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回音

我們可愛的祖國有許多高山峻嶺,其中的一座高山,人們認(rèn)為它是諸岳之尊。這座山雄偉秀麗,自然構(gòu)成了許多美景奇觀。淡藍(lán)色的云霧給它披上了一層朦朧的面紗,霞光、月色為它增添了神秘的色彩,于是隨著人們的幻覺和遐想,許多奇異美妙的傳說,像清風(fēng)吹散煙霧一樣飄向四面八方。人們懷著各自的愿望奔來,攀登這高山之巔。虔誠的老婆婆,相信在奇峰頂?shù)囊肮麡滂旧蠅阂粔K石頭,就能抱上胖孫孫;慈祥的老公公,祈望親手摸一摸古老的銅碑,能為兒孫帶來幸福和歡樂;勇敢的青年們專登峭壁險(xiǎn)峰,博得勝利者的喜悅;背著畫具的旅行家,沉醉在變幻無窮的山景里,留戀地難移腳步……

有一位老伯伯,白須銀發(fā),腳步穩(wěn)健地向山上攀登著,一步一步,身子向前傾斜。他手里的竹杖支撐在山石上,行進(jìn)艱難但卻充滿信心。涼風(fēng)吹拂著他的衣衫,卻拂不凈他額頭上的汗珠兒。每走幾十步,他就停下來歇息一會兒,眺望四周的峰巒。他看見挺拔蔥綠的松樹,從懸崖上伸展出樹干,根子深深地扎進(jìn)狹窄的石縫里。老人不由得想:“這,需要多么頑強(qiáng)的毅力呀!”

“噢——噢——噢——”山里響起一陣快活的呼喚聲,緊接著是一串清脆的笑聲。這是無憂無慮天真歡快的聲音。老伯伯順著聲音尋找,看見一個穿著布坎肩、光著肩膀的孩子爬上山來。他用石頭擊打陡峭的石壁,發(fā)出砰砰的響聲。他朝山鳥吹著動聽的口哨,鳥兒撲棱棱飛走了。他捧起奔流的山水,喝飽了肚子,洗了臉,洗了耳朵,甩掉頭上的水珠兒,咯咯笑著跑到老伯伯跟前,高興地叫著:“我能一步也不歇,就爬上山頂去!”

老伯伯慈祥地笑了,慢言慢語地說:“好孩子,有志氣。不過……”老人的眼睛像兩顆明亮的星,閃著智慧的光,久久地凝望著孩子天真的臉。

小孩子挺了挺胸,神氣活現(xiàn)地說:“你不信?我說到就做到。”

老伯伯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我完全相信你的話。不過,你要是肯和我結(jié)伴兒爬山,我會感到非常高興的。因?yàn)槟憧梢允刮以鎏硇判?鼓勵我一直爬到最高的頂峰。而且,有你的笑聲,在這崎嶇漫長的山路上,就不會感到寂寞了?！崩喜f完,用期待的眼光注視著孩子。

小孩子爽快地回答:“行啊!就這么著。我?guī)闩郎仙巾斎?。?/p>

老伯伯哈哈笑著,拍了拍孩子的肩膀,似乎有些歉意地說:“那你就不能猛勁兒地往前跑了。走一段路,就要停下來歇歇腳,等一等我這年邁的老人啊!”

“好哩!我不會把你這老人家丟在后邊不管的。我說了就算數(shù)。”

“你叫什么名字?”

“小三樂兒。我有一個姐姐,還有一個哥哥。我是老三,因?yàn)槲页商鞖g歡喜喜,大伙兒都叫我小三樂兒?！?/p>

“太好了。跟你一塊兒爬山,我也會很快樂的。”

兩人說笑著向山上爬,腳踩的碎石有時滾落下去,使得身子歪斜傾倒,他們就互相拉住。雜草樹叢撕扯著衣裳,他們用手撥開。白云在頭上飄,山水在腳下流,山鳥在身邊飛,小松鼠在樹枝上蹦來跳去,野兔從草叢里向外驚奇地張望,風(fēng)搖動松葉沙沙地響。小三樂兒一路上快活地叫著:“你聽,你聽!紅嘴綠翅的小鳥兒叫得多好聽!”“快看哪!小松鼠的長尾巴像毛撣子。”“瞧呀瞧,奔流的山泉像水蛇。”“嘿!真叫棒,老松樹倒立著,頭朝下地長。它不怕掉進(jìn)深澗里去嗎?”“哎呀呀,我的天!望不見底看不見頂?shù)膽已虑捅谏峡讨鴥蓚€大字,怎么念?”

