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勇
我不知道該怎么表述我這可卑的職業(yè)。說是獵頭,我尋的卻不是業(yè)界精英。
“到了,咱們到了!”瘦猴推了我一把。我睜眼一看,是一個山坳,到處是黑黝黝的山,看看時間也不過下午四點多的樣子,可是天色分明開始暗淡下來。我按不住怒火:“媽的,你咋把老子騙到這個鬼地方呢?”
瘦猴是我認識有一二年的朋友。說是朋友,其實也就是專門替我尋找“鮮花”的獵狗。這次他給我推薦的幾個人都不理想,最后他咬咬牙說有好的,但一定要我自己到場。可沒想到他把我弄到這窮山溝里來了!
瘦猴點上一根煙,長長吸了一口:“讓你免費享受一次天然氧吧,你還不謝我啊?告訴你吧,真正的好花,就得長在這樣的地方呢。你可別小瞧了,翻過那道嶺,就有一條小河,那條河繞著的村莊里,出的可都是美女,到時候只怕你挑花了眼!”
我才不相信他的話,所謂窮山便只會有惡水,繞的只怕是禿禿的枯枝杈,可是現在不跟著去也是不可能的了。我心里暗暗想,今后怕是得重新培養(yǎng)“線人”了。
翻過嶺,眼前果然明朗了許多。一條小河安安靜靜地彎在腳下,一片綠一片黃的“地毯”夾著一大片樹林子;樹林背后的小山,看上去像是水墨畫中那一黛。走了一段路,身上出汗了,被山風一吹,涼爽極了,沒有了疲勞的感覺,腳步輕快了許多。我們越走越快,一頭扎進了茂密的樹林。
村莊就在樹林深處,有些輕煙在林間飄裊。瘦猴說這是晚飯時刻,家家飄出炊煙。我馬上聞到了一種說不出的飯香。
原來這里是瘦猴的姨家,而他咬牙切齒推薦給我的,是他姨家的鄰居小妹。當那個女孩子出現在屋里時,我有一種想扇自己幾個耳光的感覺:我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夢中,亦或是進入了聊齋。
女孩子有些靦腆,沖我點了點頭就坐在了瘦猴的身后,只露著半張臉。不過那只忽閃的眼睛已經讓我的所有感官神經膨脹了。
我手里拿著筆,開始與女孩進行交談,問她愿不愿意到城市里。她說不愿意,在這里生活挺好的。我說到城市里有更好的生活,憑她的條件完全可以過上想都不敢想的生活。她說不知道那是什么樣的生活,只知道自己現在過得挺好的。
我拿出了影集,讓她看看她未來將會是什么樣的,會有什么樣的生活。女孩子看了一眼就把影集還給了我,低頭說,不看不看,去年瘦猴表哥已經給我看過了,一點也不好看。
我嘆了口氣說:“你根本不知道進了城會有什么!你年輕,應該有夢,農村這么閉塞,你怎么不去嘗試一下新的生活呢?”
這次她好像有了興趣,一雙如秋月般的眼睛在燈光下閃動著:“那你說說城市的好吧。”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告訴她,城市里有寬敞的馬路和林立的高樓,有現代文明,在那里可以尋找美好生活的開端。如果有資本,你可以擁有很多錢,有了錢……
她打斷我的話:“有了錢,我是不是就可以回來蓋上新房子?然后買更好的花種,把村里到處都種上花,可以在河邊種上更多的樹?”
我的思路被她一下子打斷了,一時不知說啥好了。我就說自己的真實想法:“是的,你可以讓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可以讓這里的山變得更綠,水變得更清。其實城市真的不是很好,到處都是喧囂和功利,人們已經被鈔票套上了結實的繩索!在那里,你不是你自己,你得出賣自己的力氣,直到被耗得燈干油盡,城市才會放過你……”
女孩眼中那盞剛點亮的燈一下子熄滅了:“那你為什么還要讓我到城里去呢?”
我想都沒想,說:“不,你不能去。”
但很快我發(fā)現自己的思維出現了混亂:“不,你應該去,那畢竟是一種全新的生活啊?!苯酉聛?我講了什么自己也不知道了。
夜深了,我無法入睡,披上衣服走到村外。沿著一條小徑,從樹林走到了小河,再從一塊塊石板上走過。越過了小河,我漫無目地地走著,腳步輕碾著一路的月光。
走到小山的半坡時我停了下來。從這里,可以看到一條明亮的月帶輕輕纏繞著樹林,纏繞著村莊。小河沽沽地流淌,像這沉睡的村莊輕輕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