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色劫

徐蘇林

客觀地說,中國銀行原副行長趙安歌是個重情義的人。在他挪用公款、受賄等一系列犯罪行為背后,交織著兄弟情、母子情、戀人情。這些情將他牽扯進罪惡的深淵無法自拔,尤其是與王寶森的情人趙麗紅的畸戀更是將他逼上了以權(quán)謀私的絕境。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只是一旦錯位的感情突破了安身立命的行為底線,就成了套住一個人的枷鎖。

趙安歌簡歷

1950年6月出生于遼寧沈陽。

1976年,畢業(yè)于中國對外經(jīng)濟貿(mào)易

大學,同年進入中國銀行。曾先后在總

行財會處、盧森堡分行、總行財會部工

作,擔任過副經(jīng)理、經(jīng)理、副總經(jīng)理、

總經(jīng)理等職。

1995年9月,任中國銀行副行長,

同年11月任中國銀行董事會常務董事,

后調(diào)任中國農(nóng)業(yè)銀行副行長。

在外界看來,“9·11專案”——中國銀行原副行長趙安歌案件有著諸多神秘之處。

作為首都檢察機關“十大精品反貪案件”之一,“9·11專案”背后究竟有怎樣的故事?

開平支行案牽出趙安歌

2004年4月2日,中國銀行總行原副行長趙安歌因挪用公款5000萬元、收受賄賂580萬元被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以挪用公款罪、受賄罪一審判處無期徒刑。

自2006年初,此案榮獲首都檢察系統(tǒng)“十大反貪精品案件”殊榮后,經(jīng)相關部門批準,我們采訪了辦理此案的專案組人員,翻閱了大量案卷材料,對這一重大案件有了較為全面的了解。

講述趙安歌案還得從開平支行案講起。

2001年9月,中國銀行總行稽核部在進行中行系統(tǒng)十年一度的全國性大核查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廣東省開平支行存在重大盜竊聯(lián)行資金的嫌疑,于是開始著手調(diào)查。9月底,開平支行三位歷任行長許超凡、余震東、許國俊攜家人相繼出逃至境外,從而使震驚國內(nèi)外金融行業(yè)的中國銀行廣東省開平支行特大貪污、盜竊聯(lián)行資金案浮出水面。

該案引起了黨中央、國務院的高度重視。2001年10月12日,由中央紀委負責全面協(xié)調(diào),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外交部、人民銀行及中國銀行等十部委組成的聯(lián)合專案組(即“10·12中央專案組”)正式成立,對案件展開了全面調(diào)查。在調(diào)查過程中,中央專案組發(fā)現(xiàn),原開平支行三位歷任行長許超凡、許國俊、余震東合謀,涉嫌以貪污、盜竊等手段在10年內(nèi)侵吞聯(lián)行資金8億余美元。贓款已全部轉(zhuǎn)移到許超凡、余震東等人在香港、美國、加拿大的賬戶上,其中一部分已被他們在賭博公司揮霍一空。同時,專案組還發(fā)現(xiàn)許超凡在任時,由于經(jīng)常有群眾反映,迫于壓力,省分行幾次要將其調(diào)離,而每次都是總行副行長趙安歌出來說話,為許超凡及時保住了行長職位。在余震東和許國俊的接任問題上,趙安歌也曾給省分行打過招呼。究竟趙安歌同許超凡等人是什么關系?為什么趙安歌幾次三番充當保護傘,為許超凡等人有恃無恐地大肆侵吞國有財產(chǎn)創(chuàng)造條件呢?為了揭開謎底,專案組開始秘密對趙安歌進行全面調(diào)查。在調(diào)查過程中,雖然沒有找到趙安歌同許超凡等人有經(jīng)濟往來的直接證據(jù),但專案組還是有所收獲。他們查明了趙安歌在任期間涉嫌利用職務便利,將中國銀行總行財會部公款5000萬元人民幣挪用給其弟弟索立鴿在珠海辦公司,進行贏利活動的線索。

擺在“10·12中央專案組”面前的主要問題有兩個:一是如何全力為國家挽回損失,盡早抓捕許超凡等犯罪嫌疑人到案;二是將趙安歌的線索移送檢察機關進行深入調(diào)查,以他挪用公款的線索作為突破口深挖趙安歌同許超凡等人的往來證據(jù)。

