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重：40年外交傳奇

文/楊東

周文重：40年外交傳奇

文/楊東

“在美國做大使，我一點也不敢放松，時刻準備著沖出去?！毙度务v美特命全權大使的周文重應知名經濟學家、成都大學副校長張其佐博士的邀請訪問成都，在青山綠水間不忘縱論世界政治經濟形勢，一個氣質儒雅、風度翩翩的周文重真實地展現在世人面前。

“這樣的生活狀態(tài)，在美國工作時簡直不可能?！睆穆闊┎粩唷⑶G棘密布，到鮮花簇擁、化險為夷，周文重暢談了對美工作與五年駐美特命全權大使的經歷。

翻開周文重的履歷，在他迄今為止40年的外交生涯里，有超過三分之一時間在美國度過，在美利堅“梅開四度”，見證了四分之一世紀以來風風雨雨的中美關系。如今，周文重離開了熟悉的大使崗位，來到了博鰲亞洲論壇。擺在他面前的，一邊是美國，一邊是亞洲。他將如何實現履新轉身？

見證偉大學貫中西，首譯“一國兩制”

1970年夏，周文重被分配至外交部，從此開始了外交生涯。他先在北京外交人員服務局工作了兩年，做中文秘書、翻譯。1973年，與楊潔篪等一道留學英國，先后進入巴斯大學和倫敦經濟學院就讀。兩年留學生活結束后，他回到國內，開始在一些重要的外事活動中擔任中央領導同志的現場翻譯。之后，曾先后以中國駐美大使館隨員、駐舊金山總領事館副總領事、駐洛杉磯總領事和駐美使館公使等身份四次赴美工作。2003年至2005年，出任外交部副部長。2005年，接替原駐美大使楊潔篪出任新中國第8任駐美大使，于2010年3月卸任歸國。

談起早期的外交工作，周文重記得最深的事就是：1984年，美國前總統(tǒng)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布熱津斯基訪華。鄧小平在與之會見時第一次用了“一國兩制”的說法，語驚世界，當時擔任現場翻譯的就是周文重。談及這次重要的翻譯，周文重回憶：“小平同志的四川話還是比較好懂的。他說話非常簡潔，但含義深刻。所以我們要用心揣摩他講話的內涵，這還是比較有難度?！?/p>

關鍵先生縱橫捭闔，遍訪美國50州

周文重出生在重慶，長在上海，畢業(yè)于北京外貿學院（現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外貿外語專業(yè)。從外交人員服務局一名普通翻譯，一步一步做到外交部副部長，再到駐美特命全權大使，周文重演繹了“一介書生”的外交傳奇。

2010年3月1日，當周文重卸任揮別華盛頓之際，美國常務副國務卿斯坦伯格非常幽默地表示，要給維基百科有關周文重的簡歷上補充一條：“周在建設中美關系上發(fā)揮了關鍵作用?！?/p>

斯坦伯格的“關鍵”二字畫龍點睛：從1979年參加鄧小平訪問美國相關活動，見證了中美兩國建立外交關系的歷史起點；到2005年出任中國駐美國大使，親歷了中美關系發(fā)展和變化，周文重每每充當著“關鍵先生”的角色。從圍繞《與臺灣關系法》的交涉到中美撞機、從人民幣匯率到兩國高層互訪、從對臺軍售到中美戰(zhàn)略與經濟對話……在近幾年中美關系發(fā)生變化時，總能看到他的身影。

言談中，周文重對其在美工作的17個年頭作了簡短總結：“作為一名外交官，對黨和國家事業(yè)的忠誠是最重要的，要站穩(wěn)立場，樹立為黨和國家工作的信念。這樣才能搞對方向，才能胸懷國內、國際大局，再配以適當的策略，就可以勝任工作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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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向＋策略”，周文重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在對美工作期間，周文重遍訪了美國50個州。對于周文重這位資深的“美國通”，外交界的普遍評論是“思維敏捷，工作嚴謹細致，有很強的開拓創(chuàng)新意識?！倍侣劷绲钠毡橛迷~則是“微笑外交、縱橫捭闔”。

周文重在美國電視臺向公眾演說中國高度重視環(huán)保與發(fā)展低碳經濟一體化

“化解誤會、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告之以利，讓美國公眾和議員能夠比較公平、客觀地看待中美之間的一些摩擦?！痹谒未笫沟?年間，中美兩國關系雖然歷經風雨起伏，但總的來說還是在不斷前進，取得了歷史性的發(fā)展。

中美撞機駁斥美方，敢于“硬碰硬”

