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古道話滄桑

方　向

渭水之濱炎帝故里

陜西省寶雞市位于關中平原西端，南臨秦嶺，北依高原，渭水穿城而過，被視為關中西部的門戶。位于寶雞金臺區(qū)金陵河西岸出土的北首嶺遺址，是典型的新石器時代文化遺址，據(jù)今約七千多年，較西安半坡遺址還要早四百多年。五千年前，中華民族的偉大先祖炎帝神農氏誕生于寶雞的姜水河畔，他教民稼穡，嘗草治病，被尊崇為華夏民族的人文始祖。

三千年前，那位胸懷天下的周文王正是在這里發(fā)現(xiàn)了那位深藏不露的渭水漁夫。到公元前7世紀，大家熟悉的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秦國，就興起于寶雞，建立雍城，歷時近三百年的歷史。

寶雞古稱陳倉，據(jù)《三秦記》記載，陳倉以古陳倉山(今雞峰山)得名。秦代在此置陳倉縣，秦代陳倉古城遺址猶存。寶雞之名出現(xiàn)于唐代。《舊唐書》載：“至德二年(757年)改陳倉為寶雞，以昔有陳倉山寶雞鳴之瑞，故名之?！贝撕螅瑢氹u之名一直沿用到現(xiàn)在。寶雞的政區(qū)沿革十分頻繁，《禹貢》載：天下九州，寶雞為雍州之地，秦統(tǒng)一中國后，寶雞屬內史地。兩漢，屬右扶風。三國及晉，為扶風郡地。前秦，寶雞設五都郡。唐朝至民國初期，在鳳翔均設鳳翔府。新中國成立后，設立寶雞市。今天，寶雞市轄金臺、渭濱、陳倉三區(qū)和風翔、岐山、扶風、麟游、隴縣、千陽、鳳縣、太白、眉縣九縣。是關中地區(qū)面積最大的一個城市，也是陜西省第二大城市，同時也是聯(lián)系京畿與巴蜀、西域的要沖。

寶雞素有“六山一水三分田”之稱，巍巍秦嶺矗立南部；關隴山脈雄居西北；丘陵、低山綿延北端；渭河平川橫貫中部，呈一派山環(huán)水貫、東部敞開的簸箕形地勢。寶雞群山環(huán)衛(wèi)，索有“川甘陜咽喉”之稱，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寶雞縣南大散嶺的大散關，為著名古關口，扼川陜往來的咽喉，地形險要。通過大散關的孔道，古稱陳倉道?，F(xiàn)在的川陜公路、寶成鐵路都從此穿過。幾千年的歷史，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使得寶雞這塊浸透了血與火的土地閱盡滄桑而又雄風猶存，這是文化的傳承，血液的記憶。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盡管寶雞是一座關中著名古城，可更為大眾熟悉的則是那條由西向東，橫貫中國中部的南北分界線——秦嶺。盡管綿延三千里的秦嶺在南面為寶雞及其所在關中地區(qū)提供了一道堅實的南面屏障，但它同時也成為南北交通的最大障礙，被稱為“天下之大阻”。古時候，過秦嶺主要靠幾條險要棧道。棧道，就是在山谷絕壁上鑿出石孔，插入木梁，再在木梁上凌空鋪設木板，供人馬行走，腳下便是深淵急流。李白在《蜀道難》中曾描繪過秦嶺古棧道的艱險：“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沖波逆折之回川”，“山從人面起，云傍馬頭生”。這樣的古棧道，極為險要，也極為脆弱，道口一堵，或途中某處坍塌，全線交通即告斷絕。棧道是兵家攻守的交通要道，工程艱巨，路途險惡。

秦嶺古道最早都是秦國開辟的。《戰(zhàn)國策·秦》記載秦昭襄王時就已修筑“棧道千里，通于蜀漢，使天下皆畏秦”。秦昭襄王修筑的秦嶺棧道，雖然是出于軍事目的，但長期得益的卻是民用。秦和巴蜀的后人沿用了兩千多年。從關中去漢中的秦嶺古道，東有子午道，中有褒斜道，西有陳倉道。其中，褒斜道和陳倉道最為著名。它們是大致平行的兩條秦嶺古道。陳倉道走的是秦嶺西端的嘉陵江河谷，山勢較為平緩，但路途迂回遙遠；褒斜道是翻越秦嶺的主干通道，它走的是秦嶺中段的斜河、褒河河谷，由秦入蜀“近四百里”，但山勢陡峭，道路險要。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就是漢楚相爭之際發(fā)生在這兩條古道上的著名戰(zhàn)例。劉邦乘項羽在巨鹿與秦軍主力決戰(zhàn)之際直搗關中，引起了項羽的忌恨，項羽入關后，封劉邦為漢王，轄巴、蜀、漢中三郡之地。同時，他三分關中給降將章邯、司馬欣和董翳以監(jiān)視劉邦，使其不能東返。劉邦忍氣吞聲，以退為進。他采納張良計謀，入漢中時放火燒掉身后的褒斜道，表示再無意東返爭奪關中，麻痹項羽。不久，劉邦就在漢中拜韓信為將，聽其計，派兵修復褒斜道，造成欲從褒斜道東返爭奪關中的假象，誘敵將重兵屯于褒斜道道口。

