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對“兒童不宜”現(xiàn)象比較關注,卻容易忽略事情的另一面,即對孩子的言行做過多的成人化解釋而不自知。
最難忘的就是我們蒙自路鄰家男孩的故事。
那孩子極具繪畫天分,從小就喜歡涂涂抹抹,十一歲已經進了市少年宮的繪畫組,但他有個嚴父。
一天其父忽然找我,說孩子出事了,進門一看:老師坐著,鐵青著臉,父親也坐著,鐵青著臉,惟孩子站著,臉嚇得煞白。
事由是孩子畫了幾張電影票,大饗同學。可惜功夫還不到家,豁邊了。
這還了得?班主任嚴肅地說:“小時偷針,大時偷金!這是品行大事!現(xiàn)在已經如此,長大以后偽造票據、偽造簽證,甚至……”他說他不敢想象下去。
其父素嚴,被老師一提示,便開始無窮無盡地訓誡,我知道我已勸不進,只好由他去,結果家里訓、學校訓,孩子蔫了很久,后來,干脆市少年宮也不去了,繪畫天分喪失殆盡,前不久遇到他,儼然一個廢人。
這就是“成人化”兒童言行的惡果。“畫票充饑”固然不能提倡,但立馬把它上升到成人世界的“胡作非為”,其實正是成人的“胡作非為”!
都知道孩子心智發(fā)育不全,而且正因為其“不全”,所以限制他們接觸淫穢性、粗暴性、殘暴性的東西,然而,現(xiàn)在常見的現(xiàn)象是,明知道他們心智發(fā)育不全,卻時常對他們的言行做成人化解釋,環(huán)視周圍這樣的現(xiàn)象,比比皆是,最敏感的是“撒謊”和“早戀”。
孩子為什么不肯說真話呢,最初的動因總是“害怕”,趨利避害是所有動物的本性,越有高壓,越撒謊,高壓久了,撒謊多了,反而變成了習性,習性既成就難改矣,但最初的罪魁卻是我們的高壓。
記得我們孩子三年級時,學校規(guī)定每天必須帶手帕,那天他恰恰忘了,值日生要求出示,他急中生智,很瀟灑地把褲子袋袋布(花格)拉一點點出來示意,居然混了過去,他的“死黨”很佩服他的急智,一天不經意地轉述給我們,我一聽,不得了!
這不是弄虛作假嗎!欲待風雨大作,老教師出身的岳母輕輕地說了一句,不要做成人化聯(lián)想,孩子的世界,沒有“作案”的故意和設計,他就是本能地趨利避害。好好引導他,不鼓勵他這樣,就是了。
岳母是對的,我們沒有風雨大作,孩子現(xiàn)在讀大三了,至少到目前為止,從無“弄虛作假”之惡習。
我當年采訪“ED”門診時,一個外地病人自述:十二歲那年,出于好奇,趴在門縫里偷看媽媽“汰屁股”,不得了了,媽媽捂臉痛哭,爸爸咆哮如雷,把他吊起來抽,罵他“流氓”、“淫棍”,結果當然是終生當不成“淫棍”。
對性的好奇,每個男童都是從母親開始,你發(fā)現(xiàn)了,淡處理就是,有必要往“性犯罪”上靠嗎?
小時候,總聽得大人們說,這孩子如何如何,將來一定會怎么怎么地,比如喜歡逃學的,將來一定吃官司;喜歡斗蟋蟀的,則將來一定是紈绔;喜歡揩油的,將來一定被勞教等等。其實大都失算了,我就喜歡蟋蟀,似乎至今尚無牢獄之災。西哲說,每個人心底其實都有好為人師的潛質,都想伺機“教育”他人。這原也不壞,但是如果常常喜歡在孩子面前當算命先生,就免不了要被觸霉頭。
最典型的就是“小時了了”的故事。
孔融十歲的時候,隨父親到洛陽拜訪司隸校尉李元禮,大家都夸獎孔融聰明,獨太中大夫陳韙不以為然,說:“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笨兹诼牶笳f:“我猜想您小的時候一定很聰明吧?!标愴t聽后非常窘迫。
和陳韙一樣,很多大人都喜歡在孩子面前充預言家,不知不覺地根據成人世界的法則來判定孩子將來如何,其實你也是從孩子過來的,老師家長當年對你的“宣判”,又有多少中了的呢?
題圖/溫馨的牢籠/于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