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為什么對調(diào)八大軍區(qū)司令員

夏杏珍

1973年12月12日，毛澤東主持召開了一次中央政治局會議。會上，毛澤東指出：“政治局要議政。軍委要議軍，不僅要議軍，還要議政?！泵珴蓶|表示贊成葉劍英的意見，提出，議一個軍事問題，全國各個大軍區(qū)司令員互相調(diào)動。他提議八個大軍區(qū)司令員對調(diào)。陳錫聯(lián)(原沈陽軍區(qū))當北京軍區(qū)司令，李德生(原北京軍區(qū))到沈陽軍區(qū)去；楊得志(原濟南軍區(qū))跟曾思玉(原武漢軍區(qū))對調(diào)；許世友(原南京軍區(qū))跟丁盛(原廣州軍區(qū))對調(diào)；韓先楚(原福州軍區(qū))跟皮定均(原蘭州軍區(qū))對調(diào)。新疆、成都、昆明軍區(qū)不動。同時提議鄧小平參加軍委、當委員；是不是當政治局委員，以后開二中全會報告追認。毛澤東說，這也是同葉劍英商量過的意見。毛澤東的這兩項重大決策事先還分別征求了周恩來、王洪文的意見，得到贊同。毛澤東要葉劍英把各大軍區(qū)司令員、政治委員都找來，參加議軍。政治局會議擁護毛澤東關(guān)于八大軍區(qū)司令員對調(diào)等意見，并討論了貫徹實施的辦法。

需要探究的問題是：在1973年12月，毛澤東為什么要實行八大軍區(qū)司令員對調(diào)?

明說的理由是：“在一個地方太久了，不好?！边@是很有道理的。從制度上講，軍隊或地方主官應該實行任期制和輪換制。但在當時，顯然還有別樣的原因在。這是從毛澤東說的另一些話中可以意會到的。在12月21日，毛澤東當著各大軍區(qū)負責人的面就說，陳錫聯(lián)、楊得志、許世友“這幾位同志呢，在一個地方搞得太久了”，李德生，曾思玉、丁盛同志“倒是搞得不那么久呢”。

從12月12日到21日，毛澤東出席會議，發(fā)表重要談話五次。幾乎每次都提議唱《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每次都特別強調(diào)第一條“步調(diào)一致才能得勝利”。這不能不使在場的人聯(lián)想到1971年八九月間，他老人家南巡時的情景。那時，他也是幾次三番要大家唱《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幾次三番強調(diào)“步調(diào)一致”這一條。

毛澤東12月五次談話中說的許多話，聽來更是怵目驚心。毛澤東說：

——我還可以打幾仗呢。要打就打嘛!天下大亂。包括中國嘛!我能吃飯，也能睡覺，所以。要打。我最歡迎了。

——準備打仗!內(nèi)戰(zhàn)外戰(zhàn)都來!我還可以打幾仗。

——一打起來就可以分清：誰是真正愿意打的。誰是勾結(jié)外國人希望自己做皇帝的。

——如果中國出了修正主義。大家要注意啊!

毛澤東的這些話，顯然不是無的放矢，也不是專指外國。

什么事情使毛澤東如此警覺，如此憤激?

分析八大軍區(qū)司令員中的一位——北京軍區(qū)司令員李德生的情況，可能提供部分的答案。

李德生是一員戰(zhàn)將。1930年參加紅軍，經(jīng)過長征、抗戰(zhàn)、解放戰(zhàn)爭，在劉鄧大軍中當?shù)綆熼L?！翱姑涝敝腥沃驹杠妿熼L、副軍長。真是戰(zhàn)功赫赫。1955年，39歲的李德生任十二軍軍長、被授予少將軍銜?！拔幕蟾锩敝欣钤诎不罩ё蟆橹浦箖膳晌涠?，他指揮戰(zhàn)士揮舞紅寶書把一觸即發(fā)的兩派群眾組織分開，他不顧個人安危爬到造反派堡壘里做工作。有膽有識，智勇雙全。中共中央不止一次向全國通報他的經(jīng)驗。1968年任安徽省革委會主任。在1968年10月13日八屆十二中全會開幕式上，周恩來讓李德生站出來同毛澤東和大家相認。毛澤東當眾夸獎他“安徽的事情辦得不錯啊”，“整蕪湖整得不錯嘛”。在九屆一中全會上，第一次當選中央委員的李德生被選為政治局候補委員，成為中國政壇升起的新星。1969年5月任中央軍委委員，1970年任總政治部主任。