“飛瀑。意思是飛奔的瀑布。”

“這樣的懸崖峭壁,怎么刻上字的呢?”

“是啊!古代哪位膽壯的神石匠,留下這令人贊嘆的手跡?”

老伯伯一路說笑著,觀山、望云、賞花、瞧水,伴著小三樂兒的笑聲,時而講幾句有趣的笑話,不知不覺爬了一大段山路。陽光從樹葉的縫隙間透過來,照在身上,身影漸漸變小,仿佛一個大腳印兒,緊跟著邁步的雙腿移動著。天,接近正午了,老伯伯擦拭著頭上的汗水,眺望著前邊的高峰。小三樂兒美滋滋地叫著:“我就不出汗。我爬山比猴子還靈。”

爬上一個山崖,冷風(fēng)迎面撲來。原來這里是風(fēng)口地帶,兩邊是陡峭險(xiǎn)峻的山崖,當(dāng)中一道很深的狹谷,就像一條長長的巷道。只見石崖旁站著一個年輕人,身高體壯,長腿大腳,一動不動地站著,仿佛一個石頭人。他一張陰沉沉的臉,嘴角露出一絲苦笑,見老伯伯和小三樂兒爬上坡來,望了一眼,冷冷地說:“別走了,前邊沒有路?！?/p>

老伯伯站住腳抬頭仰望,眼前這座石筍樣的山峰,和對面的山峰之間,相隔有一間屋子大小的距離。有一塊見棱見角的斜方形大石頭,正好卡在這兩座山峰的間隔當(dāng)中,搭成了一座懸空的巨石橋。老伯伯貼著山崖走向石橋邊,慢言慢語地說:“這不是有石橋嗎?幾步走過石橋,就到了對面的山崖上,那里的路就容易攀登了?！?/p>

大個子年輕人望望那懸空的巨石,下邊是望不見底的深澗,兩邊是陡峭的石崖,冷風(fēng)呼呼地吹,浮云翻滾,樹叢亂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譏諷地說:“想死,也落個完整尸首,何必到這兒來‘粉身碎骨呢!”

小三樂兒卻興沖沖地叫著:“嘿!真好玩兒,什么神仙搬來這么一塊大石頭?修成這座仙人橋,仙人能過我就能過,我一跑就沖過橋去……”

老伯伯一把拉住小三樂兒,認(rèn)真地說:“這仙人橋,不只仙人能過,凡人也能過。往下邊看,很險(xiǎn)。走在上邊,卻很平穩(wěn)。只要你腳踩準(zhǔn),沉住了氣,身子不搖不晃,不要望底下的深澗,不要看翻騰的云浪,心靜,膽壯,腿腳利索,保準(zhǔn)能走過石橋去。”

大個子哼了一聲,冷嘲熱諷地說:“好像你從這險(xiǎn)石上走過似的,說得那么認(rèn)真?！?/p>

老伯伯說:“你說對了。我不只走過,而且三次從這石橋上過呢!”

“當(dāng)真?”

“一點(diǎn)兒不假?！?/p>

“你偏偏喜歡走這險(xiǎn)橋,一次不過癮?”

“那倒不是。頭一回過橋,是逃活命,顧不上怕。二回過橋是要搶在敵人前頭去,沒想到怕。這第三回過橋嘛,為了爬上峰頂……”

“爬上峰頂又為了什么?”

“試一試如今的膽量和毅力!”

“就為了這?除此以外,你還能從峰頂上得到什么呢?”

“登上峰頂,能看到很多最珍貴的……”

“聽說,能看到寶光?是真的嗎?”

“是真的。不過,要看到那最美的光焰,也不容易,需要很大的耐心和吃苦的精神?！?/p>

“為什么?”

