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杏是怎樣出墻的

博士點評:

做女人難，做漂亮女人更難。小說以第一人稱的手法，講述了一個漂亮女人怎\"無奈\"紅杏出墻的故事。胡小狐是一個已婚的漂亮女人，到武漢進修時，遇到梅教授。她的漂亮讓已年過半百的梅教授一見傾心和瘋狂追求，而梅教授的追求也讓她陷入痛苦的回憶中。雖然胡小狐深愛自己的丈夫和自己的家庭，但最終敵不過梅教授的追求，演繹出\"被迫\"紅杏出墻的故事。小說的敘述角度頗為新穎，也令人深思：漂亮女人胡小狐究竟有沒有愛上梅教授呢？在愛與被愛的關系中，她能有多大的主動權和選擇權呢？不過，小說若能對主人公胡小狐的內心世界進行更充分的描述，或許更能說明紅杏是怎樣出墻的。

點評人：復旦大學比較文學博士 梁丹丹

1

我叫胡小狐，女，今年三十二歲，已婚。我是一位英語老師，原來在黃石一所中學任教。一個月前吧，我來到了武漢，現(xiàn)在是這所大學英語教師培訓班的學員。我本來沒報名參加這個培訓班的，但學校非推薦我來不可。我老公也不愿意我來武漢，他說他太愛我了，希望每天和我在一起。老公其實是對我不放心，他擔心我一個人在外面會紅杏出墻。老公的這種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這倒不是他懷疑我的品質有問題，而是他覺得我長得太漂亮了。不過我認為老公的擔心是多余的，我雖說天生麗質，但我壓根兒就不是那種水性楊花的女人。再說，我非常愛我的老公，打死我也不會做對不起老公的事情。離開黃石的頭天晚上，我躺在老公懷里對他說：“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大河，我不會紅杏出墻的！”大河是我老公的名字，他姓何，叫何大河。

然而不幸的是，我一到武漢就遇上麻煩了。一位給我們上課的教授，他居然對我一見傾心，很快就瘋狂地愛上了我！對一個女人來說，有男人愛，不管怎樣也算是一件幸福的事。但我不能接受他的愛，我說過，我已經(jīng)結婚成家了，我有一個深深愛我的老公，還有一個聰明可愛的女兒。況且，這位教授也早有家室?？梢哉f，我們各自都擁有一個溫馨而美滿的家庭。像這種情況，我怎么能接受他的愛呢？即使我也愛他，那我也不能?。?/p>

愛我的那位教授姓梅，叫梅抗美，可能是抗美援朝那一年生的吧？梅教授雖然五十多歲了，但看上去一點兒也不顯老，斯文而干凈，很有學者風度。他曾經(jīng)留學英國，現(xiàn)在是這所大學英語系的副系主任，還是博導呢。作為一名英語教師，我很早就知道他，還在書店里買過一本他主編的英語詞典。實話實說吧，還在黃石的時候，我就有一點兒崇拜他。來到武漢，走進這所大學的校門時，我還在心里暗暗地想，要是梅抗美教授能給我們上課就好了！

俗話說無巧不成書，我覺得這句話簡直就是專門為我和梅教授說的。那天，我去英語系大樓報到，正巧碰到梅教授以副系主任的身份來報到點檢查工作。就這樣，我一到這所大學就見到了梅教授，或者說梅教授在我剛一到這所大學就看到了我。后來聽說，那天梅教授只打算來報到點隨便看一眼就走的，頂多就停留四五分鐘。如果梅教授那天早五分鐘來或晚五分鐘來，或者我那天早五分鐘到或晚五分鐘到，那我們也許就見不到面。事情巧就巧在我們沒能錯過那短暫的五分鐘。這也許就是人們經(jīng)常說的厄運難逃吧？那天梅教授到來時，我正在埋頭填一張表，剛填完，我身邊的一位工作人員說，梅主任來了。我想梅主任肯定就是梅教授，于是就想看他一眼。我迅速揚起頭來，正要把目光朝梅教授投過去，梅教授的目光卻早已投到了我的臉上。

我知道梅教授第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我的美貌，不然他不會用那樣一種目光看我。老實說我對梅教授的第一印象很不好，如果說在見到他之前我還對他充滿著崇敬或者好感的話，那么一見到他，一切都蕩然無存了。這都是因為他的那兩道目光。梅教授當時投射在我臉上的那兩道目光異常尖銳，讓我一下子想到了可怕的麥芒，緊接著我又驀然想起了另一個散發(fā)過這種目光的人。當這一連串的聯(lián)想從我腦海里閃過之后，一股早已陌生的疼痛突然卷土重來，猛烈地襲擊了我。當時我馬上就轉過臉去了，慌忙躲開了梅教授那兩道麥芒般的目光。接著，我便提著行李逃跑似的離開了報到點。

報到點在英語系大樓的五樓，當我提著重重的行李箱步履匆匆地下到一樓大廳時，我已經(jīng)氣喘吁吁，體力不支了。大廳里擺著幾排沙發(fā)，我決定休息片刻后再去宿舍樓。在沙發(fā)上坐下后，我抑制不住地想起了發(fā)生在我七歲那年的那件事情。那件事情對我來說是一塊傷疤，我很害怕回憶它，回憶它就像揭傷疤一樣疼痛。事實上我已有好多年不回憶它了。然而，梅教授那兩道麥芒般的目光卻像一雙無情的手，硬是將我推向了往事里。

