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

王　婧

[1]

“海嵐,電話!”媽媽有些不耐煩地朝我喊道。

我跑過去,拿起電話小心地說:“你好,我是海嵐?！?/p>

“海嵐,你現(xiàn)在可以出來一下嗎?”一聽到簡霖的聲音我就有些憂慮了。我略帶為難地看了看正心不在焉地看著電視的媽媽,剛想拒絕,那邊又傳來簡霖匆忙的聲音,“我在小區(qū)門口等你?！?/p>

“是關(guān)于主題班會的事嗎?”我故意把聲音提高了幾分貝,即使我不這樣大聲媽媽也能將剛才我說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媽,老師安排曾溪哲和我買主題班會的道具。他現(xiàn)在叫我……”我有些不安地說。

“就是那個總排在年級第一的曾溪哲嗎?”媽媽問。

我不自然地點點頭。媽媽臉上的表情隨即“由陰轉(zhuǎn)晴”,“去吧!”

“什么事?”我問簡霖?！澳莻€……這里不方便說,到‘西格拉說吧。”他說著就要走,見我站在原地不動,又補上一句,“是關(guān)于手機的事!”我只好灰溜溜地跟著他走進小區(qū)不遠處的一家冷飲店。

簡霖、曾溪哲和我在同一個班級,一直以來我們都是很要好的朋友。我們又是同一個小區(qū)的,每天早晨7點半,他們都會準時出現(xiàn)在小區(qū)門口等候我。簡霖手里通常握著的是牛奶和面包,而溪哲手里拿著的更多的是不同科目的參考書,他會幫我把解決不了的題輕而易舉地解出來,第二天再給我講解……這些都深深地感動著我。

然而牙齒也會有咬到舌頭的一天。上星期我從簡霖那借來了他剛買的新款音樂手機玩,后來讓溪哲把手機還回去?？粗苻D(zhuǎn)身走向簡霖空著的座位的背影,我感到很溫暖?？墒蔷驮谀且惶?簡霖的手機竟然不翼而飛了!我們找遍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還是一無所獲。

“算了,丟了就丟了吧,”最后我無奈地望了簡霖一眼,“我會賠給你的?！薄百r?你用什么來賠?”他面無表情地說?！安痪褪莻€‘三星E848嗎?我說過賠你的就一定賠你!”說完,我氣呼呼地就轉(zhuǎn)身走了。

溪哲跑上來,“手機丟了也有我的責任,我和你一起賠!”“不!我自己賠!”我朝他大喊,然后撒腿就跑?！澳銊e太在意,簡霖說這話不是針對你,他的意思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他朝我的背影大喊。

如果推倒凳子的是簡霖,那么每次幫他扶起凳子的那個人總是溪哲。

曾溪哲學習好又通情達理,我像所有的女生一樣仰慕他。他平日里也愿意傾聽我的煩惱,然后耐心地為我解開一個個心結(jié)。

“手機事件”之后,我一直在省吃儉用,想方設(shè)法地攢錢,有時不吃早點也不吃晚飯,餓得實在不行了,溪哲會給我遞來一個面包,我知道他也在攢錢……

“喝什么?”簡霖一句話把我拉回了現(xiàn)實中?！皺幟手??！蔽掖稹！捌鋵?我是想和你說聲對不起……那天我太沖動了……”他小心地說?！拔抑馈５鞘謾C丟了責任在我,我一定會賠你的。”“大家都有責任,我不要你賠!”

“對于手機的丟失你有什么想法?”他一本正經(jīng)地問?！拔覀儼嗤瑢W的素質(zhì)應(yīng)該不會這么低吧?”我說?！耙膊豢赡苁瞧渌嗟耐瑢W,因為這期間教室里一直有人。”他分析著。這時服務(wù)員已經(jīng)把檸檬汁端上來了,我大大地吸了一口,“那你的意思是……”我覺得現(xiàn)在的他頗有幾分柯楠的樣子。

“丟失前,手機最后是在誰的手中?”“曾……”我剛要說出曾溪哲的名字,猛地意識到什么,“你懷疑他?”我生氣地說?！艾F(xiàn)在不能排除任何可能?！彼宰髀斆鞯卣f。“你太過分了!”我憤怒地站起來?！笆聦嵄揪腿绱??！彼首麈?zhèn)定,繼續(xù)說道。我一激動隨手抓起桌上只喝了一口的檸檬汁朝他潑去。

“OH!NO!我的KAPPA!”在他的驚叫聲中我憤怒而又瀟灑地走出了‘西格拉。之后就一直沒理他。

[2]

