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尼斯·古茨克
醫(yī)生們正在午休,我坐在X光室門口等著。
一位上了年紀的清潔女工正用盡全力推著一輛沉重的清潔車,以至于整個身體都壓在了車上。她朝某個方向喊著:“安德烈!”
一個小男孩從走廊盡頭跑來,跟在奶奶身邊。也許這輛清潔車對他來說就像一輛坦克,而他則是一位閱兵時帶領坦克隊伍前進的軍官。
大約過了一小時,拍完X光后,我爬上8樓等醫(yī)生時目睹了一場沖突,沖突的主角正是小安德烈。
安德烈摘了一朵花,鮮艷的虹色花瓣落了一地。
“你這個野蠻人!”一位穿白大褂的醫(yī)生朝安德烈喊著,這是一個塊頭很大的中年女人。“你為什么要摘下這么漂亮的花?你的雙手會為此斷掉的!這個滑頭!還站著瞧!你瞧什么呢?”
那朵花是前廳角落的盆景里盛開的惟一一朵花。很快,這位醫(yī)生的同事們也圍了上來,她又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小安德烈默默地站著。嘴巴微張,聽著大人們的對話。他的沉默不語更加激怒了那群女人,大家又對他責罵了一通。直到她們離開后,小安德烈的奶奶才從安全通道的門后走了出來,環(huán)顧四周,迅速收拾了地上的花瓣。然后,一句話沒說,奶奶揪著小安德烈的耳朵把他拖進了更衣室。
“你為什么要摘那朵花?”從更衣室里傳來奶奶壓低了聲音的責怪,“為什么?”
小安德烈沒有回答,接著傳來一陣呼哧聲和吵鬧聲,還有小男孩的啊呀聲。安德烈跑了出來,他的耳朵和左邊的臉通紅,就像被他摘掉的花瓣。
“呸,壞蛋!”奶奶向自己腳下吐了一口唾沫就走了。
小安德烈臉頰和耳朵上的紅印還沒有消去,眼里沒有一點兒淚水。也許就在侮辱他的人離開他的那一刻,侮辱也離他而去了。
前廳的另外一個角落生長著幾盆帶斑點的綠色植物,最長的幾片葉子已經垂了下來。安德烈托住其中兩片葉子,把它們往上抬。但它們無法立住,又彎了下來。
“它們立不起來。”我對小安德烈說。
小安德烈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就像大人們疲憊時空虛的眼神。
他又試著把一根葉子搭到另一根葉子上。
我嘗試著和他說話:“小安德烈,你想吃口香糖嗎?”
我的賄賂也落空了——這個小男孩根本無動于衷。
也許,那朵花的美麗打動了他,而小安德烈卻無法控制自己的喜愛之情,才掰下了它。據(jù)說,鯊壹襲擊游泳的人通常不是因為饑餓,而是出于好奇:它們撕咬的同時也在研究獵物。
“我兒子在你這個年紀時喜歡收集植物的小球果。你喜歡收集小球果嗎?”
還是沒有回應?;蛟S我有過機會,而我沒抓住。比如,在那些醫(yī)生們多重唱似地對小安德烈大叫的時候,我應該出面為他說句話,也許這樣他會理睬我。小安德烈需要的是一種庇護——我們每個人在生命中都曾經需要的,一個即使我們大錯特錯時也能站在我們身邊的人,這樣我們生命的花朵才能健康地生長、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