周文重自2001年離任駐澳大利亞大使，就任外交部部長助理，開始主管中國對美事務。走馬上任之初就遇上了中美撞機事件。那是2001年4月1日上午，美國一架軍用偵察機飛抵中國海南島東南海域上空活動，中方兩架軍用飛機對其進行跟蹤監(jiān)視。9時07分，當中方飛機在距海南島東南104公里正常飛行時，美偵察機突然轉向，機頭左翼與中方一架飛機相撞，致使中方飛機墜毀。事件發(fā)生后，美機未經中方允許，進入中國領空并降落在海南陵水機場。當日夜間，周文重就緊急召見美國駐華大使普理赫，就此撞機事件向美方提出嚴正交涉和抗議，強調事件的責任完全在美方，美方必須對中國人民做出解釋。

在第一次召見美國駐華大使普理赫時，周文重憤怒地責問普理赫：“中國人民要求美方解釋：為什么美國軍用飛機要到距離我國這么近的地方活動？為什么美方飛機突然轉向，撞毀中方飛機？……”但美國對“撞機事件”調門很高，根本不想承擔責任。普理赫聲稱，他不能同意中方關于“撞機事件”責任的說法。對于中方墜毀的飛機和失蹤的飛行員，美方只是輕描淡寫地表示“遺憾”，一味要求中方盡快“釋放美軍機的機上人員，并歸還美國偵察機”，甚至提出不準中方人員登上美國飛機進行檢查。

周文重當即駁斥普理赫，拒絕了美方的要求。強調對美方給中方造成的損失，以及美機未經許可進入中國領空并降落中方機場一事，中方保留進一步向美方交涉的權利。針對美國方面蠻不講理的態(tài)度，4月2日晚，他又再次召見普理赫，很嚴肅地向他表明中方的嚴正立場，告誡美方要正視事實，承擔責任，向中方道歉。

在美方同意道歉后，周文重又再次“硬碰硬”，要求美方完全滿足中方要求。4月8日，他又同普理赫先后進行了兩輪磋商。要求美方對信件做進一步修改，直至完全滿足中方要求，并且不得附加任何條件。普理赫允諾立即將中方要求報告美國政府。當晚，美方向我們提交信件第五稿。這一稿在表示歉意時加重了語氣，相關表述都改用“very sorry”（深表歉意）的措辭。美方還接受了在信中增加未經許可進入中國領空的內容、對中方妥善安置美方機組人員表示感謝，并且去掉了“中方應允許美方在不遲于5月7日前將美機運離中國”字樣。這一稿基本符合了我們的要求。當晚，美方又應中方要求，在對信中的一些措辭進一步修改后，向我們提交了新的道歉信。這是美方向我們提交的第六稿。經過艱苦斗爭，終于迫使美國方面滿足了中方所有要求，并正式向我們遞交道歉信，這是這場外交斗爭中一個重要的成果。

在處理中美撞機事件中，周文重嚴格按照中央“你道歉，我放人”的指示來執(zhí)行的。他說，這個事件的解決，一是中央的正確領導；二是輿論的壓力；三是美方有需要，中美交惡對美國也不利?！白矙C事件”發(fā)生后不久，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在美國《新聞周刊》撰文指出：美國與中國對抗應該是不得已而為之的最后一著，而不是一項戰(zhàn)略選擇。一旦國務卿和總統(tǒng)從常人的同情心和實際解決問題的角度去處理這一問題，產生建設性結果的大門便打開了。這場“危機”最終就可能為兩國之間建立一種新型、穩(wěn)定、成熟的關系奠定基礎。鮑威爾也表示，對通過外交途徑解決“撞機事件”造成的危機感到欣慰，為美中關系的穩(wěn)定和改善感到驕傲。

駐美生活重任在肩，時刻不敢放松

周文重的外交生涯中，曾在美國常駐10多年。他在美國的生活全天基本上都是工作。通常是從早上9點一直工作到深夜，使館開會、會見客人和參加其他社交活動，一般赴晚宴后還要到使館處理文件。而周末也需要早晚到使館加班，處理電報。其他時間就是忙于到各州訪問演講。

中國和美國意識形態(tài)不同，政治制度不同，中美之間分歧是不可避免的。

周文重體會到：作為駐美大使，就是要擴大中美關系的積極因素，減少消極因素的影響。出現分歧時，主要做國會的工作、做行政部門的工作、做大企業(yè)的工作、做媒體的工作。為讓美國公眾更加完整、客觀、全面地了解中國，周文重接受采訪，發(fā)表演講是經常的事。