結(jié)合案情進展,中央紀委、最高人民檢察院決定將趙安歌涉嫌犯罪的線索移交北京市人民檢察院偵辦。

成功突審,拿下關鍵證據(jù)

2002年9月6日,北京市人民檢察院反貪局偵查一處正式接手承辦趙安歌案。在三天之內(nèi),專案組偵查員審閱了專案組調(diào)取的涉及趙安歌問題的全部材料,提出對趙安歌進行立案偵查的意見。

2002年9月11日,北京市人民檢察院以涉嫌挪用公款罪對趙安歌立案偵查,并成立了由時任反貪局局長的王雙進任專案組組長、副局長李兆任專案組副組長的“9·11專案組”,全面展開案件的偵查工作。

按照之前“10·12中央專案組”的部署,挪用公款的問題只作為趙安歌案件的突破口,而“9.11專案組”偵查人員的任務是深挖趙安歌的其他犯罪事實,特別是明確他同許超凡等人有無經(jīng)濟往來,從而確定趙安歌在開平支行特大盜竊聯(lián)行資金案件中應當承擔的責任。為此,“9·11專案組”精心研究,為預審工作制訂了周密計劃,做好了充分準備。

據(jù)了解,趙安歌是一個有著豐富人生經(jīng)歷的干部。他曾經(jīng)下過鄉(xiāng),參加過生產(chǎn)建設兵團。走入金融領域后,憑借極強的工作能力從基層一步步走上高級領導崗位,心思縝密的他,心理防線很難被輕易攻破。

為了進一步開展工作,“9·11專案組”兵分兩路:一路在北京繼續(xù)走訪,摸清趙安歌的家庭等各方面情況;另一路前往廣東搜尋線索。經(jīng)過充分準備,專案組掌握的情況越來越豐富立體。專案組準確了解到趙安歌夫婦因婆媳關系問題早年離婚,在他身邊有一個關系密切的情人趙某,趙某曾經(jīng)因為涉嫌經(jīng)濟犯罪被司法機關偵查,他們之間很難保證沒有經(jīng)濟問題。此時,前往廣東了解情況的專案組偵查人員了解到另一個重要信息,趙安歌曾經(jīng)為一個廣東商人在中國銀行廣東分行貸款時打過招呼,并向其索要數(shù)十萬美元的打點費。

2002年9月18日,趙安歌被依法刑事拘留。當晚11時許,“9·11專案組”開始對其預審。

起初,果然像預先料想的那樣,趙安歌拒不承認自己有任何問題。

按照預定方案,專案組偵查人員沒有急于切入正題,而是同他展開了“廣泛的交流”,聊的事情都與案件無關,這才使趙安歌慢慢地放松下來。

偵查人員通過事先的了解,清楚趙安歌有著比較重視他人對自己的評價和非常重感情的特點。于是他們先肯定趙安歌多年來在銀行系統(tǒng)取得的工作業(yè)績和做出的貢獻。

這番真誠的話語,贏得了趙安歌的好感和信任,他開始了他的傾訴。

預審進行到這里,專案組偵查人員意識到時機成熟了。他們先向趙安歌說明了利害,點出其問題的嚴重性;再動之以情,勸說其以爭取從輕處理的好處。

在經(jīng)歷了長時間的沉默之后,次日凌晨3點左右,趙安歌的心理防線終于崩潰了。他先是交代了1993年在擔任中國銀行財會部總經(jīng)理期間,利用職務便利,指使時任財會部副總經(jīng)理的李耀森,伙同廣東省分行財會處處長卓榮光、科長劉春實等人,以向廣東省分行財會處借款的名義,將財會部資金5000萬元人民幣挪用到珠海給胞弟索立鴿開辦珠海安平發(fā)展有限公司的事實;后又交代了1998年在擔任中國銀行總行副行長期間,曾為廣東金陽集團負責人阮健鋒在中國銀行廣東分行貸款而給省分行領導打招呼寫條子,適逢趙安歌移民到加拿大的前女友楊某在加拿大買房急需要幾十萬美元,趙安歌即在阮健鋒貸款到位后向其索要40萬美元賄賂,同時收受另一行賄人南京銀佳實業(yè)有限公司董事長王龍俊給予的7萬美元匯給楊某的事實;最后又交代了曾經(jīng)接受許超凡的請托,讓其留任并在離任后讓許國俊、余震東接任,為此,趙安歌陸續(xù)收受許超凡賄賂款200余萬港幣,并悉數(shù)交給女友趙某的事實。