主題班會上老師首先表揚了溪哲,說他把上次考全年級第一的獎學金全部捐給了學校的貧困同學,頓時同學們掌聲雷動。

接著同學們發(fā)表了對早戀的看法。有的說要避免,有的說不支持也不反對,還有的公開表示支持,簡霖就是支持這一觀點的最好代表,他一本正經(jīng)地說:“每一個人的青春只有一次,怎么也要讓它有點色彩!”結(jié)果他受到了老師的嚴厲批評,老師告誡同學們千萬不要有簡霖同學這樣的想法。

我和溪哲都保持中立,感覺這種東西離自己都還很遠,暫時觸及不到,沒必要去想。

老師說,前程也只有一次,無論如何都要保持理智(這句話貌似針對簡霖)。話一說完,大家都笑翻了?！白罱喠赝瑢W的手機被盜,希望拿手機那個同學能把手機悄悄還回去,那么我既往不咎?！崩蠋熣f這話的時候我突然感覺特別難受?！昂?待會兒來我辦公室一趟?！卑鄷Y(jié)束時老師說道。

同學們都向我投來了異樣的目光。“星期天我看到她和簡霖一起在‘西格拉悠閑呢!”“就是啊,總是和兩個男生搞得不清不白的……”走出門的時候我聽到他們在我身后小聲議論。

“海嵐,有同學向我反映你和簡霖周末一起在‘西格拉玩,每天你都和他一起上下學……”老師說?！笆堑??！蔽胰鐚嵒卮稹！拔蚁胗行┦虑槟闶侵赖?有些東西離你們的確很遠……”老師耐心得像教育一個問題少年一樣開始“勸導”我?！袄蠋?其實我是……”我剛想解釋。

“這些老師都知道,你還向他潑了水,如果是分手了,那最好。你剛才也聽到了簡霖的發(fā)言了吧?我覺得女生嘛畢竟要比男生懂事些……老師也是為了你好,好好把握自己吧。”最后她不給我一點解釋的機會就叫我回家了。

天空有些陰沉,我看見簡霖還在學校門口等我,沒有見到溪哲。一路上,我們一直保持著沉默。到家的時候,天空下起了小雨。簡霖這個大笨蛋竟然一直站在我家樓下不肯走,任憑雨越下越大。我從窗口喚他回家,可是他依舊低著頭不肯走。我偷偷打電話給溪哲,他果然不一會就趕到了,硬是將簡霖拉走了。事后溪哲對我說他趕到的時候簡霖口中一直念著“海嵐,對不起,對不起……”

我原諒了簡霖,依舊和他們在一起,我堅持自己的立場——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也依舊在攢錢,想賠償簡霖的損失,雖然他無數(shù)次地說過不要我還。

我上網(wǎng)查了一下,大概要攢到1600元左右才能弄到一個“三星E848”。我為自己算了一筆小賬:我每個月的生活費是150元,盡量不用一個月也只能節(jié)省下100元左右吧,加上以前的壓歲錢1300元,也就是說我還要繼續(xù)過這種慘淡的日子三個月!天!這種不吃早點、不買零食、不買自己喜歡的漫畫的日子還真難熬!但說過要賠他的就一定得賠!

[3]

我從未覺得我的生活會是這樣曲折多彩的。那天放學,溪哲去倒垃圾,我去洗拖把,簡霖留在教室擺弄桌椅。

“爸,今天大掃除,我要晚點……”簡霖看著一下子闖進教室的此刻正抬著水泠泠拖把的我,愣住了,好半天才說出“回家”二字。我站在那里什么話也說不出來,用驚訝的表情看著他。溪哲來了,身后的他也明顯吃了一驚,愣在那里一動不動。

一切都靜止了,我們像在出演一部啞劇一樣,并且被人迅速地按下了“暫停鍵”。我想如果我是這部戲劇的觀眾的話,看到這里我一定會若無旁人開心地哈哈大笑起來——因為此刻的簡霖手中正拿著他無數(shù)次在眾人面前炫耀的“三星E848”。

“海嵐,你聽我解釋……”簡霖放下手中的書包,向我這邊跑來?！昂喠?我不會原諒你的!”我退后了兩步,望著他說道,隨即轉(zhuǎn)身跑開。這次他們誰也沒來追我。

一路上,我邊跑邊諷刺地想:那么這一次又將會是誰再幫助簡霖扶起這把被他推倒在地的早已摔得破爛不堪的椅子呢?

[4]

簡霖也已經(jīng)三天沒來上學了。

每天自己一個人去上學還真有些寂寞。我記得就在一個星期前,我們約好要好好為期末考作準備,一起討論作業(yè);下午放學在學校吃飯,簡霖和溪哲為我排隊,幫我打飯;天熱的時候會有人遞來一根冰棍……

我告訴自己:日子還是要繼續(xù),海嵐,你必須勇敢一些,以后的路還很長呢!