2

在那件事情發(fā)生之前，我已經(jīng)是個人見人愛的小姑娘了。記得當時電影院正放著一部名叫《城南舊事》的片子，人們看了都說我像電影中的那個小英子。

那時，我和我爸我媽生活在一個名叫駱駝坳的小鎮(zhèn)上，鎮(zhèn)上只有一條小街，街東頭是個醫(yī)院，街西頭是所小學。我爸是那個醫(yī)院的醫(yī)生，我們就住在醫(yī)院的宿舍里。當時我正在街西頭那所小學里讀二年級，每天都要沿著那條鋪滿鵝卵石的小街走去走回。小學嚴格說起來并不在街上，中間還隔著一塊麥地。麥地的邊上坐落著一間瓦房，瓦房里住著一個四十歲上下的男人，那個人瘸了一條腿，手里總是拄一根拐杖。我每天上學放學都要從瘸子瓦房門口的一塊土場上經(jīng)過，土場上栽滿了各種果樹，差不多一年四季都有果子吃，春天有櫻桃，夏天有李子，秋天有枇杷，冬天有柿子。

那個瘸子看上去挺和善的，對我特別好，每次見到我都對我笑，還經(jīng)常摘他樹上的果子給我吃。和我一路上學的有好幾個小女孩，而她們卻很難吃到瘸子的果子，瘸子對她們好像很吝嗇。有一天我問瘸子：“你怎么對我這樣大方呀？”瘸子把他的嘴伸到我耳邊小聲說：“因為你是個小美人！”他一邊說還一邊伸手在我臉上摸了一會兒。從那以后，瘸子就喊我小美人了，并且對我越來越好。有時候他還用那一只不拄拐棍的手把我高高地抱起來，讓我自己從他的樹上摘果子吃。我覺得自己親手從樹上摘下來的果子要比別人摘下來的好吃得多，我常常是一邊吃一邊笑，真是歡樂極了。我想，如果不發(fā)生后來的那件事情，我會永遠感念那段歡樂時光的，當然也包括那個給我?guī)須g樂的瘸子。

事情發(fā)生在麥子成熟的季節(jié)，當時瘸子門口那塊麥地里的麥子已經(jīng)黃透了，麥粒飽滿地鼓脹著，銀針似的麥芒直直地刺著天空。那天放學后輪到我留下打掃教室，所以回家的路上就只剩下了我一個人。我經(jīng)過瘸子門口時，瘸子正坐在他家門檻上。他一見到我就拄著拐棍站了起來，舔舔嘴唇對我說：“小美人，我等著給你吃李子呢！”在這之前，我一直在盼著李子黃，一聽說有李子吃，口水馬上就漫到了嗓子口。我迫不及待地問：“李子在哪兒？”瘸子說：“摘好了放在屋里，你跟我進屋吃吧?！彼恢卑盐?guī)У搅怂呐P室里，我看見床頭上面的窗臺上果然放著一籃金黃的李子。那窗臺很高，我踮著腳也夠不著，瘸子就說：“你干脆爬到床上去吃吧?！蔽耶敃r猶豫了一下，好像覺得床是不能隨隨便便上的，可一時又想不出其他好主意，后來只好還是爬到了床上。

我上到床上后就只顧忙著拿窗臺上的李子吃，壓根兒沒去注意瘸子。我是背對著瘸子吃李子的，剛剛吃完一個，便有一雙大手從我背后伸過來將我緊緊地抱住了。我頓時嚇了一個半死，馬上驚叫一聲：“你要干什么？”瘸子在我脖子后面喘著粗氣說：“別怕，我的小美人，讓我好好抱抱你！”瘸子說著就開始扒我的衣服，接著就用手在我身上亂摸。放開我，放開我！我一邊叫喊一邊扭過臉去，就在這時，我看見了兩道麥芒般的目光。那目光是從瘸子的眼睛里射出來的，尖銳得可怕，讓人心驚肉跳。緊接著，一股來路不明的暈眩便把我擊倒了…….

事情發(fā)生不久，爸爸調動了工作，他從那個小鎮(zhèn)調到了另一個小鎮(zhèn)。爸爸是主動要求調走的，我隱隱約約覺得他的調動與我有關。自從發(fā)生了那件事，我一連好多天沒見到瘸子，他的門總是關著。最后一次從瘸子門口經(jīng)過時，我終于看見了他。但我那天差點兒沒認出瘸子來，因為他的另一條腿也瘸了，他手上又多出了一根拐杖。那天瘸子沒再喊我小美人，他像是害怕見到我，一看見我就拄著雙拐拖著兩條腿子進屋了?；丶液笪覍Π职终f：“瘸子的另一條腿也瘸了?！卑职终f：“活該！”第二天我便隨爸爸離開了那個叫駱駝坳的鬼地方，從此再沒有見到過那個瘸子。我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他的另一條腿子是怎么瘸的。

