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榆樹下的欲望》呈示了美國農(nóng)場上一家人愛恨交織的欲望糾葛:由情欲終至愛情的男女主人公使得荒原似的農(nóng)場變?yōu)槌錆M生機和活力的愛之家園,而二人也因沖決倫理的結(jié)合受到懲罰而幡然醒悟、終獲精神新生。這可視為一種現(xiàn)代成年禮:人須經(jīng)歷苦難的磨煉,并為自己的過失勇?lián)熑尾拍茏呦虺墒?而只有人類的欲望與上帝的愿望交融為一體時,上帝之愛才會如燦爛陽光再度普照寰宇。
關(guān)鍵詞:《榆樹下的欲望》 上帝 懲罰 新生
偉大的作品之所以偉大,是因為它包含了一些人類永恒的問題,奧尼爾的名劇《榆樹下的欲望》正是如此。奧尼爾在劇中為我們呈示了美國農(nóng)場上一家人錯綜復雜的情愛關(guān)系、愛恨交織的欲望糾葛,鮮明的人物塑造以及豐富深邃的意象設定穿透時空與族群的閥限,連通中外古今,給我們以無盡的啟迪。
生活正如卡伯特自己所說的“不能日日夜夜把你的思想只拴在一件事情上”, 于是,當卡伯特用這種冰冷的石頭原則處理與家庭成員的關(guān)系時,它就變成了扼殺家庭幸福與溫暖的殺手。他的三個女人,兩個在冰冷的石頭中怨恨而死,第三個則從他的兒子年輕的身體中找到寄托而徹底背叛了他,卡伯特在此劇中多次感到寒冷、寂寞,他與三個兒子之間的那種仇視,相互之間的難以有效交流,無一不與他不能正確分開勞動與家庭生活的界限密切相關(guān)。與自然界中惡劣的條件作戰(zhàn)時,硬漢精神是取勝的法寶,但家庭生活中面對的是女人與相對柔弱的孩子,把他們也當作軟骨頭對待,認為他們因為軟,所以不配有好的生活,那么這樣的結(jié)果只能是一個硬漢在冰冷的石頭思維中將本應該是溫情表露的家庭變?yōu)樽约旱臄骋夥e蓄站,他的女人、他的孩子在這種堅硬的環(huán)境中不是死掉,就是心靈上的畸形。而卡伯特呢,他執(zhí)意要聽從硬漢上帝的召喚,只能在自慰中形單影只地與他的石頭和老牛共度余生,同他的石頭化為一體,連死也會以硬區(qū)別于他不屑一顧的人類的軟——由溫情、愛欲、關(guān)懷、體貼等共同編織的向上的接近真正上帝的品質(zhì)。
然而,在當今,漁王的國王地位已不再是非得由卡伯特來占據(jù)不可,當自然更替時節(jié)到來時,新生的力量要取代他,這就帶來一場新與舊的戰(zhàn)爭,舊勢力固然取得表面的勝利,他依然是農(nóng)場的主人,但新生的力量卻在斗爭中看清了自己的發(fā)展方向,從而在更高層次上獲得了真正的勝利。他們從對一個對實物的低級占有欲中解脫出來,挺身邁入陽光下的和諧的相互關(guān)懷、相互支持的愛的世界,他們失去的只是枷鎖,他們得到的將會是整個世界。實際上農(nóng)場所缺的,讓卡伯特一直覺得寒冷、寂寞的也正是這個,從精神層面說,這是真正彌補缺失的一劑良藥,也是讓他們實際成為農(nóng)場之主的必備條件——精神的荒原需要愛欲、熱情的澆灌,才可以恢復他們的生機。至此,農(nóng)場已經(jīng)變?yōu)槿祟惖囊粋€象征:人類的生存,除了必需的土地,在土地上辛苦的勞作——還需及時注入愛的精神養(yǎng)料,才會讓人類——這個雙重支柱的需要者在古老的土地上生存繁衍。
觀照《榆樹下的欲望》這一劇作,從某種角度來說,文中人物心中幾乎都充滿了邪惡的欲望。其中有獨占的惡念、同類的互殘、父親的壓抑、繼母的誘惑、兒子的亂倫,而所有這一切都是在以下同一種錯誤的大觀念下完成的:認為自己可以充當上帝的角色,甚至可以做上帝的事。
