讀的效果，而不應關注讀者采用何種閱讀的形式。

1 “淺閱讀”并非完全“淺顯”

圖書館界有學者認為：淺閱讀是指不需要思考而采取跳躍式的閱讀方法；它所追求的是短暫的視覺快感和心理的愉悅；是以淺顯的瀏覽替代傳統(tǒng)的“青燈黃卷”的經(jīng)典閱讀；快餐式、瀏覽式、隨意性、跳躍性、碎片化的閱讀都是典型的淺閱讀[6]。還有學者認為：淺閱讀是一種淺層次的、以簡單輕松甚至娛樂性為終極追求的閱讀形式。主要表現(xiàn)為: 一是流行所謂的“速讀”和“縮讀”；二是鼓吹所謂的“讀圖時代”；三是崇尚“時尚閱讀”和“輕松閱讀”；四是網(wǎng)絡閱讀取代紙質(zhì)圖書的閱讀[7]。

雖說“淺閱讀”讀者閱讀過程相對隨意，閱讀目的并不清楚，但都不能說讀者的“淺閱讀”是淺顯的。事實上，讀者閱讀內(nèi)容的任何取舍，都要經(jīng)過讀者自己的考慮。是棄？還是存？讀者都會根據(jù)自己的需求來決定。

1.1 “淺閱讀”是讀者應對浩瀚信息所采取的有效閱讀方式之一

“淺閱讀”的最大特點之一是視聽結合?？茖W研究早已證明，人們通過各種感官獲得的知識比率為：視覺83%、聽覺11%、其他6%，視聽結合可獲得幾乎是最佳的知識保持率[8]。心理學家特瑞赤拉在說明人類記憶與感官之間的關系時指出，人們一般可以記住自己閱讀的10%，自己聽到的20%，自己看到的30%，看到和聽到的50%，交談時自己聽說的70%。在研究記憶率時發(fā)現(xiàn)，對同樣的學習材料，單用聽覺，3小時后能保持所獲知識的60%，3天后下降為15%；單用視覺，3小時后能保持70%，3天后下降為40%；如果視覺、聽覺并用，3小時后能保持90%，3天后可保持75%[9]。當今，在傳統(tǒng)閱讀、電視閱讀、網(wǎng)絡閱讀、手機閱讀并存的閱讀方式下，人們的閱讀習慣發(fā)生了巨變，人們的閱讀范圍得到了拓展。當今信息量的驟增，加大了人們在收集、選擇信息內(nèi)容方面的難度，應運而生的“淺閱讀”，正適應了人們應對浩瀚信息的客觀要求，自然成為讀者獲取信息的有效閱讀方式之一。

1.2 “淺閱讀”是智力開發(fā)與提高的有效途徑之一

“淺閱讀”的顯著特點是快速閱覽。當今世界的許多國家，如美國、英國、法國、德國、日本，都很重視研究與積極推廣快速閱讀法。實踐證明，一個人的閱讀速度在經(jīng)過科學訓練后可以得到大幅提高的同時，也不會降低理解率[10]。因為，閱讀速度主要與閱讀方式（朗讀或默讀）、認知方法（以字為單位或以短語、句為單位）、理解技巧方面有關，而理解率主要與讀者的原有知識水平和思維能力有關。一個知識水平較高的讀者，即使讀得很快，也能理解正確；而一個知識水平較低的讀者，即使讀得很慢，也未必能正確理解。

事實上，閱讀過程不單是視覺的感知活動，還伴隨著理解、記憶等思維活動?？焖贋g覽是一項人人具有的、但未被啟發(fā)的潛在能力。充分挖掘這一潛力，有助于智力的開發(fā)與提高。有專家指出，用此方法去學習其它科目，甚至是學習數(shù)學，也同樣能夠達到快速、正確[11]。讀者學會了快速瀏覽，獲得了快速反應的能力，做起什么都會比較快。再者，獲得的信息多了，頭腦中原有的信息處理模式就會得到更新，從而使自身的認知結構發(fā)生變化，智力得到發(fā)展。

1.3 “淺閱讀”是增強讀者“悅讀”感的有效方式之一

當今，人們已經(jīng)把“淺閱讀”作為一種生活方式和消費方式。他們在“讀圖”、“讀畫”和快速(即時性) 、快感(娛樂性) 、快扔(淺顯性)的閱讀過程中，陶冶情趣、愉悅心靈，享受著“悅讀”的快樂。

