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仁華

從濟南回到貴州，轉(zhuǎn)眼快到春節(jié)，一日，申老在省委池必卿書記辦公室開會，會散人走，只剩下他二人，池書記開口問道：“云浦，今年中央一號文件你看過沒有，你能說清要點嗎?”申老回答道：“老活兒了。背也能背它出來?！敝灰姵貢涱┝松昀弦谎郏J真起來高聲喊道：“秘書!你給我把今年中央一號文件拿出來?！辈灰粫貢页鲋醒胍惶栁募f給書記，書記看著。申老背著。一字不拉地全部背完，就連文號和日期也背得一字不漏。驚得池書記翹起大母指連連稱奇。原來申老從小自有一套過目不忘的本事，被十里八鄉(xiāng)稱為神童，后來又經(jīng)過地下黨時期為了保密，聽報告不準記錄的鍛煉，使其記憶力更為超群。所以在學習、能力、文才諸多方面被人們譽為蓋世奇才，但是他從不驕傲自滿、不恥下問。虛心拜群眾為師，對工作兢兢業(yè)業(yè)，任勞任怨。

當時正直拔亂反正時期，申老經(jīng)常遇到攔路上訪。一次上訪人員跪了一地，口稱：“清官為我們申冤啦”，申老總是將他們扶起，收下他們的訴狀，然后一一認真處理。一段時期上訪信件如雪片飛來，經(jīng)常收信一大疊，他每天復信十余封，申老沒日沒夜地批復信件忙得喘不過氣來。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渴望能為領(lǐng)導分憂解難。我了解到，不少領(lǐng)導的秘書處理上訪信件，一是轉(zhuǎn)信訪部門，二是轉(zhuǎn)有關(guān)單位酌處，很少交領(lǐng)導親復的。為此，我未經(jīng)請示擅作主張，動手為申老代為復信。一日，他略有所思地問我，“小馬，最近怎么上訪信件少了啊?”我如實作了匯報，他感慨地說：“小馬，你不知道大冤大屈之人何等之難。要想給省長寫封信，思想壓力很大。往往考慮再三；能給省長寫信，說明他相信黨、相信領(lǐng)導，省長給他回復，是黨和領(lǐng)導對他的關(guān)懷和安慰，份量不一般啊。”一席話使我無地自容。在他身上，我看到了申老寬闊的胸襟、為民的執(zhí)著，對黨的忠誠。在他復出工作的十多年中，親自為老百姓復信幾千封，評反冤假錯案上百件，被人們譽為包公轉(zhuǎn)世、欽差臨門。

轉(zhuǎn)眼春節(jié)將臨，申老掏出自己的工資，叫我和駕駛員為他買了不少好酒好煙。我暗猜，省長準想過個鬧熱年?；蛟S要到哪位書記、省長家拜年去。我還思襯著送禮時在書記、省長們面前說什么祝詞好，臨節(jié)前幾天，申老把我叫到身邊遞給我一張紙條，上面列著一些不熟悉的名字，要我和駕駛員前去拜年。我倆只得按圖索驥，找送禮的對象，我們首先找到中北浴室李師傅黑暗的小屋，當我將茅臺酒和大中華香煙遞到修腳工李師傅的手里時，李師傅捧著禮品的雙手不停地顫抖，兩行熱淚順眼角流了下來，放下禮品緊握著我的手連連點頭說：“請代我謝謝省長年年想著我們，我們只有干好工作為他老人家爭光?！睅滋靵恚液婉{駛員到了不少工人、農(nóng)民、居民、擦背工、環(huán)衛(wèi)工和烈軍屬家，唯獨沒到過一位達官貴人家拜年。我納悶、我不解，難道這就是省長的為人?經(jīng)過幾天的壓抑，我終于斗膽問申老：“為何不慰問領(lǐng)導要慰問修腳工呢?”省長答道：“小馬，你不知道老百姓有多難，我們有特供、他們有嗎?他們即便有煙酒票也買不到、吃不起呀。”我這才恍然大悟，申老在生活上把自己看成老百姓、把老百姓看成最受尊重的人，申老何償不想喝好酒抽好煙，只是一心想著社會底層的窮苦人啊。這就是一位人民公仆、共產(chǎn)黨員的美好心靈。我的眼睛溫潤了，我為貴州人民有這樣的好領(lǐng)導而自豪，為有如此良師益友而驕傲。

他為人謙遜熱情。要其比我大的兒女叫我叔叔，我覺得不妥，他解釋說：“你和我是同事，你比他們小也是長輩嘛。”