在預審的同時,偵查人員對趙安歌住所和辦公地點進行的搜查也同步展開。

得知趙安歌被迫交待出一切后,其情人趙某于當天倉促出逃至境外。在對其與趙安歌的住所進行搜查時,細心的偵查員發(fā)現(xiàn)了一份合同,這份由中盛融通投資咨詢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盛融通公司)和北京華遠房地產(chǎn)公司(以下簡稱華遠公司)簽訂的咨詢合同,約定中盛融通公司為華遠公司的房地產(chǎn)項目銷售給中國銀行一事進行咨詢,并收取1%的咨詢費共計190余萬元人民幣。這一合同疑點重重。后經(jīng)了解,中國銀行確實購買過華遠公司的項目用于職工宿舍建設,而這正是趙安歌負責的項目。

證實上述線索后,專案組偵查員立即對趙安歌進行預審。在問及上述問題時,趙安歌立刻供認了在購買華遠公司房地產(chǎn)項目的過程中,伙同其女友趙某及趙某的哥哥趙振華,以虛假咨詢合同的形式掩蓋其收受華遠公司賄賂款190余萬元人民幣的事實。

至此,趙安歌的預審工作取得了圓滿成功。這些關鍵證據(jù)的掌握,不僅為案件的調(diào)查取證工作指明了方向,也為整個案件的進一步破獲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鎖定鐵證,攻克難關

在預審取得成功之后,進一步落實趙安歌的口供成為專案組的當務之急。

但是專案組發(fā)現(xiàn),擺在他們面前的的確是個大難題:在趙安歌供認的問題中,所涉及的人員絕大多數(shù)都已經(jīng)不在境內(nèi)。

在這種情況下,“9·11專案組”冷靜分析局勢,制定了詳細的偵查方案。即在進一步查證趙安歌口供的同時,專案組兵分三路,一路負責督促已經(jīng)被廣東省公安部門采取強制措施控制住的索立鴿、李耀森等人辦理交接手續(xù),完善他們挪用公款5000萬元的證據(jù);一路負責辦理在逃境外的相關涉案人員的通緝手續(xù)并努力挖掘在境內(nèi)能夠取到的證據(jù);第三路人馬負責完善華遠公司問題的證據(jù),而對許超凡的問題只能寄希望于引渡。這樣,三路人馬分別展開了緊鑼密鼓的行動。

最先取得進展的是負責王龍俊問題的調(diào)查二組。2002年11月的一天,江蘇省公安部門了解到王龍俊從美國回到了江蘇老家。在得知這一信息后,專案組人員急赴南京,同當?shù)毓膊块T研究抓捕方案。在公安部門的配合下,“9·11專案組”偵查人員在王龍俊的家中將其抓獲。通過預審,王龍俊供認了向趙安歌行賄的事實并提供了有關匯款單據(jù)。

12月,負責調(diào)查華遠公司問題的調(diào)查組不顧嚴寒,派員前往趙振華的老家黑龍江省哈爾濱市摸查其行蹤。通過黑龍江省公安廳的協(xié)助,專案組成員發(fā)現(xiàn)趙振華就在哈爾濱。

連續(xù)兩個星期在趙振華家蹲守后,專案組偵查員終于發(fā)現(xiàn),趙振華在一天深夜?jié)摶丶抑?。在當?shù)鼐脚浜舷?專案組制定了縝密的抓捕方案。當專案組人員出現(xiàn)在剛從睡夢中醒來的趙振華面前并亮明身份后,趙振華驚魂未定地問道:“你們怎么找到我的?”

