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貴州的“雷鋒現(xiàn)象”

王錄生

貴州是我國西部資源十分豐富而又欠開發(fā)、欠發(fā)展的省份，人多地少，生態(tài)脆弱，經濟發(fā)展滯后。大體上，人口占全國的3％，面積占全國的2％，經濟總量占全國的1％，各種主要經濟指標位列全國倒數(shù)一、二、三位。前幾年人們在說到東西部差距時，往往拿貴州和上海做比較，“上海相當于歐洲的葡萄牙，貴州相當于非洲的納米比亞”。

雷鋒是一個解放軍戰(zhàn)士，他不計代價、不要報酬，幫助他人做了很多好事。雷鋒精神就是“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精神，是與計劃經濟體制相適應的意識觀念，和市場經濟等價交換的原則完全是兩回事。三十年前，吃、穿、用什么都缺，都要憑證、憑票限量供應；今天，市場上的商品琳瑯滿目，人民生活不斷改善。這一巨大變化的根本原因，在于實行了市場經濟原則。從市場經濟角度看，貴州在社會經濟領域也有“雷鋒現(xiàn)象”，此現(xiàn)象值得各方予以關注和思考。

貴州和“雷鋒現(xiàn)象”有什么關系?

在經濟生活中，貴州有許多“專門利人，不講回報”的事。

化肥生產方面。我國糧食連年增產，大家都非常感謝袁隆平院士的雜交水稻，但是沒有肥料也是不行的，其中磷、鉀肥尤為關鍵。貴州是磷資源大省，她所生產的復合肥磷胺運銷全國。但是肥料是農業(yè)生產資料，是免稅的，企業(yè)不交增值稅。農資是微利或虧損商品，企業(yè)沒有利潤，也就不交所得稅了。目前世界上都采用濕法磷酸工藝，生產一噸磷胺要排放三噸磷石膏。這種廢棄物長期污染水體，把江河水變成四類、劣五類。此外，磷與石油一樣是世界上十分稀缺的資源。過去貴州靠此換取外匯，現(xiàn)在也不行了。

“西電東送”方面。貴州是南方煤都，建坑口電站，把電輸向廣東等地，也算煤的深度加工。可是電的上網價只有0.3元多，只及本地老百姓用電價的一半。電廠的利潤不高，所得稅就少。由于電廠的總部在大城市，有的在北京，所以增值稅也不交給地方，就是交在貴州的主要也是國稅。近年來煤價上升，政府控制電價，就要管住電煤價格，為了西電東送，地方煤礦只得以低價供應電廠，還得保證供應。許多小煤窯，為了安全，已經關了。既要關小礦，又要保大電，農民“住在煤山上無煤燒”，群眾意見頗大。

貴州的煤有不少屬高硫煤。雖說要求電廠要脫硫，要合格排放，但實際很難做到。所排放的二氧化硫變成酸雨，危害各類建筑、工農業(yè)生產和百姓健康。百姓疾病增多，醫(yī)療又保障不了，一病就貧。煤礦周圍的尾礦堆積如山，污染環(huán)境。地下采空，地面塌陷，形成地質災難。有的地方泉水斷流，形成新的人畜飲水困難等等?！拔麟姈|送”，貴州為國家作出了重大貢獻，但地方的好處寥寥，問題多多。西部大開發(fā)以來，貴州的許多資源都被一些國有大企業(yè)掌控，這些企業(yè)的總部都在北京等地，一旦開發(fā)，前景也差不多。

退耕還林方面。1998年長江大洪災之后，國家重視生態(tài)建設，采取了天然林(包括不少人工林)保護，封山育林等措施。依靠砍樹為生的工人、農民只得另覓生路。林區(qū)財政收入和農民的收入銳減。以至林區(qū)縣都是貧困縣，林農多為貧困戶。

農民把種糧的坡土改種了樹，國家補給的糧食和現(xiàn)金只能夠糊口(有的還不夠)，貴州山高坡陡，水土流失嚴重，25度以上的坡耕地占全國的18％，可是退耕還林的指標只給了5％?；鶎痈刹繉ι鷳B(tài)建設的積極性很高，超計劃完成了任務，這本是好事?？墒?，為了糧食安全，國家停了這項措施，超計劃種樹的補貼就成了懸案。

農民種了樹，又無收入，只好進城打工。他們大多近乎文盲，沒有技術，在城里只能干那些最臟、最累、最苦的活，而且收入很低。在社保沒有完善的條件下，他們因工傷、病、年老，只得返鄉(xiāng)，淪為貧困戶，最終成為地方政府的負擔。

是“雷鋒現(xiàn)象”而非“雷鋒精神”