他從不為兒女的工作、入黨、提干打招呼，時時處處對他們教育、要求從嚴。一次，一位外侄假借他的名義買了部分鴨溪窖酒，他知道后主動要求公安、工商機關(guān)認真查處，并教育外侄認真服法。從中吸取教訓。他對己嚴、對人寬的作風時常感動著身邊工作的同志，無不對其一身正氣而佩服。

一天，安順山京農(nóng)場來了兩位工人，說是要看看申老，我熱情接待了二位。攀談中我談起了對申老的許多感慨。二位聽后深有同感地說：是啊，我們也有不少感觸，記得時任省委副書記、省政協(xié)主席的申云浦同志受到錯誤處理，剛下放到山京任副場長時，大家都捏著一把汗，不知道怎樣與他相處。一日夜里，雷電交加、大雨傾盆，因農(nóng)場所在地域是個落雷區(qū)，房屋都無避雷針。時有雷電擊死人、畜之事發(fā)生，所以每遇雷雨之時人們都不敢出門。恰巧這時有一孕婦難產(chǎn)。母子危在旦夕，需要立即送安順醫(yī)院分娩。因雷雨太大，非常危險，幾次叫駕駛員，都未能出車，為此人們焦急萬分。申場長得知后，手提馬燈冒著傾盆大雨和雷擊的危險前去叫門，叫開門后用命令的口吻說：“師傅，你聽著，我是剛調(diào)來的申場長，我命令你立即出車將產(chǎn)婦送到安順醫(yī)院去，不然我撤你的職!”駕駛員聽了嚇了一跳，立即冒著傾盆大雨將產(chǎn)婦及時送到安順醫(yī)院，這才保住了母子平安。次日，消息不脛而走傳遍農(nóng)場，干部、職工們?yōu)橹袆?，欽佩不已。產(chǎn)婦流著熱淚逢人便說：“沒有申場長，就沒有我母子的命，他是我母子的救命恩人啊?！辈簧俑刹柯毠ぢ犃硕剂飨铝烁屑さ臒釡I。

另一名工人接著說。還有一件趣事：一天，我們抓住幾個偷紅薯的小偷。聯(lián)想到多年來場里職工，辛辛苦苦種出的紅薯、包谷，養(yǎng)大的雞鴨甚至豬、羊都經(jīng)常被盜，大家非常氣憤，一擁而上把幾個小偷給綁了。派人回場部報信，實是報功，也是請場長訓斥處罰“小偷”。申場長聽后親自走來，我們心里非常高興，認為一是可能得到表揚。二是能嚴懲小偷?？墒牵陥鲩L到后卻厲聲對我們說：“松綁!”然后又嚴肅地對“小偷”們說：“你們每人趕快將自己的蘿筐挖滿!”待他們將蘿筐裝滿后，大伙瞧著場長如何對“小偷”發(fā)落。只見場長對著“小偷”們深情地說：“鄉(xiāng)親們、弟兄們，你們吃苦了，你們遭受了50年不遇的旱災，災年欠收。作為工人老大哥的我們沒有關(guān)心到你們。你們是餓極了才來的對嗎?現(xiàn)在你們各自挑了回去，吃完再來挖，有什么困難隨時來找我申云浦?！薄靶⊥怠眰兡憧纯次?，我看看你，半信半疑，只見申場長揮揮右手“走吧，挑著走吧!”“小偷”們忽地流下愧疚的淚來。兩個老者率先跪下，申場長趕緊將他們扶起，目送他們遠去的身影。他的舉動把我們驚得目瞪口呆。申場長轉(zhuǎn)過身來對我們說：“老百姓是水，我們是魚。魚能離得開水嗎?我們大都來自農(nóng)村，知道農(nóng)民的艱辛，今天農(nóng)民兄弟有難我們不幫、誰幫?今后場里要形成制度按時到周圍農(nóng)村走訪，深入農(nóng)戶問寒問暖，為他們解決實際困難?！笔潞?，場里主動為周圍生產(chǎn)隊送去糧食、良種、小雞、小鴨、小豬，傳授種植先進技術(shù)，使他們糧食得到豐收，改善了群眾生活。在以后的日子里。場里東西不但從未丟失，就連走失的雞、鴨、豬、羊、牛

馬甚至小孩子，周圍老百姓也會及時送回。并且處處維護農(nóng)場利益。后來，大伙不但感受到這位大官的好處，而且稱贊他的領(lǐng)導水平、政策水平確實高，大家無不從心底對他感到愛戴和敬佩。