1970年8月，在廬山召開的九屆二中全會上發(fā)生激烈斗爭。陳伯達編的“稱天才”語錄沒有發(fā)給李德生。毛澤東指著李德生說，不是一個山頭的，寶貝如何能給你呢?李深得毛的信任，會議期間被派下山，主持軍委辦事組工作(后即為辦事組成員，當時組長是黃永勝，副組長是吳法憲)。九屆二中全會后，毛澤東于1970年10月14日在吳法憲的檢查書上批示：“辦事組各同志忘記了九大通過的黨章”，特地注明“除個別同志如李德生外”。華北會議(1970.12.22～1971.1.24)批判陳伯達后，黨中央宣布改組北京軍區(qū)，李德生作為“摻沙子”的重要一員被任命為北京軍區(qū)司令員。任命宣布之前，毛澤東把李德生從合肥召來北京，親自在中南海游泳池向他交待任務(wù)，面授機宜。

“九·一三事件”發(fā)生時，李德生被派到第一線，在空軍作戰(zhàn)值班室坐鎮(zhèn)指揮，接連幾個晝夜，勝利完成任務(wù)。事后，他是中央專案組成員、軍委辦公會議成員。在1973年8月中共十屆一中全會上，李德生再度擢升，經(jīng)毛澤東、周恩來提名，當選為中共中央副主席，進入領(lǐng)導核心。毫無疑問，他是毛澤東看中的接班人。

可是，到1973年12月，風云突變。在北京軍區(qū)司令員任上不到三年，當黨中央副主席才三個月，李德生就被調(diào)出北京。他兼任的總政治部主任，只“不要兼了吧”一句話，就抹掉了。

事出必然有因。

個中緣由，現(xiàn)在還無法完全解釋清楚。但從《李德生回憶錄》所披露的材料可以得知，是“四人幫”誣陷所致。江青誣蔑李德生是“大軍閥”。她伙同王洪文等說李德生“推行林彪路線”，“上林彪賊船”。1980年8月26日中共中央為李德生徹底平反的決定中有一段話說得分明：“1974年9月間各大軍區(qū)負責同志會議上，‘四人幫強迫德生同志承認‘推行林彪路線、‘上林彪賊船是不合乎事實的，應予以推倒?！北M管李德生i980年得到平反，還以清白，但在當時，問題的嚴重性是怎么樣設(shè)想都不過分的。

不幸中之大幸是毛澤東并沒有做出過度的反應。

他在1973年12月21日接見參加中央軍委會議同志時，首先對自己這些年“聽一面之辭”錯整了人，做自我批評。毛澤東說，我看賀龍同志搞錯了。我要負責。要翻案。又說，楊、余、傅也要翻案，都是林彪搞的。我是聽了林彪的一面之辭，所以我犯了錯誤。這一番話，說得很懇切，確實是接受教切I以后的肺腑之言。而且，顯然還有弦外之音，這一次不會再聽一面之辭。

毛澤東采取的措施是：對調(diào)。只調(diào)司令，不動政委，不再兼任地方職務(wù)；同時，“不開除你的政治局委員、中央委員、軍區(qū)司令員，照樣做官，照樣革命”。實際上對懷疑與林彪集團有某種牽連的司令員采取背靠背弄清事實的辦法。應該說，其反應警惕而又適度。他嘴上雖然說“要打就打嘛1天下大亂，包括中國嘛”這一類話，內(nèi)心深處是力求避免動亂再起的。所以，他采取的措施既是保證黨和國家安全所必需，又不至于引起人心的動蕩和局勢的混亂。