“因?yàn)闈庵氐脑旗F,常常把那燦爛的光焰遮住。有時還會碰上落雨,天空灰蒙蒙一片,什么光也看不到?！?/p>

“聽說,誰見到那寶光,就能得到幸運(yùn)。是嗎?”

老伯伯笑了:“能見到那燦爛的光焰,本身就是難得的幸運(yùn)……”

“如果真能從那寶光得到幸運(yùn),倒還劃得來?！?/p>

“那就看你對幸運(yùn)怎么理解了……我看這樣吧,我們現(xiàn)在過橋。我頭一個過去,你們隨后再過。眼見為實(shí),這樣,你們心里就踏實(shí)了?！?/p>

小三樂兒叫著:“我先過去。我頭一個過橋……”

老伯伯緊緊拉住小三樂兒:“還是我先過去,你跟著我走?！?/p>

老伯伯一步一步走上石橋。山風(fēng)吹動他的白須白發(fā),云浪向他猛沖猛撞,樹枝猛烈地?fù)u,山草沙沙地響,老伯伯全神貫注地看著巨石,腳步穩(wěn),步子從容,不慌不忙地移動腳步,輕松坦然地走過了石橋。

小三樂兒笑呵呵地走上石橋,迎著風(fēng),沖著云浪,腳步輕快,身子伶俐,走到橋頭,像小松鼠一樣,跳上了對面的山崖,快活地叫著:“真好玩兒。就像騰云駕霧一樣,走過這仙人橋?！?/p>

大個子見年邁的老伯伯和小三樂兒不費(fèi)力就過了石橋,心里踏實(shí)了,膽子也壯了,他邁開大步走上石橋,果然,石面平整,沒坑沒坎兒,不滑不斜,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走了幾步,眼看就到橋頭了,心里想:再邁兩步,就過了石橋。這橋下究竟有多深?不妨看一眼。這樣想著,他眼睛朝下一望,只見黑黝黝的深澗望不到底,陰冷的風(fēng)吹動翻滾的云浪,煙霧騰騰,他不由得心里一陣發(fā)慌,兩腿發(fā)軟,“哎呀!救命……”一聲叫喊,高大的身子搖搖晃晃,眼看就要跌落進(jìn)深淵里。只見老伯伯一聲高喝:“快趴下!手扶地!”大個子呼地一下趴在橋石上,手腳挨著石面,哆哆嗦嗦爬到了橋頭。當(dāng)他終于站立在對面的山崖上時,額頭的汗珠像豆粒一般大,臉色煞白,嘴唇顫抖,撲通一下子,坐在地面上,喘著氣說:“我的老天爺呀!這真是何苦來……”

老伯伯說:“打起精神來。石橋雖險(xiǎn),不是也過來了嗎。往前走吧,前邊的路還遠(yuǎn)著呢。”

小三樂兒嘻嘻笑著繼續(xù)爬山,老人緊跟在他身邊,大個子苦著臉,一邊抱怨一邊趕路,眉頭緊皺成一個大疙瘩,嘴里不住地叨嘮:“爬山,爬山,費(fèi)這么大勁兒,拼死拼活爬上峰頂去,又有什么意思呢?無非是石頭,一個山頭兒更比一個山頭兒高,數(shù)不清的樹,流不完的水……”

“快來看!這山花多漂亮……”小三樂兒采下一把一把的野花,黃的、粉的、白的、紅的、藍(lán)的,系在衣服扣子上,掛在耳朵上,他還折下柔軟的樹枝,編成帽圈兒戴在頭上。

老伯伯撿起一塊小石頭,晶瑩,光滑,仿佛一個小鳥兒的蛋。小三樂兒驚奇地問:“怎么會有這樣光滑的石頭?”