那天在英語系大樓的一樓大廳休息了十分鐘的樣子，我感覺好了一些，便起身提著行李朝大廳外面走。正要走出大門時，我身后突然有人喊了一聲：“胡小狐！”那人是這么喊的。我聽出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聲音里充滿了激動。我先是一愣，接著便原地停了下來。但我沒有回頭去看那個喊我的人，因為我很快猜出了這個人是誰。他毫無疑問是梅教授，只有用梅教授那種目光看我的人才會用這樣激動的聲音喊我。一想到梅教授在我身后，我便拔腿就走。當時，我真是不想再見到他。

3

我再次見到梅教授是在我們培訓班的課堂上。在培訓班開班之前，我絲毫沒想到梅教授會親自給我們上課。我曾經(jīng)聽說，像梅抗美這樣的名教授一般來說只教博士生，偶爾才給碩士研究生搞幾次講座。所以，當梅教授那天上午健步登上我們的講臺時，培訓班所有的學員都驚喜萬分，教室里頓時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在我的感覺中，差不多每一個學員都鼓掌了，只有我一個人將兩手交叉著抱在胸前，裝出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其實，在梅教授出現(xiàn)的那一瞬間，我心里也感到驚喜，作為一個渴求知識的青年教師，誰不盼望名師指點呢？但是，由于報到那天受到過梅教授那兩道麥芒般的目光的刺激，我心里的驚喜很快就被驚恐取代了。

那天上課我坐得比較靠前，梅教授一進教室就看見了我。也許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吧，梅教授這天看我的目光要稍微柔和一些。他給我們講授的是英國詩歌鑒賞，平心而論，梅教授的課講得太精彩了，他善于把語言和文學巧妙地結合起來，既有知識性又有趣味性，而且情感是那樣地豐富，聽他的課完全是一種藝術享受。梅教授剛開始講課時，我是勾著頭的，可是沒過多久，我便情不自禁地將頭揚起來了。梅教授講得太吸引人了，我無法一直將頭勾著。梅教授那天穿著一件紅襯衣和一條白褲子，紅襯衣扎在白褲子里，紅與白的連接處是一條看上去很順眼的黑皮帶。他講課時上身微微前傾，右手偶爾做一些手勢，看上去瀟灑極了！常言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說實話，我非常喜歡看梅教授講課的那種樣子，看著很美呀！然而，我抬頭沒看他多久就又把頭勾下去了，因為我發(fā)現(xiàn)梅教授講課時眼睛總是盯著我看。而且，我感到他看我時的眼神兒很不對勁，有時火辣辣的，有時水汪汪的，總之有些異樣吧。我反感男人用異樣的眼神兒看我。我覺得用異樣的眼神兒看我的男人都心懷鬼胎。所以，我必須時刻警惕著，時刻防備著。

梅教授的第一次課結束時，我是第一個離開教室的。但我剛剛走出門，梅教授便叫住了我：“胡小狐，你等一下?！彼呎f邊朝我走了過來。我那會兒真是緊張死了，心想厄運又要纏身了。本來我想一走了之的，但又怕太傷梅教授的面子，所以我還是停下來了。教室外面有一個花壇，花壇里正百花齊放著。梅教授先走到花壇邊，然后回頭對我招手。我沒有動，顯出左右為難的樣子?！斑^來吧，我想征求一下你對我的課的意見?！泵方淌谡\懇地說。我于是慢慢地走過去，在離他兩步之外的地方停住說：“您的課講得很好！”梅教授一聽很興奮，馬上朝我走攏來，紅著臉說：“我的課是為你講的，但愿你能喜歡！”我當時沒有把他的話當真，便隨口回答說：“梅老師真會開玩笑！”梅教授見我不相信他的話，就像小孩子發(fā)誓賭咒似的對我說：“騙你是小狗，這個培訓班本來沒安排我講課的，那天在報到點看到你以后，我主動找教學秘書加開了這門課?！甭犆方淌谶@么一說，我的眼睛頓時脹大了一圈。沉吟了一會兒，我問他，您為什么要這樣？梅教授兩眼亮堂堂地望著我的臉說：“因為你太漂亮了！”他的這句話嚇得我大吃一驚，我趕緊后退了一步。梅教授卻跟進一步繼續(xù)說：“我走過中外很多地方，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但我還從來沒見過像你這么漂亮的女子，那天見到你，我差點兒驚呆了！”

當時，我的內心真是復雜到了極點。毫不隱瞞地說，作為一個女人，能得到梅教授這種成功男士的贊美，我心里多多少少還是有一種喜悅的，但同時又有一種莫名的憂愁襲擊著我，而且這種憂愁遠遠大于喜悅，如果說那點兒喜悅是沙灘上的幾枚小貝殼的話，那么憂愁就是海上的巨浪，當巨浪拍岸而來，那些小貝殼眨眼之間便會無影無蹤。所以，那天聽了梅教授的那番話之后，我絲毫沒有表現(xiàn)出高興來，相反還感到非常不安。我匆匆忙忙地跟梅教授說了一聲再見，然后就慌慌張張地離開了花壇。

