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聯(lián)濤：“窗口指導”是監(jiān)管者應盡之責

談佳隆

央行日前公布，上半年金融機構各項貸款增加7.37萬億元，同比多增4.92萬億元。

“前所未有”的新增信貸量將對銀行業(yè)的資產質量產生怎樣的風險，至今依然在業(yè)界爭論不休，來自監(jiān)管層的人士對此持何種看法?9月5日，《中國經濟周刊》記者在上海專訪了中國銀監(jiān)會首席顧問沈聯(lián)濤。

較高資本金應對未來風險

銀監(jiān)會主席劉明康兩個月前在一次金融形勢通報會上，無不憂慮地表示，隨著貸款高速投放積聚的風險隱患也在增加，銀行業(yè)金融機構經營活動中的不審慎行為和沖動放貸、粗放經營的傾向有所抬頭。

與外界普遍把關注點放在信貸的“天量”之上不同，劉明康的上述言論已經表明，管理層更關心的是貸款的“高速”投放所積聚的風險。

沈聯(lián)濤開宗明義地告訴《中國經濟周刊》：“相比較而言，我們(銀監(jiān)會)從風險控制的角度更關心貸款供給是不是太快了。如果貸款流程太快了，在審批過程中就很難看清楚每一筆貸款的信貸風險在哪里。通常國際經驗是，信貸放出速度太快，可能有更大的信貸風險?！?/p>

根據(jù)央行的數(shù)據(jù)顯示，在7.37萬億元各項新增貸款中，各類中長期貸款增加3.77萬億元。有評論認為，“鐵公機”(鐵路、公路、機場建設)在內的基建項目和居民住房消費貸款是此類中長期貸款激增的主因，這部分貸款也被認為醞釀了一定的呆壞賬風險。

“我們要認識到，上半年之所以大批基礎項目信貸放出，是基于經濟大局的考慮?！鄙蚵?lián)濤向《中國經濟周刊》坦言，“唯一大家擔憂的是，這些長期的項目風險究竟有多大，每家銀行肯定要面對這些風險。而銀行是否能足以應對此類潛在的風險，就要看它自己的資本充足率、撥備覆蓋率等指標?！?/p>

按照國際通行的經驗，如果銀行的資本金(資本充足率)、撥備覆蓋率都較高，就能夠抵御未來可能出現(xiàn)的不良貸款上升等諸多風險。今年7月以來，銀監(jiān)會分別針對資本充足率、撥備覆蓋率等做了詳細的指標性規(guī)定，卻引發(fā)了市場對銀行金融機構再融資和利潤縮減的恐慌。

在9月5日上海舉行的一場論壇上，銀監(jiān)會副主席蔣定之表示：“資本充足率在金融監(jiān)管上是非常重要的指標，目前有些銀行資本充足率有所下降，銀監(jiān)會正在醞釀的政策可能會對其信貸產生一定影響?！?/p>

蔣定之所說的“政策”是指今年8月18日，銀監(jiān)會發(fā)布了《關于完善商業(yè)銀行資本補充機制的通知(征求意見稿)》(下稱《通知》)，其中明確要求，銀行從補充資本金中扣除持有的其他銀行發(fā)行的次級信用債券以及混合債券，意味著銀行可能不得不減少貸款或者發(fā)行新股融資來滿足資本充足率12％(《新巴塞爾資本協(xié)議》)的要求，而其中核心資本充足率也被要求提高至7％。

“銀監(jiān)會做出這樣的政策方向從審慎的角度看是準確的?！痹谏蚵?lián)濤看來，目前國際標準(根據(jù)《巴塞爾協(xié)議》要求)銀行資本充足率在8％，而其中又分為核心資本充足率和資本充足率。從目前看，國外主要的大型銀行核心資本充足率大多只有2％，只有資本充足率符合8％的規(guī)定。相比之下，中國大型銀行的核心資本充足率都已經到了8％，說明是非常充足的。

不過，記者發(fā)現(xiàn)，相比沈聯(lián)濤所說的“大型銀行”，一些“中小銀行”兩項資本金比率就不太容易滿足《通知》的要求了。

例如，浦東發(fā)展銀行半年報顯示，其資本充足率從上年的9.06％降至8.11％，核心資本充足率由5.03％下降至4.68％。而深圳發(fā)展銀行半年報顯示，該行資本充足率和核心資本充足率分別為8.62％和5.08％。