由此,在該劇中,榆樹作為一種重要的象征物,在奧尼爾筆下就不僅僅具有樹的植物屬性,而且具有了人性,甚至神性,它幾乎在一開始就作為預言家與見證人的身份來俯視人間,甚至是作為一種勢力或吸引力來加入其中,充當演員與觀眾的雙重角色。但劇情如何進展,還得看主人公自己的表現(xiàn)。這正如人之于上帝一樣:上帝為我們指引道路,但如何去走,各各不同。比如,天空是大家共同的天空,但在卡伯特與埃本、阿比眼中,甚至在不同的心境下,天空,這上邊的神秘空間,也呈現(xiàn)為不同的色彩與象征??ú貜闹幸姷胶诎?聽到上帝從黑暗中的召喚;而從一開始,埃本對天空的凝望中發(fā)出的是“天啊,美極了!”的脫口而出的贊美,不過此時的贊美中還因為他對農(nóng)場的占有欲而令人為之遺憾,直到劇作結(jié)尾從欲望的迷失中走出來的埃本與阿比眼中,太陽才以其君臨上界的氣勢與光芒,使得天空在他們眼中真正顯現(xiàn)了美麗的真面目。換言之,就天空意象而言,它跟農(nóng)場一高一低共同編織了一個欲望的肥皂泡,是太陽以其光芒在最后將各種欲念之泡化為烏有,還世界一個澄清透明的空間。因此當一切都可在陽光下現(xiàn)出美麗,當人們都走出欲望的農(nóng)場,遠離榆樹下的誘惑時,本劇便在贊美與歡快中向上飛升,與明麗的陽光共舞,盡管有牢獄之災在等待,但戰(zhàn)勝它,走出來,未來將會是光明一片。這種浴火再生,是一次神的死亡與再生儀式的人間再現(xiàn),不同于傳統(tǒng)的是,奧尼爾是以男女主人公的因為欲望而受到懲罰結(jié)束,這使得本劇在另一種意義上又可視為一種現(xiàn)代社會成年禮的啟示:人必須經(jīng)歷苦難的磨煉,才能真正成人;人也必須為自己的過失而勇于承擔責任,這也是成熟的必由之路。這樣就使本劇具有了一種更寬泛意義上的警示與升華作用,從而獲得了列入名著的資格,為更多時代的人提供借鑒與啟迪。
誠然,上帝只有一個,但每個人卻在不同的境遇中創(chuàng)造了不同的上帝,這是本劇在宗教層面上所擁有的意義。在卡伯特,是“老年人的上帝”,“是孤獨人的上帝”,[1](P43)上帝應該為老年人著想,解決他們的孤獨和寂寞;在年輕的阿比,上帝為情欲原諒一切;在埃本,上帝應該為農(nóng)場的名分做出公正的判決;在兩兄弟,上帝要做的是讓他們的勞作換來可見的金錢。
從宗教的意義來說,每個人的上帝能統(tǒng)一在一起的時候,也就是真正的宗教開始之日。應該說,當農(nóng)場在埃本心目中不再比“為了證明自己對埃本的愛而殺死自己親生兒子的阿比”重要時,當阿比因為“愛”犯下過失而平靜地接受處罰時,當他們倆伴隨著三個警察的微笑在“我愛你”、“我愛你,阿比”的柔情話語中,在甜蜜的接吻中,手拉手走向大門時,他們看到的是升起的太陽,他們才發(fā)覺一切都“美極了”。
經(jīng)由以上的斗爭與洗禮,埃本和阿比終于脫離了被壓抑的苦境,并在阿比殺子與埃本的告發(fā)后,雙雙幡然悔悟,走上了屬于自己的幸福之路。在結(jié)尾時,榆樹這個意象已經(jīng)被太陽取代,它的出現(xiàn)與榆樹的不再出現(xiàn)暗示榆樹的邪性經(jīng)由太陽的照耀而煙消云散。太陽正是年輕的英雄男女在精神勝利、去除枷鎖后的心靈之光,是再生的神圣之光,這高處的太陽神將本劇一直向下的沉淪生靈召喚:“振作,昂揚,向上,再生”。
警長,作為法律的執(zhí)行者,在此時說了這么一句話:“無可否認,這是一個了不起的農(nóng)場。但愿是我的該多好啊!”我們知道,此時,卡伯特已經(jīng)把農(nóng)場弄得一團糟而要離家去找兩個笨蛋兒子,所以警長的話應該這樣來讀解:情投意合的愛情主角讓這片農(nóng)場變?yōu)槌錆M生機和活力的愛之家園,是這對年輕人的表現(xiàn)讓在場的人眼中觀察世界時戴上了溫情的有色眼鏡。至此,當男女兩性融洽地結(jié)合在一起時,他們便有了一個共同的上帝:愛情、認罪、患難與共。當陽光重臨,愛之甘霖普灑,一切邪惡之心所編織的欲望加諸人類的蛛網(wǎng)便煙消云散,人類的欲望與上帝的愿望水乳交融為一體,要迎來的將是上帝的再度光臨。
參考文獻:
[1][美]尤金·奧尼爾.榆樹下的欲望[M].歐陽基等譯.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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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英]弗雷澤.金枝[M].徐育新譯.中國民間文藝出版社,1987.
作者:
尚玉峰 臨沂師范學院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