在接下來的幾次課上，我發(fā)現(xiàn)梅教授看我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看我的時間越來越長。我雖然大部分時間把頭低著，但我低著頭他還是看著我這里，看著我的頭發(fā)什么的。梅教授當然最想看的還是我的臉，如果我長時間不把臉抬起來，他就會點我站起來回答問題?；卮饐栴}時我必須把臉抬起來，我也是當老師的，知道學生在課堂上對老師應有起碼的禮節(jié)。每次當我起身抬頭回答問題時，梅教授的眼睛總是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的臉，他的眼睛紅紅的，讓我感覺是有人在我臉上掛了兩個紅燈籠。梅教授點我站起來以后，往往要問上好幾個問題。我知道，他這樣做是為了多看我一會兒。有時候，梅教授還讓我站著聽他分析一首詩，當然大都是愛情詩。梅教授講起愛情詩來，目光熱烈而多情，一會兒像太陽，一會兒又像月亮，一會兒像是點燃了熊熊烈火，一會兒又像是漲滿了浩浩春水。老實說，我害怕梅教授看著我講愛情詩，我擔心自己會被他的目光燒毀或淹沒。為了躲避梅教授的眼睛，從第四次課開始，我便坐到教室后面去了，常常坐在最不顯眼的角落，有時還故意歪著頭，縮著肩，像女八路打埋伏似的。

梅教授每次來上課，進教室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眼睛尋找我，找到我以后再去打開講義，然后才開始講課，好像不找到我講義就打不開，課就講不成。頭幾次課我坐教室前面，梅教授找到我還不費什么周折，站在講臺上左右掃幾眼就會看見我。自從我躲到教室后面以后，他要找到我就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了。我們培訓班有八十多人，每次聽課都是進教室后臨時找座位，誰也沒有固定的地方，要在這么多人中找到某一個，本來就有點兒難，加上我又在故意躲避，因此要找到我就是難上加難了。可梅教授呢，他又非找到我不可，所以他每次講課前都要花費很多時間，有時候他要花上五六分鐘才能將我找到。在尋找我的過程中，梅教授的眼睛就像探照燈一樣在教室里四處掃射，沒找到我之前，那燈光略微有些暗淡，像是電力不足的樣子，一旦看見了我，似乎電流陡然加大了，那燈光剎那間變得燦爛輝煌。

學員們都說這培訓班的課堂完全成了梅教授和我兩個人的課堂。大家都不同程度對梅教授有些意見，其中有些人的反應還很強烈，有的扮鬼臉，有的吹口哨，有的發(fā)冷笑，甚至還有人罵梅教授是色鬼是流氓。梅教授很快覺察到了這些反應，他感到很難堪，有時候臉一直紅到耳根。面對梅教授所處的這種尷尬狀態(tài)，我倒是有點暗自欣喜，心想梅教授也許會因此而放我一馬！然而，我很快就知道我的這種想法錯了。

4

一天，梅教授下課后又一次把我叫住了。他站在講臺上用嚴肅的語氣對我說：“胡小狐，你留在教室里別慌走，我有重要事情找你談。”沒有辦法，我只好極不情愿地留了下來。

教室里只剩兩個人時，我以為一直站在講臺上的梅教授會快速走到我坐的地方來，但他沒有，他仍然穩(wěn)穩(wěn)地站在講臺上。我坐的地方離講臺很遠，梅教授用命令的口吻對我說：“你坐到前排來，我有問題問你?！蔽易叩角芭艅傋?，梅教授就劈頭蓋腦地問我：“你為什么每天上課坐后面？”我說：“我怕……我正不知道后面怎么說，梅教授又氣沖沖地問：“你怕什么？怕我看你嗎？我看你怎么啦？看你能把你看壞嗎？”梅教授顯得很生氣，聲音越來越大，臉色也越來越難看。我沒料到他會這樣，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低下頭去，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梅教授突然換了一種語氣對我說：“胡小狐啊，我的確喜歡看你。我為什么喜歡看你呢？因為你是個漂亮的女子！我為什么喜歡看漂亮的女子呢？因為漂亮的女子看起來很美！”說到這里，梅教授陡然停了下來，似乎是有些累了。我這時抬起頭偷偷地看了他一眼，發(fā)現(xiàn)他的目光很憂郁。停了片刻，梅教授又用低沉的聲音說：“胡小狐啊，既然漂亮的女子看起來很美，那你為什么不讓我看呢？為什么要躲起來讓我苦苦地找你呢？為什么要讓學員們罵我是色鬼是流氓呢？請你回答我，究竟為什么？”我嘟嚷著說：“我怕……”梅教授見我欲言又止，便接過我的話頭說：“你怕什么？怕我真的是色鬼嗎？怕我真的是流氓嗎？胡小狐，我告訴你，我梅抗美一不是色鬼二不是流氓，我只是喜歡看你，欣賞你，贊美你！僅此而已！”

梅教授說到這里，我猛然想到了我讀初中時的一個語文老師。他姓宦，名字我就不說了，說出來恐怕對他不好。那年我十二歲，我們家在那一年的春天從下面鎮(zhèn)上搬到了浠水縣城，就在那年的秋天，我上了縣城里的初中?；吕蠋熓俏页踔袝r代的第一位語文老師，當時還不到三十歲，好像剛結婚不久，記得他寢室門上的喜字還是紅的。宦老師多才多藝，不僅能背誦很多詩文，而且還會唱歌會畫畫，同學們都很喜歡他。但我不喜歡宦老師，因為他第一次見到我就夸我好看，還說我是班花。自從七歲時的那件事情發(fā)生以后，我就特別討厭別人說我好看了。