2005年初，珠江出現(xiàn)42年來最大的海水倒灌，咸潮使珠江三角洲眾多市、縣水廠無水可取。為解燃眉之急，相關部門從貴州境內的天生橋水庫調水壓咸補淡。8億多立方米淡水到達后，才解決缺水問題。媒體報道，廣東派人攜100萬元表示感謝。人們議論：“平均每立方水只值0.00125元，也太低了?！庇腥苏f“廣東年財政收入1500多億，100萬也太不成比例了?！币灿腥苏f：“這錢不是廣東的，是水利部對貴州調水工作做得好的獎勵。”云云。

水庫是國家修的，水資源也是國家的，上述說法似乎不妥?？墒?，話說回來，修水庫，淹沒了好田、好地，淹沒了農民的家園，移民的補貼又少，問題成堆，長期困擾地方政府。前不久剛建成的規(guī)模僅次于三峽電站的廣西龍灘電站，站址在廣西，稅收當然是廣西的，但淹沒的土地絕大部分都在貴州境內，失地農民的種種問題還得地方政府去面對。諸如此類的案例還很多。

事例一：貴州的黔西南州有中國最大的金礦，有金州之稱，當?shù)乩习傩帐亲诮鹕缴?。可是按目前的體制，金子是國控物資，金礦的開采并沒有給地方帶來什么利益，而造成的生態(tài)問題卻留給了地方。

事例二：：三線建設的大量軍工企業(yè)遷入貴州，在他們十分困難的時期，地方有責任去解決問題，生產形勢轉好了，對航天、航空作出了巨大貢獻，可是軍工企業(yè)并不交稅。

事例三：當年建湘黔鐵路，搞的是人海戰(zhàn)術，不僅建鐵路要用木材，人的吃、住、取暖都要木材。沿線的臺江縣當年的森林覆蓋率幾乎達90％，因為建鐵路，指到那里，砍到那里，需要多少，就砍多少，分文未取。鐵路建成對國家建設發(fā)揮了巨大作用，但是該縣的樹木只剩下14％(近年有恢復)。而這個縣，至今仍是國家級貧困縣。

所有這些事都有某種制度、規(guī)定為依據(jù)，這些制度和規(guī)定也各有其道理，但結果是資源十分富有的貴州省卻變成了窮省。這個省所做的多是對國家做貢獻，對自身好處不多，甚至貽害不少的事。這并不是因為老百姓的“覺悟”高，而是出于無奈，所以這不是“雷鋒精神”，只能稱之為“雷鋒現(xiàn)象”。

其實，這類現(xiàn)象并不只產生在貴州，在西部地區(qū)(含一些中部地區(qū))大多都有，只是在貴州較為集中而已。

“雷鋒現(xiàn)象”與地區(qū)間利益不平衡

這類“雷鋒現(xiàn)象”在計劃經濟時期是常態(tài)，但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卻必須予以高度關注?！袄卒h現(xiàn)象”對構建和諧社會是很不利的，因為地區(qū)間利益的不平衡最終都要落到老百姓身上。他們會感到社會(或國家、黨和政府)對他們不公。改革開放三十年，經濟發(fā)展了，他們的生活也有所改善。但是與東部地區(qū)的人比，與城市先富起來的富裕人群比，與那些壟斷性國企的高管及員工的高薪、高福利相比，他們的改善就顯得微不足道了。他們就會有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所描述的“相對貧困化”的感覺。在各類弱勢群體中產生這類感受，久而久之，怨氣的積累總要爆發(fā)，這就是為什么群體事件在中西部頻發(fā)的原因。一件沒什么了不起的小事居然能釀成打、砸、搶、燒，甚至殺的令人震驚的大事件，無數(shù)群眾居然會成為冷漠的圍觀者甚至參與者，稍作調查和研究，就能找到他們對現(xiàn)今社會不滿的經濟根源和思想根源——分配不公。這就是社會不穩(wěn)定的根源，是構建和諧社會的大敵。

改革開放三十年，我國生產發(fā)展上取得了巨大成就，但在調節(jié)收入分配方面沒有采取有效措施，致使地區(qū)差別、城鄉(xiāng)差別、不同群體利益差別在不斷擴大。要維護社會穩(wěn)定，要構建和諧社會，必須在縮小貧富差距方面作出制度性安排。近年來通過轉移支付，起了一些作用，但效果有限。要落實貫徹以人為本的科學發(fā)展觀，縮小東西部差距和貧富差距，應在財政方面予以改革，并作出安排，使國家財政所集中的大量資金通過二次分配，不斷縮小貧富差距，真正使民族地區(qū)、農民和弱勢群體得到好處，這樣社會穩(wěn)定才有堅實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