八大軍區(qū)司令員對調(diào)以后，好幾個大軍區(qū)通過召開黨委擴大會議等方式，揭發(fā)有關(guān)同林彪集團斗爭中的人和事，主要對象是幾位軍區(qū)領(lǐng)導干部。到5月，在王洪文主持下，由當時的中央組織部部長郭

玉峰具體負責，在釣魚臺成立兩個小組，從大軍區(qū)會議簡報、大字報匯編、各種揭發(fā)材料、林彪死黨的筆記本和交代材料、九屆二中全會記錄及新華社《國內(nèi)動態(tài)清樣》等，分頭整理選編材料。主要內(nèi)容是林彪反革命集團從1970年九屆二中全會以后到“九·一三”外逃摔死之前這一段時間里，到廣州軍區(qū)、福州軍區(qū)、南京軍區(qū)以及蘇州等地活動的情況。材料涉及十大后擔任中共中央副主席的北京軍區(qū)司令員和上述幾個大軍區(qū)的領(lǐng)導干部。到7月，王洪文把這些所謂軍隊領(lǐng)導干部與林彪關(guān)系的材料報送給毛澤東，并發(fā)給政治局委員。7月間，江青對人說這些人問題嚴重，唆使他們向毛澤東報告。8月中旬，王洪文主持召開軍隊高干會，各大軍區(qū)司令、政委出席。王洪文不向到會成員傳達毛澤東的重要指示，對幾位同志的自我批評不置可否，把會議的氣氛搞得十分緊張。

鄧小平等9月4日乘陪同多哥共和國總統(tǒng)納辛貝，埃亞德馬將軍一行會見毛澤東的機會，在會見后報告了各大軍區(qū)司令、政委會議的情況。毛澤東作了重要指示。他還說，都是一些老問題了，在會上講也可以，寫出來印發(fā)也可以，不寫也可以。不要那么挖苦，不要強迫人家做檢討，不要搞得那么緊張，傳達范圍也不要太大，檢討不要發(fā)下去。毛澤東這樣說過以后。王洪文不能再向各大軍區(qū)司令、政委封鎖毛澤東指示了。在后來開會時，王不得不把毛澤東8月間幾次談話中所作的指示向大家傳達。

關(guān)于會議的開法，毛澤東指示；我看找他們來。不要一個一個，各大軍區(qū)司令員、政治員都來，囊道談一下。聽說會議氣氛緊張他特別交代，每個同志發(fā)言時不要插話；發(fā)言后都要鼓掌歡迎。

關(guān)于問題的性質(zhì)和程度，毛澤東說；除若干同志外，有少數(shù)同志或多或少有些問題。又說，各地大字報揭露的都是老賬。這些人有錯誤，揭一揭也好。

毛澤東回顧了同林彪集團斗爭的經(jīng)過，肯定打招呼的作用。毛浮東說，你說在廣州做準備。為什么后來林彪又不敢去了呢?往北跑了呢?就是因為我打了招睜，他們聽了我的話，開了四千人的干部大會把我的話透出去了；是顧同舟把消息報告了，林彪就往北跑了。毛澤東就此重申一條政策界線：還是我周游歷國的時候說了的，以那個時候為界。也就是說，在1971年8月中旬到9月12日毛澤東在外地，巡視期間談話，向黨內(nèi)軍內(nèi)打招呼，是一條界線。

關(guān)與對人的方針，毛澤東重申，要實行“懲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針。一棍子打死就不好了。允許人家改正錯誤嘛，要給人家機會。對有些同志要看幾年。使到會同志得到解放。會議進行過程中，毛澤東于9月。8日對李德生的信作了批示：“已閱、改了就好?！闭f明李德生的嫌疑從根本上已經(jīng)被排除了。

最為重要的一條，是毛澤東對今后全黨全軍全國總方針的指示：“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已經(jīng)八年?，F(xiàn)在，以安定為好。全黨全軍要團結(jié)?！边@條“八月指示”，使得政治寒暑表高處的水銀柱一下降了下來。軍隊高干會上的將軍們?nèi)玢宕猴L，會議也很快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