宦老師卻非常喜歡我，他經(jīng)常把他收藏的小人書借給我看，還教我吹口琴。盡管他這么喜歡我，但我還是不喜歡他。我總覺得他每次看我的眼神都是怪怪的，而他又特別喜歡看我，上課時總是把眼睛盯在我臉上?；吕蠋熯€有一個很不好的習慣，每次講完課文讓我們做作業(yè)的時候，他總是要走到我身邊來，一來就站著不走。他緊挨著我的桌子，勾著頭看我做作業(yè)，一直要站到下課鐘敲響才肯離開。開始我還能夠忍受，可他后來越來越過分了。當時我們都是兩個同學共坐一條長凳，有一天，與我同桌的那個同學因病請假了，宦老師于是就瞄準了這個空位，再來到我身邊時，他就不站著了，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我身邊。他還故意與我貼得很近，讓我渾身感到不自在，我汗毛倒豎，還起了雞皮疙瘩。宦老師不知道我心里恨死了他，居然還不停地歪過臉來跟我說話，眼睛笑瞇瞇的，嘴里一口一個班花地叫著。

同桌缺課的第一天，我還以為她只請一天假，沒想到她一連好幾天都沒來，宦老師于是就每天跑到我身邊來坐。后來聽班長說，我的同桌住醫(yī)院了，少說也要半個月呢。聽班長這么一說，我一下子急了。不過，急中生智，我馬上想到了一個對付宦老師的好主意。第二天，當宦老師布置完作業(yè)再朝我走來時，我把事先準備好的一個圖釘翻過來放在了凳子上?；吕蠋熀芸炀妥哌^來了，他一來就往凳子上坐。他剛一坐下去，我就聽到了一聲尖叫：“我的媽呀！”他是這么叫的?；吕蠋熞贿吔幸贿吘途镏ü沙淌彝饷媾?，我看見他還用一只手捂在屁股上。

宦老師剛跑出教室，校長就來了，他顯然是聽到宦老師的尖叫后趕到教室來的。校長是個從來不笑的人，一來就板著臉問班長是怎么回事。班長很老實，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校長。當時我害怕極了，心想校長肯定會懲罰我的，說不準還要開除我呢。但校長沒有懲罰我，倒是狠狠地懲罰了宦老師。自從宦老師手捂屁股跑出教室后，他就再沒有進過我們的課堂。校長不讓宦老師教書了，他把宦老師貶到了學校食堂。我再見到宦老師的時候，他已經(jīng)是個標準的廚師了，我看見他系著油膩膩的圍裙，戴著臟兮兮的袖套，正在廚房里揮刀切肉?；吕蠋熐腥鈺r總是低著頭，從來不看來來往往的師生，像是沒臉見人似的。

我已有許久許久沒想起過宦老師了。事實上，長期以來我都不愿意去回憶他。我總以為宦老師當年對我有點兒居心不良。我甚至還把他當成了駱駝坳的那個瘸子。聽了梅教授的一番話，我想我是不是誤會宦老師了？仔細回想起來，宦老師當年除了喜歡我和親近我之外，好像也沒有做其他什么啊！我還想，當時我用圖釘扎宦老師的屁股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如果我不扎得宦老師那樣尖叫，校長怎么會讓他去當廚師呢？

我是低著頭回想往事的。從往事回到現(xiàn)實后，我猛一抬頭看見梅教授還默默地站在講臺上。梅教授睜著清澈明亮的眼睛問我：“你剛才在想什么？”我吞吞吐吐地說：“我在想……”梅教授搶著說：“你是不是在想下次聽我的課應該坐到前面來？”我還沒想好怎么回答，梅教授卻突然走下講臺朝教室外面走去了。

5

來到這所大學的第三個星期，也就是梅教授第二次找我談話以后，我曾有過一段輕松的時光。因為從心里解除了對梅教授的防范，再聽他的課時我就主動坐到了教室前面。我這樣做還有另一個考慮，那就是為了不讓梅教授因為找我而浪費大家的寶貴時間。我重新坐到前排后，梅教授的英語詩歌鑒賞課講得更加精彩了，我每次都覺得收獲頗豐，心情因此也顯得特別舒暢。梅教授講課時依舊用那種異樣的眼神兒看著我，但我不再躲避，而是正面迎對，后來還能用我的目光與他的目光進行交流。梅教授似乎很欣賞我的目光，有一次課間休息時，他怪笑一下對我說：“胡小狐，你的目光能勾魂呢，簡直要把我的魂勾掉了！”我覺得梅教授是在和我開玩笑，所以就沒有往別處想，因此也就覺得很開心。

有個成語是怎么說的？噢，好景不長。非常令人遺憾的是，我的那種輕松時光很快就結束了，真是好景不長?。∈虑檎f起來仍然與梅教授有關，當然歸根結蒂還是與我有關。梅教授曾經(jīng)明確地說，他只是喜歡看我，欣賞我，贊美我，還說，僅此而已！但他出爾反爾，說話一點兒都不算數(shù)！沒過多久，梅教授居然說他愛我。天啊！愛這個字也是能隨便說的嗎？梅教授這個愛字一出口，我的輕松時光便立刻完蛋了！