實際上，劉邦和韓信早已率領大軍從漢中出發(fā)，沿著陳倉道向西北挺進，渡渭河于陳倉古渡口，倒攻大散關。章邯急忙率軍趕到陳倉城，與韓信激戰(zhàn)。此時，明修棧道的樊噲、周勃也進入陳倉，與韓信會師。章邯兵敗自殺，司馬欣、董翳先后投降，劉邦遂定三秦。從此，關中成了劉邦打敗項羽、統(tǒng)一天下的基地。故事里的陳倉道，也被稱為秦棧，它北起今寶雞市西南的古大散關，南至群山環(huán)繞的漢中市，全長約四百多公里，素以險峻難行而著稱，是進出川秦的要道之一。

鐵馬秋風大散關

1186年，已過花甲之年的南宋詩人陸游寫下了一首著名的詩——《書憤》：

早歲哪知世事艱，中原北望氣如山。

樓船夜雪瓜州渡，鐵馬秋風夫散關。

塞上長城空自許，鏡中衰鬢已先斑。

出師一表真名世，千載誰堪伯仲間。

大散關，亦稱“散關”。位于寶雞市南郊川陜公路19.5公里處的清姜河岸。因置關于大散嶺而得名(一說因散谷水而得名)。散關設于西漢(一說散關之名最晚當始于秦代)，廢棄于明末?，F(xiàn)在關址處立有：“秦嶺”石碑一塊。在散關嶺上的古散關關門遺址東面，立有“古大散關遺址”石碑一塊。大散關是關中西南惟一要塞。自古以來由巴蜀、漢中出入關中之咽喉，戰(zhàn)略地位非常重要。正如《史記》所載：“北不得無以啟梁益，南不得無以固關中”，因而這里也就成為了歷代兵家看重和必爭之地。歷史上爭奪散關之戰(zhàn)有70多次。自劉邦出散關還定三秦之后，經(jīng)由此關；東漢建武二年(公元26年)，延岑引兵進入散關至陳倉；漢獻帝建安二十年(公元215年)，曹操攻張魯，自陳倉過散關；蜀漢后主建興六年(公元228年)，諸葛亮出散關圍陳倉；南宋初年，金兀術為打通入蜀通道曾和南宋名將吳玠反復拉鋸于此。上述這些戰(zhàn)爭的發(fā)生，無不表明大散關在軍事上的重要。

雖說大散關是一座險關，但它還必須借助關前的和尚原才能真正構成一個有機的防御整體。和尚原是從渭水流域越秦嶺進入漢中地區(qū)的重要關口之一，屬川陜之首要門戶，位于寶雞西南20公里。和尚原四周陡峭，頂上寬平，還有水泉，便于屯兵，易守難攻，地勢比大散關更為險要?！昂蜕性顬橐獩_，自原以南，則入川路散；失此原，是無蜀也”。

1130年后，金軍在戰(zhàn)略上由全面進攻改為重點進攻，準備從秦隴攻入四川，控制長江上游然后順江東下，形成一個大迂回的戰(zhàn)略包圍圈，致南宋于死地。這一戰(zhàn)略就是要在東南取守勢，在西北取攻勢。金軍在這一戰(zhàn)略決策的指導下，在陜西方面進行了數(shù)次大規(guī)模的進攻。金軍為了打通進入漢中的門戶，決定