原來,趙振華在趙安歌案發(fā)后即從北京乘火車回到黑龍江,剛開始沒敢回家,過了一段時間后看到?jīng)]什么風聲,就悄悄潛回了家中,沒想到他剛回家的第二天就被抓獲。趙振華到案后,很快便交代了伙同趙安歌收受華遠公司190余萬元賄賂的事實?？梢哉f,犯罪嫌疑人王龍俊、趙振華的歸案,為趙安歌收受7萬美元、190萬元人民幣兩個犯罪事實的認定起到了決定性作用。

與此同時,40萬美元的問題也有了進展。經(jīng)調(diào)查,阮健鋒在給趙安歌40萬美元后,過了一段時間又對趙安歌進行過勒索,并要求趙安歌償還40萬美元,否則就舉報。但40萬美元已被楊某在加拿大購買別墅用光了。而趙安歌又害怕阮健鋒真的破釜沉舟,就找到當時已憑借中國銀行公款5000萬元而掙了大錢的弟弟索立鴿幫助償還了這40萬美元,索立鴿能夠證實上述情節(jié)屬實,并提供了匯款單據(jù)。

“9·11專案”從立案到偵查終結(jié),前后歷經(jīng)9個月的時間。最終認定犯罪嫌疑人趙安歌伙同李耀森、索立鴿涉嫌挪用公款5000萬元人民幣;收受華遠公司賄賂190多萬元人民幣;向阮健鋒索要賄賂款40萬美元;收受王龍俊賄賂款7萬美元。共計收受賄賂5799019.5元人民幣。

趙安歌的荒唐情緣

前文提到了趙安歌案件中的一個“重要人物”趙某。這個神秘女子趙某,就是趙麗紅。

1995年5月4日凌晨,北京郊區(qū)一聲清脆的槍聲震驚全國——原北京市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王寶森畏罪飲彈自盡。一時間,與他有關的諸多犯罪線索成為了死結(jié)。公安部專案組隨后在偵查王寶森的犯罪事實時發(fā)現(xiàn),一個神秘女子對突破該案舉足輕重。

5月27日下午,這個女子在江西贛州市一個偏僻的小村莊落網(wǎng)。她叫趙麗紅,時尚貌美,風情萬種。出于自保,趙麗紅不等專案組撬嘴巴,就主動檢舉了王寶森的罪行。王寶森貪污公款200余萬元、挪用公款3億多元的驚天大案終于大白于天下。但是,經(jīng)有關部門嚴格審查后發(fā)現(xiàn),趙麗紅與王寶森腐敗案在法律上并無實質(zhì)關系。一年后,她獲得了自由,并從此銷聲匿跡。

時隔8年,京城又一起特大腐敗案震驚國人,也震驚了國內(nèi)外金融界。這位權(quán)傾一時的人物淪為階下囚的過程雖令人唏噓,但是,除了自己的貪欲,趙安歌所攫取的金錢很大程度上是用來滿足一個情人,而這個情人正是趙麗紅!

又是趙麗紅!

一個“職業(yè)高官情人”的形象驚曝于世人面前,也令人思量和警醒……

1968年5月,趙麗紅出生在哈爾濱市,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工人,一個哥哥、一個姐姐中學畢業(yè)后也都早早進廠就了業(yè)。1984年,趙麗紅考入哈爾濱第14中學念高中,但成績平平的她又給父母臉上平添了一份凝重的憂愁:考大學沒希望,進廠子又不容易,將來這姑娘可怎么辦呢?

這時,學校一位美術(shù)老師善意提醒趙麗紅說:“學畫畫吧,藝術(shù)院校服裝設計專業(yè)對文化課要求不高。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這個專業(yè)以后會很熱,而且你條件出色,就是做模特也沒問題!”