“簡霖病了,我們?nèi)タ纯此??！狈艑W后溪哲對我說,這是他這些天來第一次和我說話。我朝他點點頭?！绊槺愀嬖V你一些事。”他面無表情地補了一句。

簡霖的媽媽很熱情地把我們帶到了簡霖的房間,我看到他躺在床上,蒼白的臉上擠出了一個開心的笑。溪哲關(guān)切地問:“好些了嗎?” “好多了,謝謝你們來看我?！彼÷曊f。我在一旁尷尬地站著,不知道說什么。

隨即溪哲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黑色的手機,“簡霖,這是你的手機,現(xiàn)在物歸原主……對不起……”說完他就低下頭?！皼]關(guān)系。其實我早就猜到是你了?！焙喠仄届o地說。我像個傻瓜一樣焦急地看著眼前這一幕,“這個手機是……”

“這個手機才是簡霖的?！毕苷f?！翱墒?那天大掃除我們明明看到那個手機就在他手中啊!”我不解地望著溪哲?！拔野职仲I了兩個一模一樣的手機,其中一個給了我。那天我恰好把另外一個手機帶來用。”簡霖先說道,“我那天想追上去對你說的就是這個,但被溪哲給攔住了。”

“可是……哎……怎么會這樣?”我抓狂地說。“海嵐,我們先回去吧。簡霖需要休息?！毕苷f?！昂冒　，F(xiàn)在你也知道真相了,我的病很快就會好的?！彼χ鴮ξ艺f?！霸缛湛祻?fù)。”溪哲說完后就走出了房間。

“對不起……”我愧疚地看著簡霖,他還在微笑,好像在說“放心,我不怪你”一樣。我回復(fù)了他一個微笑匆匆走出了房間,但是我想只有他才知道我的那個笑一定比哭還難看。

“我們走了?！毕軐喠匕职终f?！跋麓卧賮?好好照顧你媽?！彼职终f?！昂玫?爸爸?！蔽衣犚娤苄÷暤鼗貜?fù)。

我再一次被雷到了——溪哲叫簡霖的爸爸“爸爸”!

“我可以想像你現(xiàn)在有多驚訝。我和簡霖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溪哲平靜地說著,“爸爸在我兩歲的時候和我媽媽離婚,可是媽媽還總是教育我要愛爸爸……接下來的事你可以想像,因為嫉妒我把簡霖的手機偷了,我就是看不慣他這樣癲狂地在同學們面前炫耀爸爸買給他的東西。本來只是想給他一個教訓的……”

“但是沒想到會發(fā)展成這樣?！蔽医又脑捳f?！笆堑摹Ｎ彝浟四闶莻€意外。我并挺不想傷害你,也不想讓簡霖難過,畢竟我是他哥哥。”溪哲說。

“怪不得我有這種感覺——總覺得你對他就像哥哥對弟弟一樣。原來你們真的是兄弟!”我終于把事情搞清楚了,大大地舒了一口氣,“知錯就改還是好孩子!”眼前的溪哲一臉的愧疚,“對不起?！?/p>

“沒關(guān)系,我不怪你。”我認真地說,“我可以理解你那時的想法,換成我或許也忍受不了他那樣。我們都會原諒你的,畢竟每個人都有犯錯的時候,不要再自責了……”

很快就到了我家樓下,我剛要上樓。“海嵐!你等等!”我轉(zhuǎn)身意外地看到了溪哲身后臉色還有些蒼白的簡霖。

“我想當著海嵐的面把這個手機還給你,因為這個手機本來就屬于你?！焙喠剞D(zhuǎn)向溪哲認真地說,“其實爸爸買的兩個手機有一個是你的,他托我拿給你。我很喜歡這款手機,就私自留下來想多玩幾天。想等班上的人稀奇勁兒過了再給你……”

簡霖將手機遞過去,溪哲呆呆地望著眼前的“三星E848”,沒有去接。簡霖將手機硬塞進溪哲的手里,“是你的就是你的,有些東西,我搶也搶不走,留也留不住!”留下這句話他就走了。

看著簡霖離去的身影,溪哲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他低下了頭,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隱約中我看到了幾滴晶亮的淚珠從他的臉上掉落下來……

我想簡霖說的對,就像他們倆,可以得到手機,但彼此都搶不走一個父親對自己兒子最深沉、最特殊的愛!

[5]

第二天早晨,我剛到樓下就看見兩個熟悉的身影,其中一個手里拿著面包和牛奶向這邊張望著,另外一個手中拿著《狀元之路》焦急地催促著:“你快來,你看這題的思路是這樣的……”“先喝牛奶吧!補充能量再好好學習!”……

我抬起頭看看明朗的天空,覺得今天的陽光格外明媚。

在此期間,我們的友情就像簡霖的手機一樣——失而復(fù)得。哦!不對,它們從來都沒有丟失過!

(652400云南省紅河州瀘西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