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傾城等
媽媽在這里
葉傾城
我沒想到女兒小年這么怕鞭炮。
她還不到兩歲。她在年關(guān)相近時分出生,我的整個月子里,窗外都鞭炮連天,街道入夜,仍被煙花照得一如白日——她在小襁褓中呼呼大睡,睡得我甚至胡思亂想,害怕她聽力有問題。但今年,完全不一樣。很久之前,就開始有零散的鞭炮聲,一響起,無論她在拍手跳舞、畫畫、吃飯,她都全部丟開,連滾帶爬,張著雙手撲向我:“媽媽抱抱!”全部身體語言就是一個字:“怕”。
我預料到大年;十的槍林彈雨,完全束手無策。一下午都是鞭炮,她幾乎就吊在我身上沒下來過。晚上8點多快9點,是小高潮暫停、大高潮稍候的片刻安靜,我趕緊打發(fā)她洗澡睡覺,希望午夜到來時,她已經(jīng)睡熟,不被驚擾。
近午夜,鞭炮突然炸響。我還來不及反應,已經(jīng)聽見雷霆貫耳里,夾著一個小小的哭叫聲。那一刻我正在衛(wèi)生間,慌不擇路提褲奔出,小年已經(jīng)神奇地爬下床,赤腳站在燈火通明的客廳,號啕大哭。我一手把她抱了個滿懷。
送她回床時,她在我懷里,驚恐萬狀地拱來拱去,尋找最安全的位置最舒適的姿勢。而我,極力回想她在我腹中的樣子,把身體彎過來彎過去,想虛擬出一個人工子宮。兩母女就這么窮折騰著,鞭炮止息,她漸漸安靜下來。
我知道鞭炮高潮瞬息即發(fā),于是爭分奪秒,沖回衛(wèi)生間,想完成我的未盡事宜。但我沒來得及,又一次,焦頭爛額沖出來,抱緊小小的她,哄著她:“媽媽在這里,媽媽在這里?!币淮薮蟮谋夼诰驮诖巴庹?,地動山搖,連玻璃都在顫抖。門窗早已緊閉,所有窗簾都拉好,室內(nèi)仍然一片通明,鞭炮聲讓人想到槍戰(zhàn)。我抱著她睡,忽然有一個火箭般的呼嘯聲,從噼噼啪啪里穿過,她更深地偎向我,嗚咽:“媽媽抱抱?!蔽揖o緊抱她一下,答:“媽媽在這里?!蔽沂裁匆膊荒茏觯沂且粋€最無用的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媽媽在這里。
這應該是一個溫馨時刻,值得上賀年卡。成為經(jīng)典畫面。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忍得快爆炸了。所有電影小說里的偉大母親,似乎都不受生理現(xiàn)象困擾,不飲不睡,居無住所,跋涉千里,都可以表現(xiàn)得很優(yōu)雅,從來沒遇到過這問題。我不行,我希望鞭炮快停下來,我非常用力地祈禱小年趕緊睡著,我甚至幻想,要不要我也試試紙尿褲……但我沒有松開抱著她的手。小年漸漸打起瞌睡,又突然警醒,不放心地摸摸我的臉、我的鼻子我的嘴,自言自語:“媽媽在這里?!蔽业吐暣鹚骸笆堑模瑡寢屧谶@里?!?/p>
半小時、一小時……我不知道到底有多久,她的呼吸聲漸漸平穩(wěn),黑暗和寂靜終于籠罩一切。我輕輕抽出手,終于能踏踏實實坐在馬桶上,我?guī)缀跻l(fā)出一聲幸福的呻吟。
而這一生,任何時候,當她說“媽媽抱抱”,但愿我都能回她:“媽媽在這里?!本嚼闶裁?,我還能保留她多久呢?
凱麗鉆錢眼里了
蔡真妮
凱麗從7歲開始就有了自己的小金庫,主要以長輩們給的壓歲錢為主。后來她從我這里掙錢了,小金庫的容量越來越大,于是想享受一下花錢的樂趣。我說行,不過因為你還太小,花錢時要和媽媽報備一聲。
凱麗起初是花幾毛錢買塊糖,自己選了自己去付款。等售貨員找了錢之后,她還要再算算賬看對不對。我心里偷著樂,買塊糖附帶練了算數(shù),還是帶小數(shù)點的呢!凱麗總是讓我們每個人都嘗嘗她買的那塊寶貝糖,好像那糖一沾了她的手味道就不一樣了。后來,她對小打小鬧的買糖不感興趣了,從物質(zhì)享受上升到了精神享受,每個月都用自己的錢買很多書。去年過圣誕節(jié),她還給我和老公買了禮物,讓我們很是驚喜。
這時,凱麗花錢的速度超過了掙錢的速度,小金庫逐漸萎縮。一日,不知受了什么啟發(fā),凱麗突然明白這錢是越花越少,于是對花錢的態(tài)度來了180度的大轉(zhuǎn)彎,從一個“大方凱麗”變成了“小氣凱麗”。
今年老公過生日,我問凱麗是否給爸爸準備了生日禮物。她想了半天,回去打開她的小金庫拿出一塊錢,說:“今年我給爸爸一塊錢當生日禮物。”我說:“行,你想給什么就給什么?!彼忠矘泛呛堑厥障铝恕?/p>
不僅在“節(jié)流”上做文章,她還認識到“開源”的重要性。一天,我聽到凱麗和哥哥小州的對話。
小州說:“你快去練琴吧,明天就上課了,你這一周根本沒好好練。”
凱麗回答:“你沒看我正忙呢!”
小州又說:“你再不練,咱媽又不讓你學了!”
凱麗尋思了一番,準備去練琴,但是忘不了順便勒索她哥:“小州,你要是給我錢我就去。”
我心想,你練琴和小州有什么關(guān)系呀?人家小州憑啥給你錢?
沒想到小州的回答是:“好,你好好練半個小時,我給你5塊錢?!?/p>
“耶!”凱麗跳起來就往樓下跑,一溜煙兒地練琴去了。
這錢賺得多容易啊!唉!真想去問問小州,如果我彈半個小時琴,他是否肯給我5塊錢?后來我發(fā)現(xiàn)凱麗經(jīng)常絞盡腦汁地從她哥那里撈錢,我裝作不知道,人家兄妹倆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凱麗自己摳門就算了,還要挑唆小州,這就有點兒讓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了。那天,小州在院子里割完草回來,凱麗問他:“小州,你給我們家割草掙多少錢?”小州說:“給自己家割草要什么錢,不要錢。”凱麗搖頭晃腦地說:“你給鄰居家割草也是割,給自己家割也是割,為什么鄰居付你錢,咱媽不付你錢?這不公平,你應該管咱媽要錢。”
我聽了真有牙根癢癢的感覺。
還好,小州這孩子有原則,不為她的挑唆所動:“凱麗,你這么想是不對的。我們是一家人,給自己家干活是應該的,怎么能要錢!”
凱麗不出聲了,想必是在反思自己的“金錢觀”。我也沒過去指責她,哥哥的身教重于言教,相信凱麗很快會度過這個思維混亂的階段,從錢眼里“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