進攻和尚原。和尚原之戰(zhàn)就這樣拉開了帷幕。

金軍在富平之戰(zhàn)中打敗宋軍后，乘勝向陜西內地大舉進攻，攻占陜西五路大部地區(qū)，宋軍僅守住階、成、岷、洮(今甘肅武都東南、成縣、岷縣、臨潭)、風(今陜西鳳縣東北)等州，及鳳翔府(今陜西鳳翔)的和尚原(今陜西寶雞西南)、隴州(今陜西千陽西北)的方山原(今陜西隴縣西南)等人川要隘，憑險設防，與金軍形成對峙。在上述要隘中，和尚原處于抗敵最前沖。

1131年5月，金軍大將沒立率部出鳳翔，由北向南，對和尚原發(fā)起正面攻擊；同時，烏魯、折合從階州、成州出大散關，從和尚原的側后進行助攻。兩路金軍的預定會合地就在和尚原。

自富平之戰(zhàn)失利后，宋將吳玠帶兵從大散關來到和尚原。在這里，他對戰(zhàn)場態(tài)勢作了認真的分析之后，認識到和尚原的戰(zhàn)略地位和價值，便決心在此死守，阻止金軍人川。但是，也有人認為死守和尚原不妥，因為金軍可以繞開和尚原不攻，而直破散關，進入四川。最好應屯兵漢中以捍蔽四川。吳玠批駁了這種意見，說：“敵不破我，怎敢輕進?我們堅壁重兵，下瞰陜西，敵人必然害怕我們，乘虛而入，攻擊其后方。這是保衛(wèi)蜀地的良策!”

吳玠命令諸將列成陣勢，利用有利地形，輪番向先到達的烏魯、折合率領的金軍攻擊。金軍欲戰(zhàn)不能，欲退無路。和尚原一帶盡是山谷，路多窄隘，怪石壁立，金軍的騎兵全都失去了威力，只好棄騎步戰(zhàn)。宋軍在吳玠的統(tǒng)領下與金軍展開了生死搏斗，大敗金軍。退到黃牛岡一帶的金軍，立足未穩(wěn)，又恰遇上大風雨，金軍士氣不振，無力發(fā)起進攻，只得狼狽逃竄。同時，沒立所率金軍在箭等關方向發(fā)動的進攻，亦為吳玠部將楊政所擊退，從而打破了沒立與烏魯、折合兩軍會師和尚原的計劃。

此戰(zhàn)的勝利，大大鼓舞了宋軍的士氣，也使金朝統(tǒng)治者大為惱怒，“謀必取玢”。于是金軍元帥兀術親自出馬，糾集各地兵力十余萬，架設浮橋，跨過渭水，從寶雞結連珠營，壘石為城，與吳玠所部宋軍夾澗對峙，準備與宋軍決戰(zhàn)。其時，吳玠積極調整宋軍部署，并注意偵察兀術金軍的一舉一動。十月，大戰(zhàn)爆發(fā)。

吳玠命令諸將挑選勁弓強弩，分番迭射，弓矢連發(fā)不絕，繁如雨注。金軍抵擋不住，丟掉武器退卻。吳蚧抓住有利戰(zhàn)機，從兩翼進行夾擊，同時派兵阻斷金軍運糧通道，金軍陷入困境，兀術見勢不妙，奪路逃遁。吳玠乘勝追擊，于神坌一地設兵伏擊，大敗金軍。兀術中箭負傷，狼狽逃走。和尚原一戰(zhàn)，俘獲金軍頭目三百余人，甲士八千余人，繳獲器甲數(shù)以萬計，這是金兵自入侵中原后的金宋交戰(zhàn)中，金軍首次的大敗仗。

風卷殘云戰(zhàn)寶雞

1949年6月，鑒于整個戰(zhàn)局的不利，國民黨西安“綏靖”公署主任胡宗南決定實行戰(zhàn)略收縮，聯(lián)合西北軍政長官公署代長官馬步芳、副長官馬鴻逵等部聯(lián)合向進軍陜西省中部的人民解放軍第一野戰(zhàn)軍反撲，在咸陽、西安地區(qū)受挫后，被迫西撤轉入防御。胡宗南以所屬第18兵團部指揮第65、第38軍位于扶風以南、渭河以北隴海鐵路兩側，以第36軍、第90軍位于渭河以南眉縣、金渠鎮(zhèn)、啞柏鎮(zhèn)地區(qū)；馬步芳部第119軍位于武功至扶風一線；馬鴻逵部第11、第128軍位于崔木鎮(zhèn)、麟游地區(qū)。胡宗南、“二馬”兩集團企圖憑借有利地形，聯(lián)合作戰(zhàn)，阻止第一野戰(zhàn)軍西進和南下。