梅教授第一次對我說愛，是在我那次請假之后。我還是解釋一下我那次請假的原因吧，那天我老公從黃石來了，他是專程來武漢看我的。老公來之前沒給我打電話，我問他怎么這樣突然，他說他頭天晚上做了一個惡夢，夢見武漢有一個人追我，追得我紅杏都快出墻了！老公說他夢醒之后還驚魂不定，于是就來武漢看我一眼。我老公太愛我了，他一天到晚害怕我被別人搶跑了。我和大河是在從北京開往武漢的火車上認識的，那次我沒買到座位，大河就把他的座位讓給我坐，他自己站了一個晚上。天亮下車時，我問他：“我倆素不相識，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他說：“像你這樣的美女，誰都會對你好的?！贝蠛雍艽竽?，接下來就對我說：“如果你嫁給我做老婆，我一輩子給你當牛做馬！”從那以后，我們就開始戀愛了。當時何大河在武漢讀大學，我在黃石讀一個?？茖W校，自從認識以后，他每個周末都要跑到黃石去看我。當時我的好多男同學都在追我，而我沒同意，他們看見一個陌生男子經(jīng)常去找我，就氣得不行，于是一群人便聯(lián)合起來打大河，打得他鼻青臉腫，滿嘴是血。那些男同學以為何大河挨打以后就不會再去找我，可大河不怕挨打，照樣每個周末去看我。男同學們見他還去，下手更重了，有次竟將他打得皮開肉綻。一天我對倒在血泊中的大河說，你就別來看我了，以免挨打！大河卻說，為了你這個美女，我連死都不怕，還怕挨打嗎？大學畢業(yè)后，何大河本來可以留在武漢工作的，但為了和我朝夕相處，他堅決去了黃石。我說，別人都是從小城市往大城市跑，而你卻從大城市往小城市跑，真是傻呀！大河說，只要能和你這個美女在一起，我寧愿傻！總之一句話，我老公太愛我了。如果我老公不是這么愛我，那天梅教授上課我是不會請假去賓館陪他的。大家都說能聽到梅教授講課是三生有幸，誰愿意缺他的課呢？

那天我是向班長請的假，梅教授并不知道。后來聽學員們說，梅教授那天簡直像瘋了！走上講臺后，梅教授和往常一樣先用眼睛找我，他開始在前幾排找，找了幾遍沒找到，便自言自語地說，難道又躲到后面去了？于是就睜大雙眼滿教室找我，他找啊找啊，卻怎么也找不到，便在講臺上來回走動，急得團團轉，如一只熱鍋上的螞蟻。后來，梅教授索性走下講臺，到教室后面去找我，一邊找一邊說，難道鉆天入地了不成？這時，學員們已經(jīng)覺察到梅教授有點瘋了。直到這個時候，班長才說，梅教授，你不用找了，胡小狐請假了。梅教授聽說我請了假，更像是瘋了，因為他立刻就有點兒站不穩(wěn)了，似一根風中的竹子搖來擺去。班長說起來有些缺德，明知道梅教授快瘋了，還給他吃興奮劑！班長接下來對梅教授說，胡小狐的老公來了，她陪她老公去賓館開鐘點房了，估計這會兒已住進去了。梅教授聽到這里，不禁兩眼一花，身子馬上就歪了下去。幸虧有一張桌子擋住，不然梅教授就會倒在地上。梅教授那天沒有上課，他神經(jīng)兮兮地對學員們說，胡小狐沒來，今天的課就不上了！說完，梅教授便夾著尚未打開的講義東倒西歪地走出了教室，還一邊走一邊說，胡小狐啊胡小狐！學員們說，梅教授當時看上去已經(jīng)瘋狂了。大家都沒想到教授也瘋狂。

就在我請假的笫二天晚上，梅教授正式向我求愛了。那個晚上，我們培訓班的學員湊份子聚餐，開始我不知道任課老師也去，所以就參加了，到了餐廳才發(fā)現(xiàn)，班長把八位任課老師也請去了。在這之前，學員們已給我講了我請假期間發(fā)生的事，所以我一看見梅教授就忐忑不安，當時連走的想法都有。吃飯的時候，我們的正副班長陪八位老師坐一桌，其他的桌子都隨便坐。我坐的那一桌離老師們坐的那一桌比較遠，坐定以后，我小心翼翼地朝老師們那一桌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所有老師都坐下了，只有梅教授還站在桌邊東張西望。他肯定又是在尋找我！我頓時有點兒緊張，趕緊將頭低下去，想躲過他的視線。但我沒能躲過去，梅教授最后還是發(fā)現(xiàn)了我，我看見兩朵炫目的火花從他眼睛里快速朝我飛了過來。

梅教授看來真是瘋了，他一發(fā)現(xiàn)我就大步流星地朝我這一桌走來。他昂首挺胸，目不斜視，雙手擺動，腳步鏗鏘。差不多所有的眼睛都盯著他，而他卻視而不見，全然不顧。開始我還以為梅教授過來跟我打個招呼后就會回到老師那一桌去，誰想到他一來就要和我旁邊的一個學員換位子。他拍著那個學員的肩說，你去和老師們坐吧，我想和胡小狐坐一起。那個學員倒是善解人意，馬上起身走了。梅教授很快坐在了我身邊，坐下之后還將椅子朝我移了一下，幾乎和我貼在了一起。師生們目睹著這一幕，笑聲掌聲和口哨聲一剎那間便像山洪爆發(fā)一樣朝我們涌來。我那會兒真快羞死了，真恨不得鉆到桌子底下去。

