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夜晚我死里逃生

■文 / 子夜一支煙

那個夜晚我死里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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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李架上的大包小包紛紛砸了下來，我已顧不得躲避，雙手緊緊抓住靠背，神經(jīng)高度緊繃，此時腦中已經(jīng)意識到火車真的脫軌了，隨時有翻車的可能，同時也在想，我也許馬上就會重傷或死掉，那種恐怖的感覺無以言表。

國家大事

6月29日凌晨2∶40許，由長沙開往深圳（K9017次）和銅仁開往深圳西（K9063次）的列車在湘粵邊界郴州火車站站內(nèi)發(fā)生側(cè)面沖撞事故，造成3人死亡，60余人受傷。經(jīng)查明，這是一起因K9017次列車第二節(jié)車廂在制造過程中，操作人員安裝制動軟管時違反操作規(guī)定，將防塵堵底蓋遺留在折角塞門內(nèi)，堵塞制動主管風道，列車制動力突然喪失而造成的責任事故。

7月1日，救援人員在事故現(xiàn)場進行清理。

人民記憶6月28日，周日，臨時決定從長沙回深圳。6點多去長沙火車站買票，已經(jīng)沒了臥鋪和坐票，只得買了K9017次列車的站票。晚上8點半多從1號站臺進站，上了乘客相對較少的3號車廂。上車后發(fā)現(xiàn)列車是新的，里面很干凈，但心里突然冒了個念頭，新車沒跑多少里程，這車質(zhì)量不會有問題吧？不過這個念頭轉(zhuǎn)瞬即逝，我在車廂中部找了個駐扎地，像往常坐火車一樣，一路聽音樂、看報紙、發(fā)短信。大約12點多，睡意來襲，沒補到臥鋪票，便呆在原地晃悠。

迷糊中感覺火車停了，好像還停了很長時間，這種給快車甚至慢車讓路的事情很平常，也沒理會。不知過了多久，車子又動了，我被旁邊一個女孩本本中放電影的聲音吵醒，索性和她一起看《男兒本色》，打發(fā)無聊而漫長的旅程。

突然，意外情況發(fā)生了。

火車先是猛地向左拐了一下，緊接著又向右拐回來，車廂晃動幅度非常大，我?guī)缀跻呀?jīng)站不穩(wěn)，回頭往4號車廂方向看，兩節(jié)車廂之間產(chǎn)生了一個很大的扭角。坐了這么多次火車，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頓有不祥之感，第一反應是火車脫軌，心想千萬別出事。

好在晃動過后，火車再次平穩(wěn)下來，這時列車員走出來，說郴州到了，要下車的準備下車。但我很奇怪，此時已經(jīng)看到站臺了，火車的速度卻非常之快，根據(jù)平時開車的經(jīng)驗判斷，應當在60碼～80碼之間，這不是火車進站的速度啊。

我正納悶這么快的速度怎么下車，突然聽到金屬重物間的巨大撞擊聲，車廂開始劇烈晃動，尖叫聲四起。我本能地抓緊座位靠背，使自己不被摔倒。車廂仍快速地往前沖。伴著一些電火花，車內(nèi)的燈也滅了，行李架上的大包小包紛紛砸了下來，我已顧不得躲避，雙手緊緊抓住靠背，神經(jīng)高度緊繃，此時腦中已經(jīng)意識到火車真的脫軌了，隨時有翻車的可能，同時也在想，我也許馬上就會重傷或死掉，那種恐怖的感覺無以言表。

在刺耳的金屬刮擦聲和巨大的撞擊聲中，車終于停了下來，車廂里亂作一團，有人試圖砸窗戶逃生，沒能砸破。我看了下前面的2號車廂，已經(jīng)斜在鐵軌上了，但里面還亮著燈，心想還好，只是脫軌，沒翻車出人命。于是安慰周邊的人說“沒事，別慌”。所有人都在黑暗中找自己的行李準備下車，但窗戶砸不開，我們的位置在中間，也不知道該從哪里出去，在驚恐中漫無目的地搜尋著答案，我們該怎么辦？這時我一回頭，發(fā)現(xiàn)車廂的后半部分基本空了，就朝前面喊，后面可以下車，大家都趕快下車。旁邊的女孩問我，我們要下車嗎，還是要呆在車里？我不知道她怎么會這么問，或許她已經(jīng)被嚇得沒了任何判斷力，我告訴她快下車。另一個女孩驚恐地大聲哭著打電話，我安慰她說沒事，停下來了，拿東西下車吧。