第一野戰(zhàn)軍司令員兼政治委員彭德懷根據(jù)中共中央軍委關于解放大西北的戰(zhàn)略部署決定實行“鉗馬打胡，先胡后馬”的方針，決心發(fā)起扶眉戰(zhàn)役，以1個兵團牽制“二馬，”集團主力，集中3個兵團殲滅位于扶風、眉縣地區(qū)的胡宗南及馬步芳兩集團各1部，迫使胡宗南集團退往漢中，進而孤立“二馬”。具體部署為：以第2兵團首先迂回至益店鎮(zhèn)、羅局鎮(zhèn)，切斷武功、扶風地區(qū)國民黨軍西退通路；以第18兵團(欠第6l軍)附第7軍，由成陽、興平沿渭河北岸西進，殲滅武功、杏林鎮(zhèn)一帶守軍后，向午井鎮(zhèn)進攻，會同第2兵團聚殲羅局鎮(zhèn)地區(qū)守軍；以第1兵團(欠第7軍)由戶縣地區(qū)西進，攻占周至、眉縣，殲滅渭河南岸守軍，策應渭河北岸作戰(zhàn)，然后向益門鎮(zhèn)、寶雞進攻。

7月10日，楊得志第19兵團先行進至馬軍對面的乾縣、禮泉以北高地，修筑工事，佯示進攻。當日，第61軍向子午鎮(zhèn)地區(qū)守軍發(fā)起攻擊，殲其第17軍第12師和第69軍第84師各1部。

7月11日拂曉，第一野戰(zhàn)軍主力發(fā)起進攻，第2兵團西渡漆水河，從胡宗南、“二馬”兩集團之間楔入，迂回至胡宗南所部第18兵團部側后，于12日晨由隱蔽集結于預定位置的許光達第2兵團攻占羅局鎮(zhèn)和眉縣車站，截斷守軍退路。與此同時，周士第的第18兵團沿隴海鐵路和咸陽至鳳翔公路，由東向西插敵縱深，相繼占領武功、杏林等城鎮(zhèn)，殲第65軍第187師大部和第119軍第244、第247師各1部；與此同時，王震第1兵團以沿渭河南岸沿西安至益門公路及秦嶺北麓向西鉗擊敵人，并向眉縣急進。

至此，第一野戰(zhàn)軍從東、西、南三面完成了對扶風、眉縣地區(qū)胡宗南部第18兵團部及第38、第65、第119軍的戰(zhàn)役包圍。該地區(qū)守軍僅第36軍和第90軍殘部自眉縣撤入秦嶺山區(qū)。12日拂曉，被包圍的第65、第38軍全力向西突圍，企圖經(jīng)羅局鎮(zhèn)撤向寶雞。第2兵團第4軍頑強阻擊，連續(xù)打退國民黨軍十余次輪番攻擊；第3、第6軍在相繼攻克扶風縣城和午井鎮(zhèn)、高王寺諸要點后，即向羅局鎮(zhèn)地區(qū)國民黨軍側后攻擊。至12日中午，國民黨軍3個軍被壓縮在午井鎮(zhèn)以西、羅局鎮(zhèn)以東、高王寺以南的渭河灘上。激戰(zhàn)至20時，被圍國民黨軍主力大部被殲，余部南渡渭河，被第1兵團殲滅于眉縣地區(qū)。隨后，第1兵團乘勝西進，至14日，先后攻占蔡家坡、岐山、鳳翔、寶雞和益門等城鎮(zhèn)。在楊得志兵團的監(jiān)視下，退守永壽、崔木鎮(zhèn)等地的“二馬”集團未敢出援，后撤平?jīng)龅貐^(qū)，戰(zhàn)役勝利結束。

扶眉戰(zhàn)役使西北戰(zhàn)場的軍事形勢發(fā)生了根本變化，解放了陜中廣大地區(qū)，完全割裂了胡宗南、“二馬”兩集團之間的聯(lián)系，為爾后各個殲滅兩集團主力創(chuàng)造了有利條件。

今天，戰(zhàn)爭的硝煙終于散盡，寶雞這座千年的歷史名城再度迸發(fā)出新的活力。走進寶雞，你會發(fā)現(xiàn)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在這里，你可以站在姜太公直釣垂鉤的釣魚臺上、諸葛亮逝世的五丈臺前，撫古追今。也許片段的回憶只是浩瀚史海中的一朵浪花，但筆者希望通過對歷史的追思與感悟，體味歷史之滄桑與厚重，探索歷史之嚴謹與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