的確,趙麗紅有一定的藝術(shù)天賦,人也非常漂亮:未滿16歲時,身高就有一米七二,且性格張揚、靈透,自然流露著東方女性獨特的恬靜氣質(zhì)又不失現(xiàn)代人的美感。

此后的三年期間,趙麗紅利用課余時間學起了繪畫。但是,她畢竟沒有繪畫基礎,藝術(shù)高校招生的名額又非常有限,趙麗紅高中畢業(yè)后連續(xù)考了兩年大學,也未能如愿。這時,并不富足的家庭再也支持不起她了。1988年,趙麗紅放棄高考回家后,終日被一種無法言表的憂慮所糾纏。

幸運的是,原廠子里文藝團第二年要招一批舞蹈演員。見女兒條件具備,父母自然不愿放過這個機會,說盡好話、費盡周折終于把趙麗紅送進了廠里的文藝團。

舞臺上,趙麗紅的藝術(shù)才華得到了淋漓盡致的展現(xiàn),不久,她就成為團里出類拔萃的獨舞演員。這時,文藝團一個小提琴手呂坤憂郁的眼神、纏綿的演奏撩起了趙麗紅心底愛的漣漪,盡管呂坤大她12歲,家有妻室,可是趙麗紅的美貌讓呂坤很難拒絕。然而,這段初戀雖然刻骨銘心,卻因見不得陽光而注定要失敗。

1991年7月,呂妻覺察異樣后掀起的一場暴風驟雨,把呂坤折騰得像個霜打的茄子,再也沒有一點精神。來自家庭、單位和親友的重重壓力和指責也一下子砸到了趙麗紅頭上,而接下來的傷害,更讓她無法承受:1992年春節(jié),呂坤突然說:“我要出國了。臨行前,我想把你介紹給韓老板?！?/p>

“無恥!”趙麗紅感到遭受了莫大的侮辱,破口大罵。

呂坤卻不動聲色地繼續(xù)解釋:“我知道你恨我,但經(jīng)歷世態(tài)炎涼、人間滄桑后,到了我這個年齡時,你就會理解:追求什么藝術(shù),什么愛情?沒有機遇都是騙人的。這是肺腑之言。記住,美貌是女人的資本!韓老板早就看上你了,就看你會不會把握機遇,利用資本了?！?/p>

韓老板叫韓玉亮,時年41歲,廣東人,常年在哈爾濱、北京、廣州間奔波邊貿(mào)生意。一次跟俄羅斯合作舉行服裝貿(mào)易會時,他聘請了趙麗紅所在的文藝團演出助陣,并一眼盯上了趙麗紅。通過打聽,韓玉亮知道趙麗紅的心全在呂坤身上,這才找到呂坤,直言不諱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呂坤人生觀的灰暗從此覆蓋了趙麗紅滴血戰(zhàn)栗的心。

一賭氣,她不顧父母的悲淚阻攔,辭去工作,給韓玉亮正式做起了“小秘”,終日天南海北地飛。虛榮心得到滿足的她,最終遺忘了愛的傷痛。

介入韓玉亮的社會網(wǎng)后,敏銳的趙麗紅馬上察覺到,這個老板雖然腰纏萬貫,卻時常為求掌權(quán)者而卑躬屈膝、低三下四。慢慢地,她有了這樣一個深刻的體會:比錢更重要的是權(quán)!而逢場作戲的生活也讓年輕的她變得越來越世故、圓滑。

1992年秋,趙麗紅在北京看了一場時裝表演后,曾經(jīng)熄滅的夢想火焰又在胸中燃起。自然,韓玉亮是鼎力相助,隨后把她介紹給了北京模特經(jīng)紀公司。有美學基礎、舞臺經(jīng)驗,再加上極強的悟性和出眾的外貌,趙麗紅很快在公司的簽約模特中脫穎而出。正當她打算憑借自己的實力撐起一方事業(yè)的天空時,接連的坎坷打擊,又讓她的人生偏離了正軌。在大大小小的模特比賽中,趙麗紅往往第一輪就被刷下來。后來她才知道,那些獲獎的選手,基本上都有說不清的后臺背景。

比錢更重要的是權(quán)!這個感受再一次徹底顛覆了趙麗紅的世界觀。

除了籌備比賽,模特公司平時最多的工作就是商業(yè)演出。1993年6月的一天夜里,趙麗紅和幾個小姐妹在某飯店表演“泳裝秀”結(jié)束后,剛回到休息室準備換衣服,經(jīng)紀人突然慌慌張張地跑來,神秘地告訴她:“快!別脫泳裝,去見一個首長!”