聚餐開始不久，不到五分鐘吧，梅教授突然對我說：“小狐，你跟我去餐廳門口，我要和你說一件事！”他說著就站起身來，轉身欲走。我卻坐著沒動。我說，您有什么事就在這里說吧。梅教授見我不走，馬上伸出一只手來抓住了我的一只手。他的手勁真大，輕輕一拉就把我從座位上拉了起來，接著就死活不放我的手，像牽牛一樣一直把我拉到了餐廳門口。那會兒天已黑了，餐廳門囗的那盞燈便顯得特別明亮。梅教授本來只用一只手拉住我的一只手的，可是剛到餐廳門口，他便迅速轉過身來，沒等我反應過來就閃電似的用他的雙手捧住了我的雙手。

我頓時緊張極了，渾身直冒冷汗。梅老師，請您不要這樣！我邊說邊使勁抽我的手?？擅方淌趨s怎么也不放，反而越抓越緊了。這時，我聽見他的呼吸陡然變得急促起來，接著我便聽到了我最不愛聽到的三個字?！拔覑勰?！”梅教授用莊嚴宣誓般的聲音對我說。說來有點兒奇怪，聽到這三個字之后，我突然從驚恐中鎮(zhèn)定下來了。我平靜地對他說：“謝謝您，但我不能接受！”梅教授馬上問：“為什么？”我說：“我們都是有家庭的人。”梅教授說：“這不影響，我不會破壞你的家庭的，我只要你做我的情人就行！”梅教授這句話一出口，我身上不知從哪兒忽然來了一股巨大的力量，輕而易舉就把我的雙手從梅教授雙手中抽出來了。與此同時，我還對著梅教授大喊一聲說：“梅老師，您瘋啦？！”喊聲未落，我便轉身而去。走出不遠，我聽見梅教授在我身后說：“是的，我瘋了，我愛你愛瘋了！”他的聲音像哭一樣，在夜空中盤旋。

6

掙脫梅教授后，我沒有再去餐廳，一個人踩著夜色往宿舍樓走。梅教授的聲音一直追著我的耳朵飛翔，像一只受傷的夜鶯。他的聲音被夜風放大了，越聽越像一個瘋子的喊叫。對瘋子，我一點兒也不陌生，因為我的生活中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一個瘋子。

那個瘋子是我在黃石讀高中時的同學，年紀輕輕的卻取了一個老氣橫秋的名字，叫廖暮蟬。我是高二下學期從浠水縣城轉學到黃石那所重點高中的，聽說我轉去之前他是班上成績最好的學生，老師和家長都指望著他考北大或清華呢。老實說，是我害了廖暮蟬，因為他是因我而瘋的。我至今記得他第一次見到我的那一臉表情，滿臉都是通紅的，連兩個耳朵都紅得發(fā)亮，像是耳洞里面點了蠟燭似的。他坐我前一排，在初次見面的那一堂課上，他少說也回頭看了我十次。下課的時候，他慌慌張張地遞給我一個紙條，打開一看竟是他寫給我的情詩。那實際上是一首詞，其中的句子我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記不完整，但標題我卻永遠忘不了，叫《蝶戀花·致佳人》。

作為一個正處于情竇初開季節(jié)的女孩，接到情書后的心情自然是甜美的，但我沒有接受廖暮蟬的感情，因為我知道，我從縣城轉學到城市是為了考大學而不是為了早戀，所以在接到情詩的當天中午，我就將情詩還給了廖暮蟬。我在情詩的背面寫了一句話：考上大學以后再送給我吧！

我沒有想到廖暮蟬會那么快墜入情感的深淵，其實我對他沒有表露過絲毫的感情，他完全是在單相思。從我轉到這個班那天起，廖暮蟬的成績便開始下降，而且像直升飛機著陸似的一落千丈，到這年期末考試時，他已經(jīng)淪為班上倒數(shù)第二名了。廖暮蟬很內向，很長時間都沒有人知道他成績下降的原因，不僅老師不清楚，就連我也蒙在鼓里。事實上自從我把情詩還給他以后，他就再沒有向我表示過什么。

一晃就到了春節(jié)，學校放假后我回到了浠水縣城。大年三十的下午，我正和爸爸媽媽在家里包餃子，樓下突然有人喊我。我家住五樓，喊聲在冬天的寒風中旋轉著，聽上去像喊魂似的。我慌忙跑到了窗囗，趕快開窗朝樓下看去。我一眼認出了那個喊我的人，原來竟是我的同學廖暮蟬。我頓時驚呆了，感到事情不妙。廖暮蟬頭發(fā)蓬亂，穿著一件又臟又破的黃棉襖，將雙手捧成一個喇叭筒，正對著我家的窗戶大聲喊著我的名字?！昂『『『?！”他的喊聲一聲高過一聲，幾乎驚動了一棟樓的人。