我拿起包往后走，這時才發(fā)現(xiàn)出口是3號和4號車廂已經(jīng)斷開的接頭部分。我從這個出口跳下去，頓時被眼前的一幕嚇傻了：4號車廂被后邊的車廂擠得支離破碎，斜壓到3號車廂上，車皮裂開，里面的座位伸了出來。車廂下面，很多人在黑暗中救人。沒有光線，只有遠處車站的燈光和周圍人用手機照的亮光，隱約看見兩個火車輪子交叉著，有人在喊“拉不上來，被卡住了”。旁邊一位婦女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著，眾人拉不起她來，因為她整個人都是軟的。鐵路職工讓我們別在車廂處逗留，往邊上走。我順著人流走到鐵道邊，回頭看時，才發(fā)現(xiàn)我們車廂下面的火車輪子被甩出幾米開外，3號車廂和2號車廂呈V字橫在鐵軌上，4號車廂壓在3號上面，2號車廂往前看不到其它車廂和車頭。旁邊還停了一列綠色車皮的火車，車頭已經(jīng)被撞得脫了軌，歪斜在鐵軌上。很多人拿相機和手機在現(xiàn)場拍照，黑暗中有鐵路職工大聲喊著不準拍照。

觸目所及讓我腦中一片空白，完全沒了剛才在車上暫時的冷靜。拿起手機給朋友打電話，但雙手抖個不停，雙腿無法控制地發(fā)抖，聲音也在發(fā)顫。我旁邊一個小伙子在恐慌中哭著打電話。

6月29日，事故現(xiàn)場緊張作業(yè)。

K9017次列車的2、3、4號車廂脫軌。

消防官兵準備將受損列車的車輪吊起。

在鐵路旁邊平靜了一下，隨人流往站臺上走。下了車的乘客都聚集在站臺頂端驚恐地討論著剛剛發(fā)生的生死一幕。不一會兒，幾個小伙子接連抬著兩個滿身鮮血的婦女過來了，一個婦女全身是血，慘不忍睹。這時，一個胖子鐵路職工拿著大喇叭用訓斥旅客的口氣喊話：“往前面走往前面走，別站在這里，等下救護車從這里進！”老子一下子就來了火，沖著他吼道：你××的喊什么喊？他沒回我。當時心里很是憤怒，估計那會兒他要回口我就上去揍人了。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大家個個都驚魂未定，很多人剛從死神手里跑出來，你還用大喇叭在這里訓話一般，看來是鐵老大做慣了。

和人流一起上了天橋，進了郴州站的3號候車室休息了一下，然后走到1號候車室門口，那里有幾個鐵路職工也在議論。湊上去想問下事故原因，他們說是兩輛火車相撞了，3站臺的綠皮火車正在發(fā)車，我們乘坐的火車應該停靠5站臺，但車沒停站，直接撞了綠皮火車，具體原因他們也不清楚。我又返回3號候車室，碰見一個兄弟，他當時站在3號車廂的末端，眼看著4號車廂掀了起來。他第一個從3號車廂中跳下來，行李都沒拿。其他很多旅客都不知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事，因為大部分人在后面的車廂，16車廂的臥鋪只感覺到了劇烈的振動。我和那個兄弟跟大家說前面發(fā)生的驚心動魄的事故，旁邊一個坐在2號車廂的女孩說，他們那節(jié)車廂的車底已經(jīng)裂開了，一個在5號車廂的女同志說，出事后她看了下表，是凌晨2點42分。

平復了會兒心情，這時才感覺到手指、手肘、膝蓋等部位傳來陣陣疼痛，估計是剛才在車上被行李砸的或碰的。

6點30分左右，有人用喇叭說讓大家不要走動，他們需要清點人數(shù)好做安排。沒過一會兒，我們接到通知，車站已經(jīng)調(diào)集了多臺大巴車在站外等候，送旅客前往廣州和深圳。人群開始略顯擁擠地。下樓出站。我從候車室出來后才發(fā)現(xiàn)，從候車室門口到廣場前的大巴車隊站了兩列警察，形成一條通道，遠處有些武警在外圍守候。

車隊7點多出發(fā)上了京珠高速。路上，司機不知是技術(shù)確實高還是心急如焚想盡快回家，一會兒一個猛剎車，要么就是快速變道，讓我又想起火車進站時的情景，心里一陣陣恐懼，心想千萬別躲過了火車卻栽在了高速上。

下午2點15分，大巴到了南頭。下車后，在火辣辣的太陽下竟有點渾身發(fā)冷，一種劫后余生的感覺?？粗钲谄恋慕志昂屯鶃淼能囕v，內(nèi)心發(fā)出一聲感慨：活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