中國閱讀學研究會名譽會長曾祥芹教授說，“悅”是心靈的兌換和交流，“讀”是言語的買賣和收發(fā)[12]。有“悅讀”感的人，才能真正獲得生活的幸福。有了“悅讀”的生活，其生活質(zhì)量是高雅的、愉悅的?，F(xiàn)實生活的壓力已經(jīng)讓人們有些透不過氣來，為什么一定非要讓閱讀再增加一些籌碼呢？為什么不能讓“閱讀”成為“悅讀”呢？而“悅讀之樂”是把閱讀生活化的價值取向。“坐則讀經(jīng)史，臥則看小說，上廁則閱小詞”[13]是對生活閱讀化的生動描摹。讀書既然是一種生活，很自然，生活也就以記憶的想象的方式延伸到讀書之中。所謂“以意逆志”、“我注六經(jīng)，六經(jīng)注我”、“同閱一卷書，各自領其奧”，說的正是讀書與生活相互延伸和相互作用。

1.4 “淺閱讀”是引向“深閱讀”的有效途徑之一

當今，我們應該把“淺閱讀”的“淺”，看作是輕松、輕快、輕靈之意才對。是“淺閱讀”還是“深閱讀”，每個人可根據(jù)自己的職業(yè)、興趣等，選擇不同的閱讀方式?！皽\閱讀”保持較高的速率是為了不與時代脫軌。“淺閱讀”與“深閱讀”是相互依存、互為轉化的關系?！皽\閱讀”也可將閱讀過程引向“深閱讀”；“深閱讀”也以“淺閱讀”為依托，兩者相輔相成，相互統(tǒng)一。當今的百度、國學搜索與Google的學術搜索，都預示著經(jīng)典閱讀不只是學者的專長。未來的搜索技術將會把圖書館“搬到網(wǎng)上”，可以精確到你想選擇哪個段落閱讀，就可從哪個段落開始閱讀。

“淺閱讀”已漸成為讀者正常的閱讀習慣與生活方式，他人應當理解和尊重。在網(wǎng)絡環(huán)境下，“淺閱讀”也能起到“需要翻查的，能夠翻查；需要參考的，能夠參考；應當條分縷析的，能夠條分縷析；應當綜觀大意的，能夠綜觀大意；意在言外的，能夠辨得出它的言外之意；有疏漏的，能夠指出它的疏漏之處；需要了解大意的，能夠了解大意、增長見聞、有所感悟”[12]的作用。由此推斷，“淺閱讀”的功能是不可估量的。

2 “功利性閱讀”并非完全“功利”

2.1 “功利性閱讀”是推動社會發(fā)展進步的動力之一

人類一切活動的內(nèi)趨力就在于它的功利性。凡夫俗子謀的是小功利，偉人圣賢謀的是大功利，這兩種互相交織、互相滲透的功利性活動，成為人類進化、社會進步的杠桿[14]。

功利性閱讀也是閱讀者最原始的動力之一。因為無論何種類型的閱讀，總是希望從閱讀的過程中得到自己需要的內(nèi)容，功利性閱讀當然也不例外?！肮蚤喿x”是人們適應社會發(fā)展需要所做的正確選擇之一。如果沒有“功利性閱讀”，人們閱讀的動力就會失去必要的依托，最終將會影響社會的進步與發(fā)展。

功利性閱讀是歷史發(fā)展的必然現(xiàn)象，它對社會的發(fā)展有積極的促進作用。再者，閱讀是否“功利”，也是相對的。閱讀的功利性增強并不是壞事。雖然它表現(xiàn)出人們思想觀念上存在著“眼前利益”傾向，但它也說明了人們的閱讀更加務實、更具針對性和現(xiàn)實性。因此，功利性閱讀是社會化進程的必然反映。

2.2 “功利性閱讀”是建設學習型社會的有效方式之一

要想營造學習型社會的濃厚氛圍，就應允許紙本閱讀、網(wǎng)絡閱讀、電視閱讀、手機閱讀、“淺閱讀”、“深閱讀”、“功利性閱讀”等多種閱讀形式并存?！肮蚤喿x”是有效的閱讀方式。它是讀者獲取知識、技能及追求成功的重要手段。我們不能狹隘地把“功利性”僅僅理解成是對物質(zhì)利益的追求。如果把為物質(zhì)利益而讀書視為“功利性閱讀”的話，那么讀者為消遣、娛樂而讀書就不是一種“功利性閱讀”嗎？閱讀當然不可急功近利，但又不能沒有功利。假如讀書不是為了物質(zhì)和精神的需要，不能讓我們生活得更加美好，那么持續(xù)的閱讀動力將從何而來？有位網(wǎng)友曾發(fā)表評論說：“現(xiàn)在，當讀書習慣離我們漸行漸遠、讀書無用論甚囂塵上時，不是因為我們的“功利性閱讀”增強了，而是說明我們沒讓讀書變得更加功利。因為，在應試教育的指揮棒下，在讀書成本越來越高的情況下，讀書帶來的功利低于讀書所付出的成本，這自然就會讓讀書越來越遠離我們。對于我們來說，必須讓知識改變命運的功利思想深入到國人心中，讀書才能蔚然成風?！盵15]筆者認為，這種說法是很有道理的。

