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日的尾巴上羞澀綻放

童　心

1

夏小寶遇到了陳思航，就像春天遇到了夏天，心里那—朵一朵羞澀的花，被這熱烈的氣息激蕩著，嘩地—下子就全開了。

這還是去年春天的事情。那時候夏小寶參加學校舉辦的歌唱比賽，確切地說，不是參加，而是做為歌手服務的勤雜工。周圍的人都以為夏小寶五音不全，雖然—個人走路的時候她總愛哼小曲，但若是大家—起活動，讓她站在眾人面前高歌，羞澀的她就連跑調的曲子都唱不出來了。如果有什么娛樂項目，夏小寶一定是被大家選出來跑龍?zhí)椎哪莻€人。有時候大家一起去K歌，大家都爭搶著做麥霸，夏小寶就做后勤部長，為大家奔前走后地拿飲料，點歌，買甜點，將腳底下棄置的飲料瓶撿起來放進垃圾桶。大家很少會想起她，只有缺東西的時候才會大喊：嘿，那個誰呢，哦對，夏小寶，我想吃巧克力夾心雪糕。夏小寶這時就像跑堂的小子，道一聲：一會兒就來，便旋風般跑出去了。

夏小定跟陳恩航的相識，也是這樣開始的。當時夏小寶在后臺為歌手們服務，她剛剛將—瓶礦泉水遞給—個即將上場的歌手，便聽到—聲痛苦的慘叫：“啊!”夏小寶循聲看去，便見—個長相酷似陳楚生的男生，正捂著左腳踝，咬牙忍著痛的樣子。然后便有個長頭發(fā)的漂亮女生跑了過去，并回頭大喊：夏小寶呢?她哪兒去了?夏小寶慌忙走上前去，低頭看了一下“陳楚生”有些腫的腳踝，立刻丟下—句：—會兒就來，便跑出了后臺。不過是兩分鐘的工夫，夏小寶便將一盒膏藥拿了回來。她細心地將膏藥揭開來，貼在“陳楚生”扭傷的腳踝處，又像當醫(yī)生的媽媽平常對病人那樣，安慰道：不用擔心，很快就會好的。

夏小寶這樣說完抬頭的時候，便看到“陳楚生”正用那雙有一絲憂傷的眼睛，注視著她。夏小寶從來沒有跟人這樣對視過，尤其是如此帥的男生，她一向是被人忽略不計的小數點后面的那個女生，所以她的臉倏地一下紅了。

這樣的羞怯，恰好被一旁叫許伊然的那個漂亮女孩看到，她立刻用帶有醋意的聲調調侃道：呦，咱們的后勤部長見了知名歌手陳思航還臉紅呢，這一貼膏藥在包包里準備好久了吧?

向來對人友善的夏小寶，在周圍的哄笑聲里，對這個嘴巴厲害的許伊然，幾乎生出恨意來。

2

陳思航用一首自彈自唱的校園民謠，奪走了當季校園歌唱大賽的特等獎。陳思航領回獎品后，并沒有回自己的位置，而是去了后臺，他找到了正扒著帷幕一角看頒獎儀式的夏小寶，當著許伊然的面，說夏小寶，這份榮譽也有你的一半，所以我想把這盤自己錄制的唱片送給你，希望你不要拒絕。

夏小寶被這樣猝不及防的感謝，給弄得像是自己上臺領取了大獎—樣，緊張得手心里冒了汗。她紅著臉憋了好大—會兒，才結結巴巴地吐出幾個字：“你唱得真好?！?/p>

陳思航將唱片遞到夏小寶手上的時候，周圍有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夏小寶低頭，在視線的余光里，看到許伊然正漲紅著臉，瞪視著她，似乎想要將那唱片一把奪過去。