我爸爸聽到喊聲也迅速走到了窗口，他將頭伸出窗去問：“你找胡小狐干什么？”廖暮蟬大喊大叫說：“我愛胡小狐！讓她下來跟我見一面！”廖暮蟬的話把我的膽都嚇破了，我本來還想把頭伸出窗外與他打一聲招呼的，一聽他這樣喊，我連頭都不敢往窗外伸了。我爸爸早已憤怒了，他吼著對廖暮蟬說：“哪兒來的一個瘋子？趕快給我滾！”廖暮蟬這時又扯起嗓門喊著說：“胡小狐，你快下樓跟我見一面吧，不然我這個年就過不了啦！”我媽這時也來到了窗口，她順手抓起一個酒瓶子，對廖暮蟬說：“快滾吧，瘋子，不滾我就一瓶子打死你！”廖暮蟬說：“你打吧，打死我也不滾！”我媽真的將手中的酒瓶朝廖暮蟬扔下去了，如果廖暮蟬不后退一步，我媽的酒瓶將正好落在他的頭上。

我們那棟樓前有一條河，廖暮蟬退到河邊又喊了起來。胡小狐，你趕快下來讓我看一眼吧，你要不下來我就跳河啦！他一說要跳河，我就慌了神。我驚惶不安地對我爸爸說：“他是我的同學，讓我下去見他一面吧！”我媽這時一把拉住我說：“不準下樓！一個瘋子，你管他干什么？”我爸爸這時將頭長長地伸到窗外對廖暮蟬喊道：“瘋子，你要跳河就跳吧，想見我女兒沒門！”

誰也沒想到廖暮蟬會真的跳河，要想到他真跳，我拼命也要下樓與他見一面的。我爸爸喊完最后一句話就開始關窗，還沒關好，樓下就有人尖聲喊起來。有人跳河啦！有人跳河啦！喊聲驚天動地，讓人聽了毛骨悚然！我先愣了一下，然后就飛快地開門下樓。雖然是冬天，但河里的水仍然很大，廖暮蟬一跳下去就被急流沖走了。后來，人們在下游的一個深潭里找到了廖暮蟬，等會水的人把他撈起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氣息奄奄了。廖暮蟬撈起后被放在河岸一片枯黃的草地上，我趕到那里時，他還剩下最后一口氣。廖暮蟬用最后一口氣對我說：“胡小狐，我愛你！”他說完就閉上了眼睛……

聚餐的第二天，又有梅教授的課，但上課鐘響過十分鐘之后，梅教授還沒來教室。大家都感到很奇怪，因為梅教授上課從來沒有遲到過。班長倒是挺負責的，他先往梅教授家里打了一個電話，接電話的人說梅教授早就出了門。他接著又往系辦公室里打，那邊說沒見到梅教授。班長也沒辦法了，就對大家說，再等一會兒，要是梅教授還不來就回宿舍自學吧。

我們的教室在英語系大樓最高一層，再上面就是樓頂。班長的話剛說完，我聽見樓頂上有人在高聲呼喚我的名字，呼喚聲是從教室的窗戶里傳進來的，學員們都聽到了。我開始沒聽出呼喚我的人是誰，當我跑到窗口伸出頭擰過脖子一看，天啊，居然是梅教授！

梅教授站在樓頂?shù)倪吷希眢w朝外面傾著，像一棵懸崖邊的松樹。我一下子慌張起來，忙說：“梅老師，您爬到樓頂干什么？快下來，太危險了！”梅教授看見了我，他狂笑著對我說：“小狐，我愛你！你快到樓頂來接我吧，接我去給你們講課呀！”他一邊說一邊對我使勁地招手。學員們都聽見了梅教授的話，好多雙眼睛都一下子看著我，似乎在催我快上樓頂。但我沒有動，我心里亂極了，我不知道我該不該到樓頂上去？

梅教授這時又喊起來，他一聲一聲地喊著我的名字。他還說：“快上來呀，小狐，你要不上來我就跳樓啦！”我看見他一邊喊就一邊張開了雙手，像一只雄鷹，仿佛馬上就要凌空飛翔。我陡然想到了為我跳河的廖暮蟬，心一下子就裂開了。這時，我似乎聽見一個聲音對我說，快上樓頂吧，不能再死人了！一聽見這個聲音，我就不顧一切地沖出教室，直奔樓頂而去。我一邊奔跑一邊喊：“梅老師，您千萬別跳啊！”

我很快上到了樓頂。我剛到樓頂就被梅教授抱住了。梅教授一抱住我就在我嘴上狂吻。梅教授像一團火，他一下子就把我點燃了，我還聽見了我在他懷里噼噼啪啪燃燒的聲音……后來的事情我就不必多說了，其實我不說大家也能猜到一枝紅杏出了墻。

（選自芳草網(wǎng)www.fangcao.com.cn）

網(wǎng)友評論：

河清水秀：校園是知識的沃土，也是感情瘋長的地方，校園大是大，紅杏也就多些。

桂蘭芳：這篇小說與前不久看過的曉蘇另一篇小說《我的兩個研究生》行文風格一樣，語言調侃，寫盡了校園的花紅柳綠。讀這樣的小說如看折子戲。好玩又輕松。

二月里來：聽說曉蘇是我的學兄，么能這樣寫小說呢？不知為什么，好像金融危機來了也帶來了知識分子的感情危機。近來這類小說不少，阿袁的《湯梨的革命》等好多，我們多想你們寫點瓊瑤的小說啊，那才是適合校園閱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