2.3 “功利性閱讀”是人才培養(yǎng)的重要途徑之一

當今社會的發(fā)展需要大量的實用性人才。而實用性人才的培養(yǎng)途徑是多渠道、多層次的。功利性閱讀在人才的培養(yǎng)方面起到了傳播知識、傳授技能的重要作用。如果說閱讀沒有一定傾向的“功利性”，是無法達到人才培養(yǎng)的目的的。

各界學者對“功利性閱讀”的批評，反映了學者們對社會大眾閱讀行為的一種歧視。學者們所強調(diào)的“經(jīng)典性閱讀”固然需要，而大眾閱讀的求職需求、職業(yè)需求、愛好需求同樣也是不可或缺的。在某種程度上講，這種閱讀更有現(xiàn)實性和迫切性。我們應該充分尊重讀者的這種閱讀需求，也應為他們早日成才創(chuàng)造必要的條件。

3 “淺閱讀”與“功利性閱讀”應當?shù)玫綀D書館界的充分尊重

長期以來，社會各界都把“淺閱讀”和“功利性閱讀”視為閱讀的弊端加以譴責，圖書館界也不例外。近些年來，有學者將“淺閱讀”讀者群體的消費特征概括為“三快”：快速(即時性)、快感(娛樂性)、快扔(淺顯性)，即迅速享用、迅速愉悅之后迅速拋棄。他們將這種“三快和三性”的特征，稱為“快餐化、大眾化、低俗化”。這種認識沒有站在讀者自身的需求角度去考慮問題，沒有充分考慮讀者閱讀的環(huán)境、背景及需求的合理性、多元性、復雜性、迫切性，也忽視網(wǎng)絡閱讀的特殊性。這種一概而論地加以指責的做法，是片面的、不公正的[16]。

在如何認識“功利性閱讀”的問題上，學術界總是把林語堂先生一段極具影響力的經(jīng)典名言作為理論依據(jù)：“今人讀書，或為取資格，得學位；在男為娶美女，在女為嫁賢婿；或為求爵位，刮地皮；或為做走狗，擬宣言；或為做塾師，騙小孩……諸如此類，都是借讀書之名，取利祿之實，非讀書本旨”[17]。在論及當今的“功利性閱讀”的危害時，則認為會造成知識結構明顯殘缺、影響閱讀成效、出現(xiàn)焦慮等。筆者所說的“功利性閱讀”，只是作為一種特殊的交際方式而存在的社會現(xiàn)象，它以讀物為媒介發(fā)生在作者與讀者之間，具有行為的社會性；它也是一種智力技能，是獲取知識進行創(chuàng)造的先決條件；它又是一個心理過程，讀者對由視覺輸入的語言文字符號、信息進行解碼，獲取作者原意表達的信息。讀者的閱讀動機是有社會性的。凡符合公民道德、科學道德、學習道德、職業(yè)道德的閱讀動機，都是正確的、高尚的。反之，是錯誤的、低層次的?！皽\閱讀”和“功利性閱讀”是閱讀的兩種形式，都是人類的一種認知過程。不應將其隨意地上升到哲學的、倫理的高度來認識，或是將其片面、狹隘地來分析。如有的學者甚至把讀者不同年齡的閱讀需求特點也劃為“功利性閱讀”的范疇，即“對于兒童讀者，主要表現(xiàn)在：簡單地將閱讀作為認識文字或灌輸信息和知識的工具; 對在校學生讀者，主要表現(xiàn)在：為升學、考試而閱讀，而且閱讀集中在教材、輔導用書、考試題庫等；對于在職工作的讀者，主要表現(xiàn)在：為晉升、評職而閱讀，閱讀集中于與職業(yè)相關的培訓用書；對于老年讀者，則主要表現(xiàn)在：為保健養(yǎng)生而閱讀，閱讀讀物集中于各類養(yǎng)生保健用書”[18]。這種認識與分析存在嚴重偏激與不實，是不能讓人理解和接受的。

選擇什么內(nèi)容閱讀是讀者的自由，采用什么方式來閱讀是讀者的權利。這應是圖書館對待讀者閱讀權益問題上所持的基本觀點和公正立場。圖書館應該認真研究讀者的閱讀行為、閱讀心理及閱讀習慣，應該對這兩種最為常見、最為普遍、最為有效的閱讀方式進行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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