老伯伯沉思地說:“山水把它磨得這樣晶瑩、完美?！?/p>

大個子看了看,一笑說:“一粒小石子兒,沒什么用處?！?/p>

老伯伯望著大個子,搖了搖頭什么也沒說。

三個人繼續(xù)爬山。忽聽隆隆震天響,似雷鳴,像鼓聲,像獅子吼、老虎叫,又像狂風(fēng)掀起陣陣林濤。聲音越來越近,只見對面的懸崖跌下一道瀑布,撞碎在一面很大的斜石坡上,清水潺潺流過石面,滑下望不見底的深潭里。老伯伯說:“從這面水鏡子上走過去,就可以攀上中峰頂了。”

小三樂兒脫下鞋子就要水,老伯伯還是一把拉住他,囑咐說:“莫看這片石面又寬又平,通過這石面卻只有一步寬的路,離落水近了,水勢猛,沖得你站不住腳,離石坡邊緣近了,就會滑進(jìn)深潭里。你還是跟在我身后,踩著我的腳印兒走吧……”

老伯伯脫下鞋襪,挽起褲管兒,趟著潺潺的流水走過石坡。小三樂兒在后邊緊跟著,踩得流水嘩嘩響,水花兒濺在身上,清涼清涼的。兩個人先后走過了流水漫淹的石坡,等著大個子走過來。

大個子匆忙走在石面上,呼喚著:“這山水可真叫涼……”他望著沒腳面的水,心想:這么寬的大石板,要那么小心翼翼地邁步嗎?就是往外走一步半步的,離石坡的邊緣還有挺遠(yuǎn)呢!眼看著快走到頭了,他的左腳往外邁了那么一小步,誰知就像穿了溜冰鞋一樣,哧溜一下就順?biāo)讼氯?怎么使勁兒也收不住腳。大個子雙手在空中亂撓,扯著嗓門兒叫喚,若不是老伯伯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他就和那流水一起滑進(jìn)深潭里了。大個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望著注入深潭的水柱兒,眼睛呆愣愣的,半天講不出話來。

老伯伯說:“這條水線,人稱陰陽界。越過了這條線,就跟人間告別了。我們還有沒走完的路程呢,可不能就在這兒告別人間?！?/p>

小三樂兒笑著:“真玄乎。大個子差點(diǎn)兒和小鬼兒去做伴兒。”

大個子一肚子怨氣,自言自語地嘟囔著:“吃的冤枉苦,受的冤枉罪,換來一肚子懊悔?！?/p>

老伯伯說:“一個人親自感受的一切,千金買不來,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大個子埋怨說:“你怎么不早講這陰陽界呢?”

“早講了,你就會膽怯、心慌、腳不穩(wěn),那樣危險(xiǎn)更大?！?/p>

“你怎么知道這陰陽界的呢?”

“多少人付出了生命,才發(fā)現(xiàn)這條線。這是一條生命線呀!世上的事,常常是這樣的:付出代價,作出犧牲的人,為后來的人指明了道路,使他們前進(jìn)的時候,遇到的危險(xiǎn)和困難少一些。只盼望后來的人,能珍惜前人的經(jīng)驗(yàn)和教訓(xùn)才好?！?/p>

小三樂兒叫著:“幸而有你這認(rèn)得路的老伯伯帶路。不然,我們也會滾進(jìn)那黑洞洞的深潭里去呢。”

老伯伯語重心長地說:“我也是個幸運(yùn)的后來人。不只一個前人給我指過路。”

大個子說:“我還以為你領(lǐng)的路近,可以省力氣呢!早知這樣,應(yīng)該走那鑿出臺階的大路。那條路上游山的人絡(luò)繹不絕,又省力又沒危險(xiǎn),跟著大家朝前走就是了,還能更早更快地到達(dá)峰頂上?！?/p>

老伯伯說:“尋找新的路,才能發(fā)現(xiàn)新的東西。從這條無人走的路上,能看到別人不曾見過的神奇景象:艱辛的代價,總會有豐富的收獲。有所失,就會有所得。收獲和艱辛是一對恩愛夫妻,互相依賴,心心相印,從不分離?！?/p>

小三樂兒嘻嘻笑著:“收獲是俊媳婦,艱辛是苦臉兒漢子,是嗎?”

老伯伯哈哈大笑:“這么說,你見過他們了?”

