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人的成本

馮侖

我們常常講的人情面子，主要是指在熟人之間的關(guān)系運作。一些民營企業(yè)的領(lǐng)導(dǎo)總有一個感覺：熟人多了好辦事，要用熟人，用熟人可靠。

在市場經(jīng)濟環(huán)境下，用熟人實際上也不是都能賺錢，用熟人不一定就能給企業(yè)帶來利益；另外，熟人通常不會給你個人帶來很大利益，相反，可能會給你帶來很多成本上的過度支出，收入是遞減的。

舉個例子，你開車闖紅燈了，被警察攔住，你一看那警察恰好是位熟人，他對你說：“大哥。你怎么在這兒？”你說：“對不起，剛才沒看見紅燈，打了一個盹兒?！睂Ψ秸f：“沒事兒，過去吧。”這時候，你會怎么樣？你會覺得有面子。為什么？別人闖紅燈會被警察攔住，受處罰，而這個警察當(dāng)著別人的面管你叫大哥，按照我們剛才講的人際關(guān)系模型，在第三者面前管你叫大哥，是給你面子。你又有了面子，又省去了一筆罰款，你今天就很開心。然后你說：“兄弟，改天一塊兒吃個飯。”他說：“行?！?/p>

第二次路過這兒，不是闖紅燈，而是拐錯彎了，一看又是這哥們兒，這回不道歉了，你說：“又是您當(dāng)班啊?！睂Ψ絾枺骸白罱I賣不錯，要請客啊?！蹦阏f：“行啊，改日喝酒?！庇质×艘还P錢，面子大了去了。因為覺得麻煩了人家兩次，都被攔住又放了，你會找理由請他吃飯，還這個人情。跟警察哥們兒一吃一喝一高興，花費遠(yuǎn)不止一兩百元。警察這會兒覺得很有面子，因為你請他喝酒，而中國人喝酒時要敬酒、要吹捧，他的感覺肯定好得不得了。于是兩個人的關(guān)系由一般熟人變成親密熟人，甚至是家人那種，更有面子了。于是，吃完了以后，你多問了一句：“最近弟妹忙什么呢？”警察說：“你這弟妹不爭氣，一天在家沒啥事兒，找工作特別難。要不上你那兒找個活兒干，能開點錢就行，別讓她在家待著?！蹦阏f：“沒問題，哥們兒的事嘛。”因為你不答應(yīng)是不給他面子，答應(yīng)了就是給他面子。于是他又敬你一杯，然后散了。過兩天，警察媳婦兒來上班，怎么開工資呢？按照當(dāng)下的標(biāo)準(zhǔn)，工資不可能太低。這工資月月都得開，每月至少1000元，還要買保險，加上其他開支，差不多2000元錢，每個月都得給。

上班3個月之后，警察兄弟打電話來了，說：“大哥，您那公司咋管的，這么亂。媳婦回來天天跟我鬧，您好好管管您手下，不能老欺負(fù)我媳婦。她不就是沒上過大學(xué)嘛，沒上過大學(xué)也是人?！钡诙欤惚黄茸冎▋鹤屜聦俣贾浪瞎闶歉鐐儍?。而這時，你可能已經(jīng)不開車，也不可能違章了。同時，你也對這位警察媳婦不耐煩了，對警察說：“弟妹在這兒不舒服，干脆讓她回家吧。這樣吧，她不用上班，我每月給她開1200元?！边@就是中國人的博弈，你花了錢，一年搭進去一萬多塊錢，還不好意思停這工資，不然最后錢花出去了，又得罪了哥們兒。

如果當(dāng)初警察一上來敬禮、罰款的時候，你乖乖給，任他扣分，你就會責(zé)備自己不留神，并開始小心駕駛?；丶液?，媳婦問你為什么不高興，你告訴她今天開車闖紅燈被罰了，老婆就會罵你：“你牛什么！你跟警察又不是哥們兒，賺的這點錢還不夠被罰的?！蹦銜f：“行了，別說了。以后我小心就是了?！睆拇耍憔妥兂珊霉?，盡量不再違規(guī)、不被罰款。

很多事實證明，熟人關(guān)系是超越制度而且破壞制度的。

（何青摘自《做人與處世》2009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