夏小寶從來沒有被這樣關注過，她覺得那個制作素淡的唱片像一塊燙手的烙鐵，她想要拿過來，卻又因為外人的注視，而迫不及待地希望丟掉它。

最后是陳思航幫她解了圍，他說，夏小寶我先走了，我是高一(2)班的，叫陳思航，教室就在你們樓下，以后有什么事，下16個臺階，就能找到我。

夏小寶也不記得自己有沒有點頭說好，反正她聽見陳思航的腳步聲遠了，才悄無聲息地擠出人群，一口氣跑到學校有綠樹遮掩的假山上，坐下來，大口大口地喘氣。

當天回到家，夏小寶就把自己關在臥室里，小心翼翼地拆開了陳思航的唱片。這是夏小寶第一次收到男生的禮物，而目她今天才從別人口中知道，初中就在本校就讀的陳思航，已經是連續(xù)4屆的校園十佳歌手了，被人冠之以“歌王”稱號。夏小寶只關注自己的那片小天地，也沒人跟她說這些校園娛樂八卦，所以她考入這所重點高中半年多了，在陳思航上臺領獎的前一刻，都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校園歌王。

那張唱片里，留有陳思航的手機和QQ號碼，夏小寶仔細地將手機號存進自己的聯(lián)系簿，又打開自己的QQ，將陳思航的那串號碼反復輸入幾次，最終鼓足了勇氣點了申請加為好友，并在驗證信息里，寫上了“高一(12)班夏小寶”幾個字。

3

幾天后，夏小寶就看到自己的QQ頭像閃了起來，頭像上寫著“四季鎮(zhèn)頑主”。夏小寶覺得熟悉，想了好長時間。才終于想起這是陳思航，因為他送她的唱片里就有一首他自己作訶作曲的歌，叫“四季鎮(zhèn)”。歌詞說；我想建一個四季鎮(zhèn)，小鎮(zhèn)有明朗的春天，清爽的夏天，金黃的秋天，雪白的冬天，我要做鎮(zhèn)上最開心的那個頑主，傳播笑聲，感染快樂。

夏小寶打開窗口，看到—句話，周六8點校門口集合，我們去自行車郊游。夏小寶相信這句話應該是群發(fā)的，因為陳思航既沒有署夏小寶的名字。也沒有問她是否愿意去，似乎夏小寶本來就是他群聚的小圈子里的一員。

夏小寶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周五了，她什么都沒有收拾，不知道穿什么衣服合適，或者是否又要有唱歌的活動。周圍的人知道她不愛人前說話，也不為難她，可是陳思航那些朋友呢，她與他們根本就不是—個圈子里的人。她若是站在圈外，始終不給面子表演節(jié)目，會不會讓陳思航難堪?

夏小寶拿出一本笑話大全，匆匆翻了翻，終于找到一個關于猴子的笑話。在將那個笑話倒背如流之后，無意中她瞥見陳思航的唱片，她想，萬一他們非要我唱歌怎么辦?想到此，她迅速將唱片放人電腦，打開“四季鎮(zhèn)頑主”這首歌，戴上耳機，一遍又一遍地聽起來，一直聽到這首歌與那個笑話—樣，可以讓她倒著哼唱出來。她想不管怎樣，即便是唱一句，陳思航也應該是高興的吧，盡管，或許更大的可能是，她依然在后勤部長的位置上忙碌。

那天晚上，夏小寶抱著耳機睡著了。她夢見自己站在歡聲笑語的人群背后，沒有人搭理她，但也沒有人讓她難堪或出丑，夏小寶看著別人的快樂，心底一片靜寂。

4

夏小寶沒想到這次出游是許伊然策劃的，更沒有想到。那天是陳思航的生日。許伊然幾乎通知了每一個人，告訴他們要給陳思航準備—份小禮物，唯獨沒有告訴夏小寶。不過她或許根本就不知道夏小寶要來，因為她看見夏小寶穿著一身潔白素樸顯然是精心挑選的衣裙站在她面前的時候，很是吃了—驚。

一路上，許伊然的自行車始終跟隨在陳思航的左右。盡管陳思航一直在高聲唱歌，沒怎么理會她，可她還是擺出一副策劃人的姿態(tài)。招呼這個快點，又讓那個注意安全。但她唯獨對夏小寶一副愛搭不理的模樣，好像夏小寶根本就是—個隱形人。倒是陳思航，總是故意騎慢了，等著夏小寶，又一次次叫她的名字，好像要讓每—個人都注意到夏小寶的存在。