大個子嘆口氣說:“就怕苦臉兒漢子,見不著俊媳婦,空想啊……”

老伯伯望了大個子一眼,沒說什么。

三人繼續(xù)爬山。天色漸漸暗下來,山越高,風(fēng)越大,吹得大樹嗚嗚叫,刮得飛鳥不見蹤影。寂靜的山崖山谷,寂靜的山林,除了風(fēng)的呼嘯,沒有任何別的聲音,仿佛群山都給風(fēng)纏繞包圍起來。猛烈的風(fēng)旋轉(zhuǎn)、舞蹈、呼嘯、歌唱,它驅(qū)趕浮云,拋撒落葉,它和崖壁頂撞摔跤,它拉住山水蹦跳,它攔擋爬山的人,模糊他們的眼睛,撕扯他們的衣裳,頑皮地嬉笑著,一聲聲呼喚:“比一比,誰勝過誰?誰勝過誰?”它撲扇著巨大的翅膀,顯示它具有的威力。

老伯伯望望前方,充滿信心地說:“為了天黑前爬上峰頂,我們需要加快腳步。這最后一段路,風(fēng)最猛,路最陡。但是只要攀上這道山崖,就到達(dá)峰頂了?！?/p>

走著走著,小三樂兒叫起來:“看哪!快要落下去的太陽那么紅……”

淡藍(lán)色的天空,浮著流動的云。白云不斷地變幻著,一會兒疊成雪山雪谷,一會兒散成浪濤海灘,一會兒變成結(jié)隊(duì)飛行的白天鵝,一會兒變成數(shù)不清的羊群……奇異的白云托著一輪紅日,紅艷艷,像明亮的火焰;光燦燦,像寶石閃爍著奇光異彩。耀眼的光輝,把周圍的白云照得絢麗奪目,仿佛金線織成的云紗。美麗的紅日一閃一閃,很快地由球形變成了圓帽形,又變成了半圓形,再變成弧形,最后只剩下一點(diǎn)點(diǎn)圓形的邊緣,眨眼工夫,閃了幾下亮光,就完全沉落下去了。但那燦爛的霞光,卻久久地停留在天空,像燃燒的烈火,像艷麗的紅玫瑰花海,像深秋的楓葉映在湖里,像鮮艷的紅綢飛舞在長空……這瑰麗的光焰,迷人的景象,仿佛把天空變成了夢幻中的仙境,是金碧輝煌的天宮?是金波蕩漾的天池?還是星星睡眠的搖籃……小三樂兒簡直看呆了,不由地叫起來:“天空多美呀!”

老伯伯說:“太陽要落下去的時候,就把最美的光焰放射出來,照亮天空,照亮大地,輝映出美麗的晚霞,變幻成各種神奇的圖景,最后圓滿地完成它的職責(zé)。它的行程結(jié)束了,卻把美好的愿望——耀眼的霞光留下來……這燦爛的霞光。它點(diǎn)綴著大自然,它吸引感染著人們的心靈,奔向那美好的未來?！?/p>

小三樂兒快活地叫著:“這美麗的霞光,很快就消失嗎?”

“不!這霞光將照耀相當(dāng)?shù)囊欢螘r間,直到一顆最亮的星出現(xiàn)在天空,代替了它的光輝?！崩喜了剂艘粫?接著說,“在明亮的霞光消失以前,我們能夠攀上頂峰。前邊的路已經(jīng)不多了?！?/p>

大個子無精打采地望了望天空,淡淡地說:“霞光雖然很美,總是要消失的?！?/p>

老伯伯看了大個子一眼,輕輕地說:“一切的消失當(dāng)中,孕育著未來的誕生?！?/p>

小三樂兒叫著:“我要追過晚霞,在它消失以前到達(dá)峰頂。我要跟風(fēng)比賽,看誰得勝。老伯伯,你當(dāng)裁判。一、二、三,開始了……”小三樂兒神氣活現(xiàn)地在山崖上攀爬著,像小猴爬竿兒,像小松鼠在樹枝間跳躍,他歡叫著,嬉笑著,朝著雄偉的山峰攀爬。云朵在他腳下飄來蕩去,風(fēng)圍著他旋轉(zhuǎn)搖擺。老伯伯呼應(yīng)著他的笑聲,迎著晚霞,朝著頂峰行進(jìn)。大個子無奈地跟在后邊。