1988年初，申老收到曾為周恩來總理開過車的駕駛員徐師傅的一封上訪信，要求協(xié)助評反昭雪并討回其位于貴陽石板坡的三間房屋。事情還要從頭說起：國民黨白色恐怖時期，一次，周恩來同志在武漢開會，車子停在會場外，國民黨特務(wù)在車底下安放了定時炸彈。徐師傅發(fā)現(xiàn)后，特務(wù)要挾他采用到時跳車爆炸的方法協(xié)助暗殺行動，遭到徐師傅的嚴詞拒絕，并趁散會擁擠時迅速逃離。散會時，周恩來同志看駕駛員不在，隨即搭乘其他車輛離去，使特務(wù)暗殺陰謀失敗。徐師傅隨即遭到特務(wù)的追殺。由于徐師傅長期失蹤，也引起地方黨組織的懷疑。認定為“叛徒”而追捕。他為了逃避追殺，秘密潛入貴陽，在石板坡建了五間房子，以修車鋪為營生。解放時，他因不了解我黨政策移居重慶，此后歷經(jīng)多次政治運動，也沒機會申請平反和討回房產(chǎn)。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黨實行撥亂反正，平反冤假錯案的春風吹來，萌發(fā)了他壓在心底幾十年的強烈愿望，遞交了上訪信。

申老看信后，即命我協(xié)助調(diào)查，經(jīng)查申訴情況屬實，但他的三間房屋已被云巖區(qū)某辦事處占用，難以歸還。我將情況如實向申老匯報后，申老指示說：“徐師傅有功無過，要與市里和云巖區(qū)聯(lián)系，想方設(shè)法將辦事處搬出，一定要盡快歸還徐師傅的房產(chǎn)?！痹谏昀隙啻侮P(guān)心和催辦下，有關(guān)省、市為徐師傅作了平反昭雪，云巖區(qū)某辦事處也將房產(chǎn)退還給他。徐師傅回想起上訪歷程，嘆息說：“沒有黨的好政策，沒有申老這樣的好領(lǐng)導，別說討回房產(chǎn)，恐怕這輩子也難見天日?！边@一趣事迅速被川、黔兩省傳為佳話。

申老長期以來為革命、為人民集勞成疾，特別是極左路線的迫害和十年文革中飽受折磨，使他患了風濕癥和嚴重的哮喘病，走起路來，要走走停停，否則喘不過氣來。文革結(jié)束后百事待興，靠他長期在人民群眾中的崇高威望，在人大會議上沒有被提名的情況下，硬是被代表們選為省革委會副主任。他不負眾望，真誠回報，平時除了抓好份內(nèi)管的工業(yè)、金融、教育、文化等工作外，還主動承擔起了恢復省文史館、省政府參事室等工作：同時積極籌辦省老年書畫家協(xié)會和創(chuàng)辦省《紅樓夢》學會、《愛晚》詩社、《花溪》雜志社、《晚晴》雜志社等。當時，為了適應(yīng)改革開放形勢，落實中央關(guān)于干部“革命化、年青化、知識化、專業(yè)化”的干部政策，他帶頭領(lǐng)著老干部們主動讓位。老領(lǐng)導們從崗位上退下來后，賦閑在家，一時很不習慣。他們是黨和人民的寶貴財富，為了使他們老有所養(yǎng)、老有所醫(yī)外，還要老有所學、老有所樂、老有所為，怡養(yǎng)天年，使黨的老干部政策得到落實，使社會和諧安定。為了使黨的老干部政策得到全面落實，申老費盡心思，苦苦思索著如何解決這一問題。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

1983年秋，我隨申老及省軍區(qū)原副政委薛光同志到山東濟南參加冀魯豫邊區(qū)黨史工作會議期間，申老無意中聽到山東省人大主任秦和珍同志說：“美國辦了世界上第一所老年大學，我們山東辦了世界上第二所老年大學”。申老接話說：“哪好，我們貴州就辦世界上第三所老年大學好了!”申老回過頭來問我：“小馬，回去后我們辦所老年大學怎么樣?”我答道：“只要省長下決心，回去我們堅決照辦。”次日上午9點，秦書記叫來山東省老年大學校長向申老介紹辦學經(jīng)驗。申老聽后說：“不但要使老同志老有所養(yǎng)、老有所醫(yī)，還要老有所學、老有所樂、老有所為，夕陽更紅。”回到貴陽，申老向省委、省政府作了匯報。得到了省委和省政府的大力支持。下拔了100萬元開辦費。同時組成了以申老為首的老年大學領(lǐng)導班子，從貴大、民院等調(diào)來了部分干部和教師，我到公安局備案刊刻了印章，學校租用省府辦公廳八角巖飯店部分房屋作辦公樓，租用省展覽館作為教室。這樣“世界第三所老年大學”誕生了，圓了部分戰(zhàn)爭年代沒有機會上大學老同志們的求學夢，得到了全省廣大離退休干部的熱烈擁護，凸顯出貴州省委、省政府及申老，對我省老年事業(yè)的重視和對老同志們的關(guān)懷。只用了短短幾年時間老年大學這朵絢麗的山花，由一所迅速在全省發(fā)展到八十多所，受到全省離退休老同志和教職工的一致好評和高度贊揚。