中美關系和則兩利，斗則俱傷

5年前周文重上任駐美大使伊始，外媒評價為“周出使于一個相對穩(wěn)定但很難突破的瓶頸時期，任重道遠”。5年來，中美關系發(fā)展如同過山車一般歷經起伏，他作為駐美特命全權大使一直站在中美關系最前沿。他認為，中美建交以來兩國關系歷經風雨起伏，但總的來說還是在不斷前進，取得了歷史性的發(fā)展。中美關系的全球性影響和戰(zhàn)略意義更加突出，兩國在事關人類和平與發(fā)展的一系列重大問題上擁有更加廣泛的共同利益和合作前景，肩負著重要的共同責任。中美關系31年的發(fā)展歷程證明了一個道理：“和則兩利，斗則俱傷”，“互信則進，猜忌則退”，合作比遏制好，對話比對抗好，伙伴比對手好，中美雙方應當拋開分歧，共同合作。

周文重作為一名外交家，在40年的外交生涯里在美利堅“梅開四度”。通過他的親身經歷給我們解讀了中美關系發(fā)展的歷史進程。他說，自己進外交部后不久，正值改革開放之初，中國開始走向世界。小平同志說：這是一個和平發(fā)展的時代，世界大戰(zhàn)是可以避免的，可以將精力集中到經濟建設中來。經濟建設和改革開放都需要一個和平的國際環(huán)境，這才有了中美建交，到如今中美關系的發(fā)展已經歷了三個10年。

第一個10年：中美剛剛建交，美國人接受了中國的建交條件，這是美國全球戰(zhàn)略的需要；對中國來講，需要集中精力搞建設，中美建交符合中美兩國各自的利益需求。這個階段，中美之間分歧與矛盾相對較少，很多合作都是從無到有，比如商貿聯委會、科技聯委會都是那時建立起來的機制。

第二個10年：美國對中國的戰(zhàn)略需求少了，前蘇聯解體，東歐巨變，整個國際形勢變了。當時美國對華想搞和平演變，中美雙方之間的摩擦比較多。但中國畢竟在發(fā)展，戰(zhàn)勝了國內外很多困難，改革開放不斷向前推進，發(fā)展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系的思路。

第三個10年：中美之間一度磨擦不斷，特別是中美撞機后，雙方關系比較緊張。但9·11之后，美國需要和大國合作，無論是小布什時代還是奧巴馬時代，都需要和中國建立積極的合作關系。中美關系總體保持發(fā)展，保持向前，合作的領域和合作的深度在增加，很多分歧通過對話得到了控制和解決。

在目前的國際形勢下，周文重堅信未來的中美關系會向著很好的方向發(fā)展?！白顐ゴ蟮某晒υ从诤献鞫菦_突。”這是他在離開華盛頓時對美國人民和美國朋友的臨別贈言。作為兩個大國，中美難免在一些問題上有不同看法和利益分歧。只要雙方堅持中美三個《聯合公報》的原則，尊重和照顧彼此的核心利益，始終從戰(zhàn)略高度和長遠角度出發(fā)，牢牢把握兩國關系的正確方向，中美關系就一定能不斷向前發(fā)展。

履新博鰲面向世界，發(fā)出亞洲聲音

舉辦了十年論壇的博鰲，已不再是一個小漁村了。在龍永圖先生的努力下，作為一個民間論壇的博鰲亞洲論壇，在國內、國際上的影響越來越大。從駐美大使崗位上履新，立即接任龍永圖擔任的博鰲亞洲論壇秘書長，習慣與美國打交道的周文重又將給博鰲論壇帶來什么？

“我目前對博鰲論壇還處于學習階段。”周文重非常謙遜地表示，這十年來，博鰲論壇做得很不錯，已經成為一個很好的品牌，在國內外影響力越來越大，下一步主要是怎么能夠突出其宗旨，“立足亞洲、面向世界”。

“怎么把關系處理好呢？這兩部分我覺得缺一不可。立足亞洲，我覺得是個根本，因為它本身是亞洲地區(qū)性論壇。成立這個論壇的宗旨，我理解是能夠就亞洲問題或世界上的一些問題發(fā)出亞洲的聲音，能夠有一個亞洲的視角。至于面向世界，我認為則是能夠進一步從世界角度來看待亞洲的發(fā)展，處理好亞洲和其他地區(qū)的關系，處理好亞太地區(qū)發(fā)展中國家和發(fā)達國家的關系等?！?/p>

周文重說，將把對美工作的經驗運用到論壇上來，吸引更多精英加入博鰲論壇。如新理事中增加了法國前總理、俄羅斯前總理和美國前財政部長等。新一屆理事會的代表性和以前相比大大增加了，這為博鰲論壇走向世界創(chuàng)造了好的條件。周文重表示，在就任以后繼承好的東西，為論壇進一步發(fā)展作出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