群山小了,山林暗了,一顆亮星掛在天上,很快喚出來許許多多的星星。山腰里吊著稀疏的星,山底下遍布密密麻麻數(shù)不清的星,那是人間的燈火,天上地上連接在一起了,灰蒙蒙,霧重重,一座座奇峰變成模糊的山影,遠(yuǎn)遠(yuǎn)傳來山水聲……老伯伯帶著大個子和小三樂兒,站立在一座峰頂上,舉目遠(yuǎn)望,天闊地廣,毫無遮攔,峰谷凝神,沉靜無聲,雄偉的齊天峰,頂蒼穹而立,氣勢磅礴。老伯伯問:“累不累?”

小三樂兒跳著叫:“不累!不累!一點(diǎn)兒也不累!……”

大個子嘆了口氣,默不作聲。

登上對面寶劍峰頂,只見三面懸崖像劍劈成的一般,緊緊抱著一個云浪翻滾的深谷。小三樂兒歡喜地大聲叫起來:“一路上,我看到那么多神奇美妙的東西,我多么快活!多快活呀……”

透過云浪,周圍巍峨的峭壁發(fā)出轟鳴的回聲:“多快活呀——”“多快活呀——”“多快活呀——”深沉的回聲,落進(jìn)云谷里。小三樂兒驚奇地張著嘴,望著云浪涌近他的腳面。

老伯伯興奮地大聲說:“從艱難的路程里,我得到了力量……”

穿過云濤,對面巍峨的峭壁發(fā)出高亢的回響:“得到了力量——”“得到了力量——”“得到了力量——”深沉的回音,落進(jìn)了云谷里。

大個子耷拉著腦袋,一肚子懊喪,氣呼呼地嚷叫著:“除了勞累和危險(xiǎn),我一無所得……”

沖過云浪,身邊嚴(yán)峻的峭壁發(fā)出雷鳴般的吼聲:“一無所得——”“一無所得——”“一無所得——”響雷般的轟鳴,驚心刺耳,震動著群山,像爆破的石頭,滾進(jìn)了云谷里。

老伯伯和小三樂兒都驚呆了。

隨著消失了的回聲,星光下,從云霧中出現(xiàn)了一位童顏鶴發(fā)的老人,身上背著藥簍兒,肩上掛著葫蘆,腰里別著鏟刀,手里不停地扌到(dáo)著繩子,騰云駕霧般地攀上峭壁,走到三人跟前,嚴(yán)肅地說:“這里是回音谷,山神的耳朵。爬山的人對著它喊什么,就得到什么。因?yàn)?它知道人們心里的愿望呀……”老人望著小三樂兒,笑說:“幸運(yùn)的孩子,你將永遠(yuǎn)得到快活?！崩先擞洲D(zhuǎn)向老伯伯,笑說:“勇敢的老弟,你將得到力量?！崩先擞滞送髠€子,嘆口氣說:“年輕人,你身強(qiáng)力壯,卻一無所得?？上а娇上??！?/p>

大個子忙拉住老人,央求說:“告訴我,我該怎么辦呢?”

老人只看著大個子,默不作聲。大個子用力拉住老人,央求說:“老人家,告訴我吧!我該怎么辦呢?”

老人慢言慢語地說:“小伙子,聽我講,不怕力氣小,不怕腿腳慢,身輕能走萬里路,山高崖陡也能攀,可你背的擔(dān)子太重了呀!”

大個子不明白,忙問:“老人家,我什么東西也沒帶,兩手空空,身上利落干凈,怎么說我背的擔(dān)子重呢?”

老人意味深長地說:“愁苦墜在你的心上,比秤砣還重。怨氣壓在你的背上,比石頭還沉。貪心像蛀蟲咬蝕木頭一樣,消耗你的精力。失望像云霧一樣,遮住你的眼睛。這樣的人攀登高山的險(xiǎn)峰,除了勞累還能得到什么呢?”說完,轉(zhuǎn)身走了。

小三樂兒忙追上去,呼喚著:“老爺爺,你是神仙嗎?”

