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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撓癢癢

      2009-09-30 02:39:06
      文學(xué)港 2009年6期
      關(guān)鍵詞:梳齒渾身狗尾巴草

      草 白

      奶奶很胖。身材臃腫,手伸到頸后都很吃力,更不用說背后了。背上長癤了,紅而癢,自己撓不著,就叫我撓??靵砜靵恚瑤臀覔蠐?。我舉起小手。用手指甲在她背上梳頭發(fā)似地上上下下磨搓著。單調(diào)的路徑,手也舉酸了。長指甲里嵌著皮脂、污垢,真惡心。可奶奶還是大聲嚷嚷,太輕了,太輕了。我使出渾身勁兒,把指甲都摳進(jìn)肉里了,她才舒服地嘆氣。輕輕哼叫著。這還差不多。

      后來,奶奶叫人去鎮(zhèn)上買了個撓癢癢的工具,竹子做的,長柄,一端有彎形梳齒兒。叫撓癢耙。奶奶稱它為“寶貝”。

      自從擁有了“寶貝”后,奶奶開始自己撓癢癢,不要我們幫忙。但如果背部發(fā)癢。手臂需向后彎曲撓抓,通常使不上多少力,胖人尤其難,這時,她才叫我。她說。要使勁撓。說起村里某個人的善惡,她總愛撇撇嘴,冷不丁冒出一句,還不如我的撓癢耙好呢。她總覺得我們這些小孩全不及撓癢耙知人意,懂輕重。她也不想想,那個東西還不是要靠人來掌握,它自己能抓能撓么?

      我也有癢得招架不住的時候,特別是冬天,衣服穿得多,隔著衣服撓根本無濟(jì)于事。實在癢得難受就在墻壁上擦來擦去,或頂著椅背,讓突出的木頭把癢細(xì)胞止下去,弄得齜牙咧嘴的,好像渾身都爬滿了毛毛蟲。很狼狽。

      山上有一種植物叫狗尾巴草。毛茸茸的,風(fēng)一吹,就死命地?fù)u,真像狗的尾巴。我們折一根狗尾巴草。捏在指間晃著。在人家的額上、臉頰、臂膀等處,輕輕地?fù)现?,撓得那人咯咯地亂笑,被撓的人不哭不惱,還享受這種樂趣呢。無論癢和不癢,孩童都喜歡被輕輕撓著。

      就算沒有狗尾巴草來撓孩子們癢癢,還可以冷不丁地來個相互“偷襲”——撓胳肢窩呢。那是最不怕癢的人也會癢得花枝亂顫,連連求饒。

      長大后讀《紅樓夢》,發(fā)現(xiàn)林黛玉也怕癢,比所有的人都怕。大觀園的女孩子想必都是怕癢的。怕癢的人敏感。女孩子都是敏感的。

      其實在鄉(xiāng)村,牲畜也是敏感的。我看見過一頭被牛虻叮得無處藏身的牛在夏天里不停地?fù)习W癢,它把身子擦向路邊的石塊、灌木、荊棘叢,擦得血跡斑斑,似乎只有如此才能消癢??梢姲W是非常難對付的。撓癢是兩個人之間的事。那些牲畜真可憐,又沒有人幫它。動物們可不懂得互相幫忙。

      殺豬前,人們都喜歡在豬的耳朵底下?lián)习W癢,可這一次,再愚笨的豬也感受到了事情的變化,撓癢癢的人可不是善意的,一柄尖刀在向它靠近。撓癢癢不過是誘餌,生命結(jié)束前最后的撫摸。說起來。動物們都很可憐,連撓癢癢也不能盡興。它們發(fā)明不了撓癢耙,也無人供它使喚。只能在爛泥里打滾,把身體埋在荊棘堆里,或干脆嘶吼幾聲。痛苦地在牲畜欄里扭動著渾身發(fā)癢的身體,走來走去。

      (選自浙江作家文學(xué)論壇《文學(xué)港》精華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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