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欣閩
人的定居,如同在完成一種遷徙的宿命,那么不經(jīng)意間,便落籽生根了。十幾年前,因為工作關系,我落腳在龍鳳區(qū),或者是因為當時內(nèi)心強烈的挫敗感,沒有任何關于城市的印象,滿城飄蕩的葦花在我的眼中變得輕盈而縹緲。后來,許多年過去了,再次憶起當年的往事,諸多細節(jié)都已經(jīng)不記得,僅剩下滿眼飄蕩的潔白的葦花。
其實,這些葦花是濕地在那個季節(jié)獨特而溫情的饋贈。這片綿延了5000多公頃的水澤,幾百年的歷史,潛藏在豐美的水草間,歷盡蓬蓬勃勃的興衰,風采依然,實為幸事。光陰的流逝里,它那么平和而溫馨,踏著嫩江和雙陽河沖積的故跡,邐迤而來,在我們的視野里翻騰成一片驚詫和嘆息。
濕地在我,如同天堂之于鳥兒。其實濕地就是鳥兒的天堂。76種15萬只斑斕的精靈,一年四季在它的懷抱里自由自在地飛翔,點染它寂靜的天空,空曠的水面,在微明的晨曦里,在蒼茫的暮色里,分享著濕地永恒的慈愛。鳥兒扇動的翅膀顯示著它們生命的熾烈,絢麗的色彩,清亮的歌聲,如同散亂得出奇的光線,那么驚人而多樣地射向濕地的懷抱,構織成一片大自然和諧的亮光。
這里有一種名貴的印度蓑衣鶴,是我愛的一種鳥兒。有時候,我甚至會覺得它就是自己。這些精靈飛越千山萬水來到這里,靜立在水澤中,決絕而憂傷。端莊的黑色羽冠,近乎王者的凜然和憂郁,與它嶙峋的身軀對比鮮明。那單腿獨立的側影,如同一種心靈的象征,又像是一種湮逝的象形文字,可以通透你的心靈,讓你在那樣清亮的水邊駐足,凝望,把自己浮想成一支它的翅羽,剎那間便可以感受到飛翔……
濕地給予了鳥兒們無限的高貴和溺愛,蔚藍的天空,沒有鳥兒的身軀,只有鳥兒的翅膀。
魚兒是濕地腹內(nèi)的幼子,它讓濕地的生命更加豐實。為了維護這里的生態(tài),政府明令嚴禁在此漁獵。靜默的魚兒可以安然地游動,水澤黯淡的光線一年四季給予它們安適與平和,偶爾也會歡快地躍出水面,如頑皮的孩子嬉戲、玩耍。濕地中,魚兒的種類很多,幾乎涵蓋了所有北方常見的魚類品種,如鯉魚、鰱魚、鯽魚、草魚、鳙魚、青魚等等,大約20余種,它們自由地在水底穿梭,選擇自己喜歡的生存環(huán)境,從一片水域到另一片水域,水波隨著魚群游移蕩動,濕地如母親,安詳?shù)伢w會著來自腹內(nèi)的胎動,輕輕地微笑著。
彌爾頓在《失樂園》中有這樣一段描寫:“漁夫在北方的海域,夜晚遲歸,看見一個小島,一塊礁石,好像一個山頭,一個龐然大物在波浪上漂浮。他拋錨下去……那個小島逃走了,還帶走了他的漁船。那礁石原來是海上的怪獸?!边@是錯把鯨魚看作了海島,濕地里有時也會出現(xiàn)視覺錯誤,魚兒的保護色很巧妙,隨著季節(jié)中水面色彩的變換而改變,以此躲避許多水鳥的捕食。
有時候,會乘著鐵皮船在蘆葦間游蕩,無論頭腦中想的是什么,想得如何入神,水面上一絲輕微的震動,都會把全部的思緒蕩開,因為知道那里面必然有一個生命在徘徊。再過一個月左右的時間,濕地上空會再次葦花飛揚,應該是風景最美麗的時刻。這風景雖美卻是謙和的,缺乏宏偉和深邃,不常來看它的人是不容易體會到的。它是這座城市一面潔凈的梳妝鏡子,映襯著她的美麗和高雅,看著她一天天長大,一天天容光煥發(fā)。
時間如溪水,我們立在濕地的身邊輕啜。葦花飄蕩的日子,一切皆為陳年,唯有濕地不停地滋長,漸漸成為心底最切近的不朽的家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