來到一個豪華套間內(nèi),經(jīng)紀人畢恭畢敬地向沙發(fā)上坐著的一個老頭介紹道:“這就是趙小姐,我們的王牌模特,你們慢慢聊!”隨后帶上門,輕輕離去。

老頭有50多歲,微胖,不高,禿頂,一身衣服土里土氣。趙麗紅雖然滿臉春光,但看他一眼,頓時還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認識趙小姐非常榮幸,隨便坐!”老頭笑瞇瞇地開了腔,“我叫王寶森?！?/p>

趙麗紅心里一個激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名字如雷貫耳——北京市副市長啊!難道真的要時來運轉(zhuǎn)了?接下來,她使出全身解數(shù),討得了王寶森的滿意。兩個小時后,王寶森留下一個電話晃悠著離開了。

要把握機會!趙麗紅的神經(jīng)從此繃得很緊。

四天后,她從電視新聞中看到,王寶森下午剛剛結(jié)束了一個為期兩天的會議。當晚10點半,趙麗紅就撥通王寶森的電話,極盡溫柔地囑咐:“很累吧?剛開完兩天的會,您要保重身體,早些休息,如果我在,一定為您泡上一杯牛奶……”果然,這番討好很奏效,沒隔幾天,王寶森就在飯店又與她幽會了一次。這次,王寶森更滿意了,而趙麗紅也更“乖”了,從不提任何要求。

9月初的一天,王寶森叫趙麗紅辭去公司的工作,并安排她住進了一個豪華氣派的新地方。這個地方位于北京西郊,雖然掛的是某培訓中心的招牌,但實質(zhì)上是王寶森尋歡作樂和掩藏一切罪惡的巢穴,被北京市民稱為“王公館”。此后,王寶森又給趙麗紅配了一輛“保時捷”轎車,韓玉亮也從此從她的生活中消失。

一切比做夢還美、還順!趙麗紅從此在這個巢穴里花天酒地,醉生夢死。然而,她罪惡、淫蕩的日子注定不會長久。

1995年5月4日下午,趙麗紅跟一個姓賈的中學好友回來后,一個警衛(wèi)人員轉(zhuǎn)告的消息讓她立即癱軟在地——就在這天凌晨,王寶森飲彈自殺了!

靠山轟然倒塌,趙麗紅頃刻間覺得自己的命運像一根羽毛,在強勁的正義之風中飄搖。怎么辦?連夜,她托一個不知情的朋友購得一張機票,倉皇逃往深圳,后又輾轉(zhuǎn)到江西贛州一個偏遠的小村莊藏匿了起來。

公安部專案組隨后在偵查王寶森的犯罪事實中發(fā)現(xiàn):王寶森很多罪惡的預謀和實施都是在“王公館”,而其最親密的情人趙麗紅又居住在“王公館”近一年之久。她,一定是重大知情人。5月27日下午,趙麗紅落入警方手里。

果然,根據(jù)趙麗紅提供的線索,專案組很快查清王寶森貪污公款200多萬元、挪用公款3個多億的驚天案情。

1996年8月27日,媒體的一篇報道讓驚魂未定、隱姓埋名的趙麗紅眼前一亮:廣西壯族自治區(qū)合浦縣農(nóng)婦黃某冒充王寶森的妻子、海關總署人事處處長,詐騙11萬元后落入法網(wǎng)。

原來王寶森的“后影響力”也不能小看!僥幸逃脫法律制裁的趙麗紅又禁不住蠢蠢欲動起來。很快,她以“王寶森腐敗案”無辜受牽連者的身份,又開始招搖過市。

9月,趙麗紅應聘到北京世紀風尚模特經(jīng)紀公司做經(jīng)理。此后,她將紅顏薄命一詞的含義演繹得惟妙惟肖,入木三分。

不少善良人的眼睛被迷惑了,紛紛幫她介紹對象,教授、富商、學者、軍官都有,只是趙麗紅“傷痕累累的心”一直找不到感覺?？墒?只要提及認識高干的機會,她就立即精神抖擻。