轉(zhuǎn)眼到了1984年春天，出席承德冀魯豫黨史工作會議后，我陪申老、薛光等一行6人到遼寧大連市參觀考察，車經(jīng)大連“五一廣場”時，申老發(fā)現(xiàn)左前方豎掛著的一塊招牌上，寫著“大連老干活動中心”八個大字，頓時眼睛一亮，問道：“那牌上寫的是老干活動中心嗎?什么意思?”陪同答道：“是老干活動中心，是我們將海洋俱樂部改成了老干活動中心。它就是老同志們的家?！鄙昀下牶笮那榧樱D(zhuǎn)頭對我說：“小馬?；刭F州后我們也辦個老干活動中心怎么樣?”我答到：“好!你老人家說辦就辦?！被刭F州后，正值省人大召開全體會議。申老在大會上向全體代表提出修建省“老干活動中心，為老干部建立幸福之家”的提議，全體代表一致舉手通過，形成決議。由省財政撥款兩千萬元修建省老干活動中心。由李庭桂、申云浦二同志負責，歸省委老干部局管理，由楊培基局長兼任省老干活動中心主任，在宅吉壩征地200畝，辦理了有關(guān)施工手續(xù)，由省建三公司負責施工，很快材料備齊，基礎(chǔ)下好。就在這時，某人以貴州財政困難、為老同志修建活動中心屬于浪費為由，聯(lián)系少數(shù)人提出反對意見，多次向省主要領(lǐng)導提出停建該項目建議。省長王朝文同志約談申老，提出停建意見。聽后，云浦同志心情沉重，用拐杖著地有聲地提醒說：“朝文同志，是誰反對我知道，此人在李庭桂同志家舉雙手贊成。帽子放在沙發(fā)上還沒拿走就出爾反爾實屬不該；停建也可以，須開人大全體會議否定上次決議：現(xiàn)在停建更造成浪費；省委、省府關(guān)心全省在職干部，花4億元買小轎車解決上班交通困難受到好評，老干部為培養(yǎng)接班人舉賢讓位，若花2千萬元建個老干活動中心，更得民心，更能受到全省老同志們的一致好評”。一席話使朝文同志心悅誠服，決定以該項目縮減為一千七百萬元續(xù)建。申老由于心情過于激動，加上哮喘發(fā)作上氣不接下氣滿臉青紫，兩位同志見狀把他扶到家里，其妻張瑩同志和兒女們看見此番情景，不由流下了心酸的熱淚。在申老的堅持和省委主要領(lǐng)導的支持下，在省建三公司全體干部、職工的共同努力下，工程進度很快。一千七百萬元拔款很快用完，而主體工程尚須200萬元才能完工。楊培基局長叫殷垂竹處長來找我，要我向申老匯報并到省財政廳協(xié)調(diào)追加200萬元。我立即向申老作了匯報，申老向省主要領(lǐng)導作了匯報，得到省委、省政府的再次支持，同時，申老親自向省財政廳打了電話，并要我與王昭浦、龍興洋二廳長聯(lián)系并經(jīng)常催促。在省財政廳的大力支持下，追加200萬元，完成了主體工程。主體工程完工后，因沒錢裝修和購置用具，建設(shè)項目仍然無法投入使用。殷垂竹處長再次找到我，要我再次向申老匯報和向財政廳協(xié)調(diào)，追加一定經(jīng)費，我依前向申老作了匯報和協(xié)調(diào)。嗣后，又追加了100萬元掃尾款，使工程得以完工。保證了省老干活動中心順利開業(yè)。省老干活動中心的落成，傾注了申老的大量心血，它不但是為老同志們建了一個家，更重要的是為敬老、愛老開了好頭，為后世留下美談。在以后的日子里，“省老干活動中心”這朵奇葩在貴州大地全面開花，省、市、州、縣、鄉(xiāng)、鎮(zhèn)已建成數(shù)百個老干活動中心，知情的老同志們在活動之余，無不追思這位拓荒者的功績。(待續(xù))