此外，根據(jù)各銀行半年報顯示，華夏銀行、招商銀行、民生銀行同樣面臨著資本率足率與12％的要求相差較多的問題(上述三家銀行資本充足率分別為10.36％，10.63％，8.48％)。

資本充足率未來將更嚴格

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中歐陸家嘴國際金融研究院院長吳曉靈認為：“今年上半年，商業(yè)銀行放款太多，把自己的資本充足率給降下來了。銀行應該更加理性地管理資本擴張。”她表示，由于新增信貸的釋放導致銀行資本金相對不足的情況，在原本資本金就較低的中小型銀行中體現(xiàn)得最為明顯。

這一觀點獲得了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蘇寧呼應，他也強調“狠抓資產配制和資本金”的重要性，對那些“重要的、不能破產的”商業(yè)銀行，更要加強其對資本充足率的補充。

“據(jù)我們了解，到目前，中國銀行業(yè)的資本充足率是沒有問題的，完全一貫符合國際最好的標準。應對未來的可能的危機和風險，把撥備率、資本充足率提升，這是為(風險)預期做準備工作，這也是我們銀監(jiān)會應該做的事情?！鄙蚵?lián)濤這樣告訴《中國經濟周刊》。

吳曉靈也認為，在金融危機中，銀監(jiān)會要求銀行保持較高的資本充足率是完全“合理”的。在經濟擴張的時候提高資本充足率，在經濟危機的時候適當寬容資本充足率的下降，這樣可以使資本充足率有一定的彈性。

蔣定之透露，銀監(jiān)會目前征求意見的資本補充機制涉及到資本充足率的計算，相互的持有、扣減等，主要目的還是讓銀行擁有“高質量的實實在在的資本”，提高資本質量、增強資本約束、提高抗御風險的能力。

據(jù)了解，到2010年底，中國工商銀行、中國農業(yè)銀行、中國銀行、中國建設銀行、交通銀行、招商銀行和國家開發(fā)銀行均將實行《新巴塞爾資本協(xié)議》，即資本充足率達到12％，這將高于目前執(zhí)行的《巴塞爾協(xié)議》資本充足率8％的監(jiān)管要求。

除了資本充足率的要求之外，今年7月，劉明康已經要求各銀行業(yè)金融機構要嚴守撥備覆蓋率底線，在年內必須將撥備覆蓋率提高到150％以上。而今年年初，劉明康提出的撥備覆蓋率是要到達130％以上，風險較高的銀行應將撥備覆蓋率提高到150％以上。

業(yè)界人士認為，這顯示出銀監(jiān)會對高信貸增長給未來可能帶來的不良資產率反彈，作出了更為審慎的要求，并希望提高銀行的資本充足率和撥備覆蓋率來將風險納入“可控”范疇。

下半年信貸或將“窗口指導”

“商業(yè)銀行承擔著前線管控風險的職責。我們做監(jiān)管的機構就是要看到這些法人銀行有沒有做好內部的風險控制，這是很關鍵的。當然銀行考慮到自身的盈利、發(fā)展、競爭的潛力，就可能有放貸的沖動，但如果出現(xiàn)呆壞賬的話，他們最后還是要對股東、社會負責任的?！鄙蚵?lián)濤告訴《中國經濟周刊》。

在面對記者提出的今年上半年存在“放貸沖動”的情況下，央行和銀監(jiān)會是否會為銀行下半年的放貸行為進行“窗口指導”問題時，沈聯(lián)濤表示：“銀監(jiān)會作為監(jiān)管部門在下一步將指示銀行法人機構謹慎放貸。從審慎監(jiān)管的角度來看也是完全有必要的。如果放出的水(貨幣供應量)已經到了這樣的情況了，大家都已經看清楚了，因而在信貸問題上應該有‘窗口指導，這是監(jiān)管者應該做的工作?！?/p>

記者從相關渠道了解到，銀監(jiān)會已經要求銀行金融機構對未來可能存在的信貸損失進行“壓力測試”，以期將風險納入可控的范圍之內。

“壓力測試這種工具是應該做的，如果壓力測試做得不足的話，它(銀行)會有一種自滿感，就會出現(xiàn)‘黑天鵝效應?！鄙蚵?lián)濤向《中國經濟周刊》表示，“壓力測試做的足不足，以及用什么信息和模型來做都是重要的問題。國內的銀行現(xiàn)在有一些已經開始做，但是有一些還沒有到這個地步，因為它們很多信息量還不足。這也說明，中國一些銀行的風險控制尚未成熟，還在一步一步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