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愛寂靜無聲

八　一

和她分手，是因為他覺得對于年輕的他們，愛情太靜了。這寂靜來自她。并非她不愛說話，寂靜與此無關(guān)，只是她給他的愛情感覺。而這種感覺。大多是來自電話。

只要他找她，總是能找到。電話打過去，不管什么時候，只需響一兩聲，她一定會接通。從來沒有超過第三聲。他從來沒有打不通她電話的時候，也沒有過打通了她聽不到，好像她的世界里只有他和電話。然后她昕他說話，順著他的話說下去。

久了。他覺得她像另一個自己，或者影子，即使陰天的時候看不到，也一定就在左右，他輕輕喊一聲她就出來了，毫無懸念。

這樣的愛情，除了寂靜，漸漸地，也讓他寂寞起來。他覺得愛應該是熱鬧繽紛的，有懸念，有糾葛，爭執(zhí)和和好……而不是這樣。

寂寞到厭煩，他提出了分手，不想見面說，他選擇了電話。

依然是兩聲，她接起來，習慣地喂了一聲。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婉轉(zhuǎn)地提出了分手。

那邊，她不說話，好半天，說知道了，好吧。

然后掛了電話。

連分手，都是如此寂靜。他心里的那絲內(nèi)疚被她最后的寂靜帶走，他舒出一口氣，心里一下輕松起來。

很快邂逅新的女子，活潑熱鬧的女子，不像她。熱鬧，也有小虛榮，毫無疑問地帶給了他想要的愛情懸念。新的女友常常讓他摸不透，心思總是輾轉(zhuǎn)的，謎語一樣。他樂得猜謎，并不覺厭煩。

女友也任性，他打電話，她常常不接。好不容易接了，他略有微詞，她理由充分：逛商場，太吵，聽不見；公交車上，太吵，聽不見；開會呢，電話沒帶：去洗手間了……但大多理由，是因為太吵聽不見。

他忽然想起她用的那款電話，那必定是音質(zhì)最響亮的吧，任何時候，她都能聽到。那時候，她也逛街，也會在公交車上，有時他打過去，那邊吵得連她說什么都聽不清，可她依然能最快聽到電話的鈴聲。

于是買了她用的那款電話送給新女友，女友只當是尋常的愛情禮物，開心地收下。只是換了這款電話，依然是常常聽不到。

次數(shù)多了，他有些不快，讓女友將鈴聲調(diào)大，女友也不快。再大能大過汽車噪音和超市的喧鬧嗎?

他想想，的確是大不過，可是，當初她怎么聽到的呢?忽然成了謎。

然后，愛情的熱鬧平淡下來，他才知道不管多么熱鬧的愛情，最后都會歸于平淡?？墒呛托屡阎g的平淡，不知道為什么，他卻一天都不能忍受。

他覺得錯在自己，可是愛情已經(jīng)進行不下去。提出分手的，還是他。

女友不甘心被動的結(jié)局，同他大吵大鬧，有過的溫情和美好在頻繁的吵鬧中一點點消磨殆盡，最后，他們竟是在彼此怨恨中才得以分離。

那天，他想起她。那天，他有點想她。

終于還是打了電話過去，卻是好半天。他幾乎快掛掉的時候，她才接起來，喂了一聲。

這次，沉默的是他。不知道說什么，只好沉默。

她也不問，跟著他沉默，過了半天，他才說，你以前接電話總是那么快，為什么?是那時候你的電話鈴聲特別響嗎?

很想知道嗎?繼續(xù)沉默片刻后，她問。

很想知道。他說。他是真的想知道。

好吧。我告訴你，那時候我的電話從來不用鈴聲，只用振動，所有不和你一起的時候，我都會把電話握在手心里，因為我怕你找我的時候我聽不到。

她的聲音依然很輕，很靜。他卻在她這樣寂靜的聲音里慢慢掉下淚來，慢慢泣不成聲。原來愛是這樣的，原來真的愛情永遠寂靜?？上酱藭r才懂。他更在這一刻明白了她的寂靜，是因為太多的愛在心里，所以發(fā)不出聲音。

他終于學會了寂靜，卻失去了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