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 敏
認識塵凡的時候,我在一個鎮(zhèn)中學(xué)里讀初中。
塵凡是初二第二個學(xué)期轉(zhuǎn)來我們學(xué)校的。她長得很漂亮,喜歡穿帶有蕾絲花邊的白裙子,走到哪兒都是風(fēng)景。唯一讓人不解的就是,她一年四季脖子上都會圍著美麗的絲巾。
為了避嫌,男生們每次經(jīng)過她身邊的時候都都會故意裝作目不斜視或趾高氣揚。而那些善于嫉妒的女生,常常會故意當(dāng)著她的面擠眼鬧鼻地詆毀她:干嗎穿得那么招搖?還不是故意在招惹人。哼,臭美!要不就說:她脖子上為什么天天圍著絲巾?而且還經(jīng)常換,故意裝得與眾不同罷了!
新學(xué)期開始的時候,班級里最后一次調(diào)整座位,剛好我與她分在了一個桌上。說真的,剛聽到我與她一桌的消息時,我的心里簡直太激動??匆豢茨切┘刀实哪抗?,我只有裝著毫不在乎的樣子。起先,我還故意裝著很清高的樣子,并不理她。她也總是默默的,一聲不吭地坐在那里,看書,寫字,做作業(yè),身子盡量向外彎曲著。好長時間里,我與她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一天,塵凡整整一個下午都坐在座位上沒有起過身。每次課間休息我要出去的時候,她也只是象征性地動一動身子。到下午快要放學(xué)的時候,我看見她哭了。開始是眼圈發(fā)紅,后來就趴在桌子上掉起淚來。
我本不想管她,后來見她真的傷心又有些于心不忍,就裝作滿不在乎地問她:你怎么了?她不吱聲。到了放學(xué)時間,大家都離開了,她還趴在桌子上不動?!澳愕降资窃趺戳?”我還是不放心地問?!澳銊e管,我回不了家了。”我愣在那里,不明白她怎么就回不了家了。
我站在她的身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還是坐在那不動,我急了:“你再不說我可要走了?!甭牭竭@話,她才磨磨蹭蹭地站了起來。她這一站,我才發(fā)現(xiàn)她的座位上的血紅。她捂著臉,斜扭著身子,很尷尬。很不自在。這一下,連我都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了。
過了一會兒。我忽然急中生智。脫下我身上的褂子披在她的身上……
這件事情以后,塵凡開始與我親近起來,平時有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要與我分享。她尤其喜歡看那些女人寫的言情小說,有時候一邊看一邊流淚,每次看完都問我看不看。我每次都裝作很不屑的樣子對她說:我才不看這些。她撇撇嘴,故意不再理我,并隨意地把書扔在抽屜里。其實,每當(dāng)她不在的時候,我都偷偷地、像做賊一樣地翻上一遍,這樣,大概意思也就掌握了。
慢慢地,她對我無話不說。我知道了她的一些不為人知的小秘密,知道了她所喜愛的顏色,最最主要的是也知道了她為什么脖子上整天纏著漂亮的花絲巾。她說在她小的時候,她得過一場大病。脖子上長了一個大瘤子,最后開了刀動了手術(shù),脖子上因此留了一個疤。最后,她還故作淘氣地對我說:不要告訴別人呀,我最怕別人知道了!
有一次,不知為什么,有一個女同學(xué)與塵凡吵了起來。那女孩子刁鉆難纏,塵凡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幾句話下來,塵凡只有默默地一個人垂淚。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就以一個班長的身份說了那個女同學(xué)幾句。誰知這就惹惱了她。她對著全班的同學(xué)大喊:我說班長大人,你在與塵凡談戀愛吧?別以為大家都不知道。
就這一句話。像晴天霹靂。同學(xué)們開始唧唧喳喳起來,接著又變成了起哄。面對全班同學(xué)探尋的神色和咄咄逼人的目光,我忽然不知所措,有些心虛起來。我強迫自己放開嗓子,大聲說:“你再胡說,你再胡說看我怎么收拾你?!?/p>
我有些氣急敗壞,可那個女生一點也不示弱。她說:“我早就知道你們兩個人好,我還偷看過她的日記,她說她喜歡與你在一起?!本o接著,大家又是一陣起哄。這時,我實在控制不了了,大聲回答:“胡說,我怎么會喜歡她?她、她、她……”我忽然結(jié)巴起來,這時候,塵凡抬起頭,兩眼直視著我。恰巧這時我就看見了塵凡脖子上那塊鮮艷的絲巾,我竟鬼使神差地大喊一聲:“她脖子上有那么丑的一塊疤!我怎么會喜歡她?”
我不知道我是怎樣喊出這句話的,我只記得塵凡望著我的那雙羞辱的、憤恨的、失望的大眼睛,迅速蓄滿了眼淚,然后一滴一滴地落了下來。那一刻,我有一些內(nèi)疚,剛想對她解釋點什么。不待我開口,塵凡“哇”的一聲哭出聲來,然后捂著臉沖出了教室。
第二天,塵凡沒有來上學(xué)。第三天,第四天,她還是沒有來。望著她空空的座位,我的心里難受極了。后來我就聽說,塵凡不會再來上學(xué)了。到底是退學(xué)了。還是轉(zhuǎn)到別的學(xué)校去了。倒是沒人能說得清楚。反正從那以后,我再沒見到過她。
現(xiàn)在,十多年過去了,偶爾想起她,都會不自覺地想到那塊疤,不過好像不是長在她脖子上。而是烙在了我心里。不知道她是不是同我一樣,心頭也有這么塊疤。在歲月的煙塵里漸漸變得隱約,卻始終不會褪去。而我也漸漸明白,在傷害里,痛的不只是別人,還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