美貌就是資本,眼見人老珠黃,她何嘗不緊張呢?至此,趙麗紅走上了做高官情人的“職業(yè)道路”。不過,這次她并沒有那么幸運。

1997年底,趙麗紅終于挖出了一個有“價值”的線索。中國銀行總行副行長趙安歌因妻子跟母親關系不合,孝順的趙安歌的婚姻只維持了十幾年,此后一直單身。

幾經(jīng)周折,趙麗紅終于托到了一個跟趙安歌熟悉的人。那個熱情的人單純地認為:他們兩個一個郎才,一個女貌,也很般配,于是竭力撮合。終于,趙麗紅被安排跟趙安歌坐到了一起。

見面宴會場面不大,就擺了一桌,另有趙安歌的兩個老同學作陪。趙安歌說話非常干脆簡練,最后一個到達的他故意大聲抱怨事兒太多,來晚了,眼神卻不失時機地掃了一眼女主角——趙麗紅。

就這一眼,注定了他一生的錯。

趙麗紅的雙眼早已調(diào)整到了最善解人意的“頻道”。與這雙美目對視后,趙安歌的心情立即變得舒暢起來。他很有風度地坐到了主賓的位置上,順手脫下了大衣。沒想到,趙麗紅適時起身,走到趙安歌的身邊,輕輕地把大衣接了過去。

這個舉動很小,卻讓不動聲色的趙安歌心里溫暖如春。他微笑著朝趙麗紅點了點頭,氣氛出奇地自然、融洽了起來。

兩個老同學和那個介紹人見狀,心領神會地找借口退出了宴席。

表演的機會到了,趙麗紅馬上叫來服務員,要把高度的白酒換成低度的紅酒。趙安歌笑著問她為什么。趙麗紅輕柔地說:“行長肯定少不了應酬,老喝烈酒,長期下去身子會喝壞的,我今天能見到行長已經(jīng)是三生有幸了,不想讓行長太勞累了。”

趙安歌頓感親切無比。

幾杯酒下肚,趙麗紅的臉上泛起了紅暈。遇到如此一位細膩柔情的女性,趙安歌也覺得那晚的酒格外醉心。

兩個人就這樣認識了。

此后,趙麗紅經(jīng)過深思熟慮,決定并不隱瞞自己的情況。瞅準機會,她“坦誠”訴說了自己的“悲慘經(jīng)歷”:父親、母親、哥哥都是工人,還有一個姐姐在老家打工。迫于生計,她獨自一人來北京闖蕩。后來因為自己長得還挺漂亮,就到一家模特經(jīng)紀公司上班。在北京舉目無親,因為美麗,她被別人騙過,也騙過別人,還結(jié)識了許多政客,包括王寶森。說到“動情處”,她熱淚滾滾:“那時因為年輕,在處理同權(quán)貴們的關系上吃了虧,上過當……”

趙安歌顯然明白“吃了虧,上過當”背后的潛臺詞,同情之心油然而生。秀色可餐、善解人意、坦率直言、毫不做作……趙麗紅的美好印象慢慢在趙安歌心里定格。

趙麗紅知道自己的青春已漸漸遠去,靠身體只能抓住男人一時,更何況趙安歌是一個位高權(quán)重、事業(yè)成功但婚姻失敗的特殊男人。這個男人可是自己東山再起的唯一機會了。所以,她在跟趙安歌的接觸中,就連打電話的細節(jié)都更加謹慎:從不在上班期間給趙安歌打電話,業(yè)余時間的電話又很及時,而且總是細心地囑咐,溫柔地關懷。

趙安歌對趙麗紅的感情迅速升溫,但他坦言,能否走到一起,還有最后一道關:自己的母親。趙麗紅笑了:“這下在北京又多了一個媽,多好!”

趙麗紅不是敷衍,在第一次見到趙母后,就緊緊抓住了老人的心。她知道老人最需要關心,最喜歡聽話的媳婦,所以不僅甜言蜜語,而且任其呼來喚去。果然,趙母很快喜歡上了趙麗紅,甚至暗示兒子:這個小趙干活手快、麻利,說話得體,讓人舒服,年紀還這么小,你還要求人家怎么樣呢?不久,老人因突發(fā)急病,帶著對沒能見到兒子完成這樁婚事的遺憾,離開了人世。

得到了趙母的認可,趙麗紅知道自己又“成功”了,于是決定“收網(wǎng)”。

1998年中秋,趙麗紅告訴趙安歌,一個香港特區(qū)的朋友想要做一個高速公路項目,但是沒有跑成貸款?！昂棉k!”趙安歌手里有的是貸款額度,一句話搞定!事成之后,那個香港老板聽說趙麗紅要買銀湖別墅后,乖乖地送上了近20多萬港幣的燈飾。

2000年,中國銀行總行想要購買職工宿舍樓,這件事由趙安歌負責。聞到肉香的北京華遠房地產(chǎn)公司的董事長和銷售部的總經(jīng)理費盡心思找到了趙安歌。趙安歌沒答應。趙麗紅卻提示他,這種事給誰做不是一樣做啊!