老人哈哈笑著回答:“我是山里的采藥人。你看……”老人指指背簍里的藥材,揀出一支何首烏來,送給小三樂兒,快步如飛地下山去了。

老伯伯輕聲說:“采藥老人的話,本身就是好藥材。吃了能壯筋骨,長精神。細(xì)嚼慢咽,品品滋味,也算是我們上山得到的一樣寶啊!”

燦爛的星光照著寂靜的深山,大個子喝了一口清泉水,望著采藥老人遠(yuǎn)去的身影,似乎眼睛變得明亮起來,心里也輕松起來。

深夜,山風(fēng)呼呼響,像狼嚎,似海嘯,掀天撲地要把巨峰搖。老伯伯和大個子、小三樂兒宿在古廟里,講述山神水怪,談?wù)摴湃讼勺?贊嘆當(dāng)今英雄豪杰,訴說個人的心愿幻想……漸漸進(jìn)入美妙的夢境。當(dāng)他們醒來的時候,風(fēng)已經(jīng)住了,四周一片寂靜。老伯伯領(lǐng)著大個子和小三樂兒去觀賞日出,登上觀日峰四下里眺望。霧蒙蒙,群山只顯出一座座暗影。稀疏的星,掛在淡灰色的天空,隱約的燈光,在深山里閃爍,像點(diǎn)點(diǎn)流螢。東方的天際閃出一條微弱的紅色光帶,預(yù)示著紅日即將出來。山霧濃重,浮云翻騰,似乎在和霞光搏斗著,廝拼著,一會兒似巨浪滾滾,一會兒像烽煙蔽空,星兒嚇得抖動著離去,月亮帶著慘白的面孔急匆匆避開。山風(fēng)冷颼颼,紅日不見出來,只有那少許的光帶變得越來越紅,是紅日和云劍搏斗時流的鮮血嗎?……霧更濃,仿佛將天地山谷都凝住了,連微風(fēng)也靜悄悄的無聲。三人期待著紅日的出現(xiàn),凝視著沉靜的天空。近山已經(jīng)露出真切的面龐,山鳥在展翅啼鳴,紅日仍不見出來,寧靜的天空沉思著,一副嚴(yán)肅的面孔。浮云飄蕩著,變幻著,時間已經(jīng)過了,紅日始終不見出現(xiàn),云霧遮蓋了天空,太陽給掩藏了起來。三人轉(zhuǎn)身走下巨峰,他們并沒有感到懊喪,這寂靜的黎明,使他們精神煥發(fā),他們說笑著走下山崖……突然,沖破濃重的霧,一個彩色的光環(huán)顯現(xiàn)在空中。這奇異的光環(huán)像一面大鏡子,周圍閃著彩虹一樣的光,光圈外邊紫,里邊紅,映得天上的云披上了奇光異彩,照得群山生輝如同仙境。更神奇的是:燦爛的光環(huán)里邊,像鏡子一樣照出了三個人的身影,他們緊緊相依,親切、愉快,仿佛三位快活的神仙……

老伯伯激動呼喚著:“寶光!快看哪,出現(xiàn)了寶光……”

小三樂兒蹦著跳著,驚奇地叫起來:“哎呀!那寶光里邊有我們……”

老伯伯把小三樂兒摟在懷里,叫著:“真的!寶光里邊有我們……”

大個子也歡呼著:“有我們……寶光里邊有我們……這是怎么回事?……我看到了多么奇妙的景象啊……”他仰面伸臂蹦跳著,仿佛要將那燦爛的光環(huán)捕捉在手中。美麗的光環(huán)照亮了他的眼睛,大自然是這樣可愛,群山是這樣雄偉。他望著,望著……感覺到美麗的光環(huán)照進(jìn)他的心里,那樣溫暖、舒暢,充滿了信心和力量。心里的寶光也照出三個人的身影,老伯伯,小三樂兒……另一個呢?不是自己,是那神采奕奕的采藥老人。他們不斷追求的精神,頑強(qiáng)的毅力,樂觀的笑聲,堅(jiān)定不移的信心,感染著他,激勵著他,使他熱血沸騰,急切地要朝著美好的未來奔去。

(選自《葛翠琳專集》,葛翠琳著,

同心出版社出版,定價19.8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