目的地在郊區(qū)的一片山坡上，那里有大片大片白色的小雛菊，婀娜嬌羞地綻放著。夏小寶喜歡這片山坡，她一下車就不顧其他人，丟下自行車去采摘那些與她一樣樸素矜持的花朵。她聽見許伊然在后面喊：嘿，那個誰，哦。夏小寶，不要走遠了，我們要在這里野餐。

夏小寶不知為什么，她看到這片雛菊，不再怕許伊

然，猶如自己的心回歸了天然，她在這片與她一樣的小圈子里。覺得除了內心的快樂，什么都不再重要。夏小寶采摘了一大把雛菊，一回頭看見陳思航也離開了隊伍，跟在她的身后，只是他采摘的是丁香樹上的丁香花，那種紫色的花朵，有沁人心脾的清香。即便是花朵不在手上了，那香味還若有若無地跟隨許久。夏小寶想問陳思航。他也喜歡這種丟到哪兒都能隨遇而安的花嗎?可還沒等她開口，許伊然就跑了過來，一把搶過陳思航手中的丁香，笑道：嘿，給我的吧?真美。陳懇皖想說什么來著。但卻將頭轉向夏小寶，說：夏小寶，我們去唱歌吧。這句話，著實讓夏小寶嚇了一跳。那首“四季鎮(zhèn)頑主”盡管她在來時的路上還一路默唱著，可是真要在人前亮聲了，她還真有點想要逃避的驚慌。許伊然估計是看出了夏小寶的慌張，笑嘻嘻地過來挽了她的胳膊道：后勤部長，今天你是逃不掉了，沒給陳思航準備禮物吧，那至少也得唱一首歌嘍。

5

夏小寶至今都記得那天被人起哄站起來唱歌的情景，她以為自己會連聲音都發(fā)不出來，她甚至恨自己沒有近視，將那些等待她出丑的人那意味深長的笑看得如此清晰。但是當她的視線與陳思航的相遇之后，她的心卻很奇異地安靜下來，就像她采摘雛菊時的靜謐與喜悅。她很快啟開了雙唇，唱出了第一句歌詞：我想建一個四季鎮(zhèn)，小鎮(zhèn)有明朗的春天……

那首歌唱完的時候，周圍一片安靜，沒有掌聲，也沒有笑聲，夏小寶緊張地看著人群，想著是不是自己的歌聲太難聽，把他們嚇住了。正不知如何進退，陳思航第—個鼓起掌來，隨后，便是響到讓夏小寶覺得山坡都在震動的掌聲。

夏小寶記得回來的路上，有幾個男生總是圍著她問東問西，夏小寶從來沒有享受過這樣的待遇，她一向是連女生們都記不起的。她用別人的眼光重新審視了一下自己，突然問發(fā)現(xiàn)，原來她也可以和許伊然這樣的女孩子一樣，有看上去舒服的衣飾，有雛菊—樣淡淡的讓男生喜歡的芬芳，有與許伊然的張揚—樣惹人側目的溫柔，還有連她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過的如此美妙的歌聲。

這是去年春天的故事，夏小寶而今站在今年夏天的尾巴上回憶這段過往，心里依然有無限的欣悅，就像一朵花，尋覓許久，終于找到了一片泥土，可以落下種子，并趕在秋天來臨之前，綻出嬌美的花朵。

夏小寶至始至終都沒能融入到陳思航的圈子里，陳思航依然是校園里被女生們推崇愛慕的男生，而許伊然也還是經紀人一樣圍繞在陳思航的左右，讓其他女生看過去的時候帶著濃濃的醋意和嫉妒。

可是夏小寶卻也因此有了自己的圈子，她開始喜歡當眾唱歌，面頰上卻總帶著—抹羞怯和潮紅。她也依然會講笑話，但沒有人再說她講得乏味或者枯燥，并因此給她嘲笑。

彼時，高中已經過去了一大半，夏小寶沒有趕得上春天，可是她卻抓住了夏日的尾巴，并擁有了屬于她自己的四季鎮(zhè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