后來房地產(chǎn)公司的老總又請趙安歌吃飯,干脆把話挑明了:可以拿整個項目造價的1%作為好處費雙手奉上。但趙安歌還沒有表態(tài),他想再征求一下心上人的意見。趙麗紅馬上意識到,如果對此表現(xiàn)得太急切,會讓趙安歌看輕自己。于是,她告訴趙安歌:“這件事情可以做,但是一定要保險,不能因為這點小事給自己添麻煩?！彼踔羻l(fā)趙安歌:“這件事你不能出頭,要找個人替你辦,最好中間再轉(zhuǎn)幾次手續(xù)?！?/p>

不久,趙麗紅便拿出了一個詳細的方案:先由趙麗紅的哥哥趙振華去一家投資有限公司借用公章,再以這個投資公司的名義和華遠房地產(chǎn)公司簽訂假的中介協(xié)議書。這樣,那1%的好處費就成了合法的中介金。

趙安歌不由得暗暗感慨跟這個女人相見恨晚,至此,他徹底被“感情”蒙蔽了眼睛。

2000年12月10日,中國銀行跟華遠房地產(chǎn)公司簽訂了正式的購買合同,職工宿舍總造價近兩億元人民幣。2001年2月14日,在趙安歌和趙麗紅的指派下,趙振華到華遠房地產(chǎn)公司拿走了190多萬元人民幣的支票。為了避人耳目,趙麗紅又親自找到那家投資公司,借用賬戶提出了56萬元現(xiàn)金。這些錢全部用在了她購買銀湖別墅上。

那段日子,趙麗紅見趙安歌終日惶惶不安的樣子,還麻痹他說:“當了一輩子財神爺,等老了不能連個廟都沒有?！?/p>

有了一個“可以看得見”的幸福未來,趙安歌對趙麗紅更是百依百順,兩人狼狽為奸,變得越來越貪婪了。

2002年9月6日,趙安歌突然臉色鐵青地找到趙麗紅,顫抖著聲音說:“恐怕要出事了!你先到外面躲一躲……”

趙麗紅知道她這次跟王寶森那時的情況不一樣,頓時全身顫抖了起來,恨不得馬上長出一對翅膀。但收場戲還要演好,她于是流露出癡情的樣子,表示自己不走,要同趙安歌“同進退”。

趙安歌很感動:“最好你先去國外,等事情擺平后我會去找你的。”

趙麗紅更是“戀戀不舍”,哭哭啼啼地說:“我還沒跟咱媽告?zhèn)€別呢,不能就這樣離開的!”

“好吧,但咱們暫時不能見面、不能聯(lián)系,等風聲過后,或者一旦有緊急情況,我立即聯(lián)系你!”趙安歌的眼里已蓄滿熱淚。

2002年9月11日,趙安歌被刑事拘留。

在當晚的預審中,“情義雙全”的趙安歌為保護弟弟索立鴿和情人趙麗紅,拒不承認有任何問題。專案組將實情告訴他:早在9月7日前后,趙麗紅就將她控制的贓款轉(zhuǎn)移了,潛逃到了美國。目前他們正通過與國際相關組織聯(lián)絡的合法途徑,對她全力緝拿。

趙安歌終于如夢方醒,他顫抖著喃喃自語:“這個女人太厲害了……”

法院一審判決后,趙安歌并沒有提出上訴。顯然,他知道自己是罪有應得,卻依然沒有從跟趙麗紅“戀情”的噩夢里驚醒!

〔本刊責任編輯 君 早〕

〔原載中國檢察出版社《金融罪案深度調(diào)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